7.擊落齒和血

7.擊落齒和血

這話還沒說完,人已衝到城門下了,城頭守衛的土團弩手看得是目瞪口呆。

這位押衙官還在城門前跳了幾跳,正調整著呼吸。

不久,登上城頭的他,向高岳介紹自己,「俺是徐州鎮的押衙官,名叫王智興。」

「徐州押衙,為何會來此?」高岳大為驚訝,徐州至此地,怕不是有萬里之遙?

王智興哈哈一笑,說原本俺是替徐州鎮送文書來京師進奏院的,忽然得到陛下召見,說俺跑得比馬還要快,就讓俺送十萬火急的詔書來給高廉使了。

原來昔日淄青方鎮的李納勾結田悅,反叛朝廷時,李納的叔父李洧在徐州,聽從了彭城縣令白季庚的勸告,連徐、海、沂三州反正朝廷,李納發怒回身圍攻徐州,李洧就曾派麾下一名善走的牙兵,前去京師求援。

這牙兵就是王智興,徐州和京師相距兩千四百六十里,他花了五日就跑完了,這次京師到安樂州,他也是靠鐵板般的雙腳跑完的。

這王智興比起韋馱天,怕是更甚一籌。

而那名勸告李洧的彭城縣令白季庚,他有個兒子,叫白居易。

安樂城下,廝殺聲再起,高岳就急切向王智興索要朝廷詔書,這皇帝又要說些什麼,周圍的態勢到底怎麼樣了?為什麼現在就我白草軍一支在和西蕃接戰?

王智興便將文書畢恭畢敬呈上。

「鄭文明的筆跡?」高岳先是認出了鄭絪的字跡,而後看到內容時,頭上幾乎要冒火,「搞什麼!四面方鎮用兵,將士用命,正呈鐵壁之勢合圍馬重英,本來是能一鼓殲滅數萬敵軍驍銳的大勝,可卻有奸佞掣肘,犯了陣前換將帥的大忌,難道要坐視馬重英逃出生天?聖主挂念我白草軍安危,臣岳銘感於心,可此中種種,陛下也是難辭其咎。現在王押官且看,城下將士血戰竟日,陛下卻手諭來,讓我退兵守城自保,大大的荒謬!」

高岳的話語聲震樓宇屋瓦,雖則四周的人不多,可也怕王智興嚇得夠嗆,便說高廉使息怒,萬不可指斥輿乘(罵皇帝)哇!

然話還沒勸說完畢,高岳氣得大哭起來,這種感情他起碼有一半是真的,顫抖著雙手,「信用奸臣,難道不是庸君嘛?(微操,微操,操你......)」言畢,高岳發起狠,居然當着目瞪口呆的王智興面,將鄭絪手寫、皇帝李適畫御影的御札親手撕裂,擲在靴子下,「請王押官回去告訴陛下,臣岳必然決死戰不退,若是亡故,便等於死諫。」

接着高岳索性坐下,拾起一塊壘城的磚石,狠狠對着嘴巴就是下。

「主人!」

「高廉使!」

等到韋馱天和王智興驚呼著扶住滿口是血的高岳時,高岳推開他倆,將兩顆血淋淋的牙齒取出,一顆交到王智興手裏,「這請王押官送回京師聖主處,就說高岳要效仿春秋晉大夫先軫的舉動。」

「先軫是哪位啊?」王智興現在的文化層次還不高,不認得這位,也不知道春秋時期晉襄公放走崤之戰里俘虜來的秦軍后,這叫先軫的當面吐了晉襄公吐沫,在其後對狄族的戰鬥里扔下頭盔突陣戰死的事迹。

還在王智興納罕時,高岳把另外顆牙齒塞到韋馱天手裏,接着合起對方的掌心,語重心長,「這顆牙,送回興元府去,交給你主母,說我高岳對不起她。」

「主人啊!」韋馱天大哭,然後擼著鼻涕,問高岳「主人啊,你到底啥事對不起主母啊?」

聽到韋馱天的疑問,高岳也不再擂鼓,而是握住段秀實贈給他的橫刀,迅速衝下城頭,親自跨上馬背,「開城門,開城門!」當土團士兵們將城門大開后,高岳單騎突前,來到城北列陣待命的八百騾子兵前。

接着高岳雖然心裏早已完成縝密的計算,可口中依舊不脫個死戰,這支騾軍八百人,是他現在唯一的機動兵力,他用橫刀的刀刃指著門槍旗下的騾軍兵馬使徐泗,「所有的騾軍兒郎們,握住橫刀,把團牌背在身後,和我一道突過安樂川去,咱們突過去,蕃子就敗了!」

這時安樂川那邊的白草軍,已經苦戰了四個時辰,和慕容俊超一樣,都已達到精疲力盡的邊緣,可依舊背靠安樂川,死死守着河源地。

可對西蕃的軍隊來說,情況要困難得多,因為他們從慶州、鹽州跋涉而來,糧秣、武器、鎧甲和飲水都已消耗殆盡,打了這幾個時辰下來,早已枯竭。

而他們的背後則是鹽池縣。

鹽池縣,顧名思義,那裏的湖是鹹的,人馬無法飲用。

人和戰馬,畢竟是血肉之軀。慕容俊超眼瞧依舊無法徹底突破白草軍背水而立的半月陣,信心開始崩潰。

陣后,已經不斷有人喊著這樣下去就徹底完蛋的話語,開始扔下武器,抱着各自坐騎的馬脖子,往各處逃逸流竄。

「我是吐谷渾小王,部落所有男女的安危繫於我一身,不能在此為了西蕃人的利益,徹底折損掉。反正也牽制這股唐軍四五個時辰,剩下的自求多福吧。」慕容俊超然後大呼放棄攻擊唐軍,渡過安樂川突圍。

這個指令一出,所有西蕃和吐谷渾的部伍,都爭先恐後地放棄攻擊白草軍,開始向安樂州城東北處的河曲奔跑,要繞過這顆釘子跟在馬重英後面去鳴沙鎮。

而恰好,白草騾軍八百騎,在對面急衝過來。

常居西北的西蕃和吐谷渾,大部分人生平還是首次看到騾子兵:他們提着亮閃閃的橫刀,或者平端著弩,背負着團牌,胯下的騾子比馬還高,四肢細長,衝擊起來速度不亞於戰馬。

因壅塞而乾涸的河床處,騾軍和慕容俊超逃散的騎兵們衝撞攪殺起來。

高岳也驚嚇得可以,他只看到兩側,西蕃的騎兵飛也般接二連三地衝過去,可他們都無心戀戰,因為人馬口渴欲狂,到了瀕死的地步。

騾軍揮動橫刀,將一些沒能逃快的敵人劈砍墜馬,也有的騾軍發弩,自背後射殺西蕃兵,斬獲頗豐,可這並不能阻攔西蕃兵的逃跑——他們在同伴傷死落馬後,根本頭也不回,只想儘快離開這裏。

騾軍的人數太少,就像一小段還屹立的堤壩,根本攔不住左右潮水般逃逸潰敗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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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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