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五星避明日

3.五星避明日

當華州更多父老來赴闕時,宰相率百官也齊集光順門上表。

皇帝最終以詔書的形式,正式答應巡狩封禪華岳。

於是集賢院、史館內被召集來修撰儀注的官員、文士們更是加把勁,記錄繁複的祥瑞,且圍繞禮儀展開激烈的討論、修正,唐朝自建立以來,禮儀制度雖遵循古制,但又為了適應時代,進行過很多次創新,主要有三次,即貞觀禮、顯慶禮和開元禮。尤其是開元禮,其出現伴隨着同時修撰的《唐六典》,顯示的是當時唐王朝想通過禮制,營造盛世的念頭。

那麼,想要展示中興乃至復歸盛世的氣象,這次的「興元禮」就顯得尤其重要。

故而興元禮的基調,便是絕大部分沿襲開元禮,適當創新,頗有繼往開來的氣勢。

七月初二,齋食足月的皇帝又下一道詔令,稱「帝王五載一巡狩,群后四朝,此乃常禮」,所以朕要前往華岳封禪,沿路經京兆府和華州,正值秋收,車馬不得踐踏莊稼,不得擾動百姓,另外留太子監國。

初五時分,封禪隊伍集中在大明宮真陽觀左近的宮殿處,而御史中丞穆贊,殿中侍御史李絳,領一群拾遺、補闕、御史等,於觀前持狀抗表,再次激烈反對皇帝封禪之舉,其中李絳高聲說:「臣不曾聞堯舜禹封禪,也不曾聞周文周武封禪,只聽說過始皇帝巡狩東嶽,封禪立碑,然則瞬即失道亡國,為百代譏笑。又有漢武蹈襲故事,以至天下戶口失亡過半。而今陛下未有三代之德,也未有秦皇漢武之功,為何執意封禪華岳,以示天下不廣也。」

皇帝不見李絳,只是讓中官曉諭撫慰諸位,稱華岳所在處,乃是我華夏根本,此外又是關中龍興地的首岳,朕希望與諸位宰執復興皇唐,故才有此舉。

「祭祀山嶽,乃國家禮制,非陛下私禮,如希冀泰平,攘除災異,可詔令一位宰相攜書前往華岳即可,無須陛下親臨!」李絳也是熟知禮儀的,侃侃而談,在場諸位無不變色動容。

此刻,韋皋著章服,佩劍從封禪班列里踱出,厲聲呵斥李絳,「爾何知!還好封禪是國家盛典,如你膽敢在出軍前妄議講武禮,定當斬於牙旗下。」

可李絳轉身就站起來,面對韋皋,絲毫無懼。

韋皋大怒,說我乃中書令,按照禮儀,四品下見中書令、侍中、僕射,無不要行拜禮,你敢不從?

李絳指著自己御史服上的圖紋,「我是陛下親授的供奉官,見你中書令,談何下拜!」

場面大亂,韋皋當即便要發作,卻被高岳給攔住,「李絳身為三院御史,有言事抗表的份內職責,不可罪罰。」

「三品上贊同封禪者,無不出於私心;三品下贊同封禪者,無不是希望投機!」李絳疾聲大呼起來,皇帝的中官們亂作一團,將李絳架起,往大明宮外拖曳,李絳足不能觸地,但猶自高聲痛罵,並扭頭對穆贊喊:「公處憲台,面對今日之景,豈無一言半辭?」

這時穆贊面對黑壓壓的公卿執政,突然慫了,但又不甘心徹底退縮喪卻名聲,只能回答李絳說:「滿腔赤誠,全在奏表當中。」

「穆相明你好糊塗好私心,空談奏表,卻不知陛下有無處斷自由的權力,豈不是緣木求魚?」李絳的聲音漸行漸遠。

杜佑則上前,語重心長地對穆贊說:「相明,驚聞令堂如今有恙,我們為人子的,可不能再讓生病的母親再顛沛流離啦!」

這話一出,穆贊就曉得,對方實際是在變相威脅,如膽敢胡說,便立刻會遭到長流,那時母親卧病在床,要是自己獨身上路,母親死時便無法在旁,而要是帶母親上路,怕是半途中母親就會「死不得其所」。

於是穆贊只能閉口。

隨後,封禪的諸使都說吉時已到,大隊人馬浩浩蕩蕩,沿大明宮的東苑城門,開始往目的地華州前進。

隊伍中,中書門下省參與人員有七十七人,諸行省、方鎮參與人員有二百六十二人(韓愈等也在其中),殿中省三十七人,尚書省五百三十一人,內侍省諸司使九十五人,神威殿後子弟五百五十人,巡城監子弟三百人,劍南、淮海、嶺南等方鎮扈從兵馬一千四百人;

另外還有專門護送「黃帛天書」的隊伍,以靈虛公主、義陽公主、德陽公主、雲安公主,及諸位宗室、外戚的隊伍,合計二百五十七人,先行出發,天書被擱置在金玉神輿里,由普王和通王親自抬着,其後小一些的車中,則安放着昭德皇后的神主和天書。

國門處,監國的太子及春宮官員集團前來送行,劉禹錫、王伾、王叔文都在其中,而柳宗元這時是禮部員外郎,則身處封禪隊列里,二者並不在一處。

太子李誦低着頭,萬分痛苦不舍,然後忽然又有點後悔害怕,對劉禹錫詢問說:「未聞有皇帝巡狩,儲貮監國的道理......」

劉禹錫無奈,但此刻他覺得已箭在弦上,便低聲對太子說:「殿下豈可猶豫不斷?司天監觀察天象,言五星(金木水火土五星)聚於東井,避讓太陽,且京師上空祥雲飄飄,這都是史館里明確記錄下來的。五星避日,就是告訴我等,臣子應該避讓人主的賢明,所以陛下決定的事,殿下執行即可。」

李誦苦痛地搖著頭,不置可否,直至他看到:

偌大的金玉輅車中,皇帝緩緩捲起了帘子,那扭曲、失望、憤怒、不解的面容,就這樣,無遮無攔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嚇得李誦雙足一軟,急忙和其他隨從官員一起,跪拜在皇帝車前。

然而讓隨行的中官、將士們來到輅車旁側時,皇帝的表情瞬即就變得溫和模糊起來......

看着滾動起來的車輪,驚魂未定的李誦捂著胸膛,覺得心臟幾乎都要破腔而出,他滿身是汗,心中反覆說着:

「父親想讓我看到的,定然是第二個表情,定然是第二個......先前的表情,才是他對我真實的看法,之所以被我看見,絕對是偶然無意的......」

李誦知道:皇帝也是父親,深恨自己的原因很簡單——在議定封禪時,因自己的私慾,在關鍵時出賣了父親。

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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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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