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不義必自斃

11.不義必自斃

然而這還不算完,接下來這新任鎮海軍節度使李錡的胡作非為,更是甚囂塵上:

其恢復了在兩浙和宣歙的禁榷專賣制,官府把酒坊、茶園給直接佔取,強逼百姓茶農釀酒、種茶樹,然後讓商人來取引子,然則規定的價錢卻比高岳淮南要貴幾倍,更過分的是,商人有時候花錢買到了引子,還取不到貨,還得額外花錢從李錡的軍府內再買個叫「對貼」的玩意兒,才能拿到最終的貨物;

鎮海軍境內盛產白銀,本來珠寶商會買取生銀子去加工為首飾,或者做成銀鋌,代替大額銅錢貿易,可李錡現在規定,所有生銀統統收歸官府,再花大錢雇傭工匠把它們加工為各種銀器,還刻上自己名字,統統窖藏封存,準備來年進奉給皇帝用;

稅場抽取過往商旅重稅就不說了,還對百姓橫加雜稅,每戶每人要額外抽十文「身丁稅」,然後百姓農作要按畝交「農具錢」,釀酒要交「麴錢」,走路要交「埭錢」,點燈要交「油錢」,去市集買東西要交「市易錢」......結果李錡上任一兩月後,原本號稱富庶冠絕天下的宣潤蘇越地區,老百姓連街都不敢上,田也不敢下,晚上都不敢點燈,窩在家中烏漆麻黑的吃飯,但就這樣還不行,李錡又來收「黑燈錢」。

一番操作下,宣潤是民怨沸騰,還出現商人傾家蕩產、自縊投水的慘劇。

可李錡卻巋然不動,他自有他「安人強軍」的法寶:

他先是花大錢拉攏了批無恥文人,聚攏在幕府里,還專門設置「宴遊錢」,從鎮海軍的軍資費里每年固定撥出二十萬貫,供這群人吃喝玩樂,然後寫了大批阿諛肉麻的詩文來哄抬自己,大有超越淮南高岳、福建鄭絪、鄂岳嚴震的氣勢,什麼「賓主擅東南之美」、「我唐又有謝東山」的彩虹屁比比皆是。

李錡還從高岳那裏悄悄學來:高岳憑什麼能得淮南的大權,就是他會邀寵會固寵,所以李錡將搜刮來的民脂民膏,除去自留外,其他的便玩了命去進奉皇帝,滿船滿船的錢、彩繒、寶器絡繹不絕從京口出發,往皇帝、李齊運、裴延齡那邊送,幾乎稱得上是「日進」了。隨即李錡更在潤州,也搞了個巡院,歸裴延齡度支司管轄,繞着太湖瘋狂圈地侵吞,數量幾近三萬畝,號稱是度支營田,然後便往裏面塞「營田官」,把度支司和度支巡院裏的親戚朋友都往裏面掛職,從而發俸料給他們,所得的收成,也全都當「旨支米」,準備來年兩稅時再往京師里送。

對鎮海軍,李錡開始剋扣侵吞團結子弟和外鎮軍的衣糧,而厚養牙軍,此外為自保,李錡開始招募江湖亡命之徒,與其結為假子關係,號稱「後院郎君」。

高岳的軍府,與李錡的軍府,也就隔着道江而已。

對李琦明裏暗裏的想法,高岳拿捏得很清楚,他私下對顧秀、韓愈說:「這位厚奉皇帝和裴延齡,目的昭然若揭,他不但是想當鎮海軍節度使,還想仿效昔日韓晉公,掌握東南鹽鐵的轉運大權。」

「李錡何德何能,敢和韓晉公相較?」韓愈難得給正牌昌黎韓氏後裔說了次公道話。

「要密奏朝廷,揭發李錡的罪行嗎?」顧秀請示說,意思只要高岳點頭,他即刻就安排掌書記起草文書。

對此高岳卻笑起來,只是說了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

「那難道衛公你就要坐視不理了?」韓愈有點焦急。

高岳又來了句,「不義不昵,厚將崩。」

意思非常明顯了,而後高岳表示李錡的事無關緊要,他把鎮海軍那幾個富庶的州郡搞得一團糟也好,「我們淮南正好把江水對面的特長產業給搶奪,不是,給承接過來。」然後高岳就說,造紙造墨和州、舒州可以,茶什麼就不說了,還有絲帛織造什麼的,我們揚州也很強大的,陶瓷,陶瓷?陶瓷讓江南西道那邊造,不就行了。所以李錡倒行逆施,對我們淮南是件好事。

「李錡在稅場行重稅盤剝,那我們的貨就不往江南銷了,向鄂岳、荊襄那邊銷便行。在此前,得會同武昌軍節度使嚴震、江南西道觀察使路寰,荊南節度使樊澤和山南東道節度使於頔,一同出舟師,會剿蘄黃安一帶的劫江賊和山棚。只要將這群匪類清剿乾淨,整條揚子江水路復通,那便是財富無限,連帶申光蔡復興都易如反掌。而後趁著冬季農閑,本道就得審查孟仲陽遞送上來的雞鳴崗漕渠的圖紙,準備大募權益兵開鑿了!」

言畢,高岳便直接對身邊韓愈說,退之你替我寫一封文狀,而後刊印出來,沿驛路送至於頔、樊澤、嚴震及路寰處,本道要和他們定下剿滅江賊、山棚的策略。

韓愈剛準備拱手領受,而後猛然察覺:「不對啊衛公,我是江都縣縣令,並非幕府的掌書記。」

這時高岳嗯了聲,就對韓愈說:「掌書記另有差遣,退之你不也是幕府的推官了嗎?幫本道擬份書奏文狀,也是職掌份內事。」

韓愈更納悶了,心想我什麼時候領受幕職的?

然則高岳不由分說,他說江都縣就是揚州的郭下縣,你縣廨便在子城內,離我很近,所以那日你妻子薛洪度來替你請得這份幕職,多多給我幫忙嘛,待遇絕對不會虧欠你——來,下面本道口述,由退之你整理成文。

韓愈心情大愕:沒想到沒想到,是洪度你把我給出賣了!

無奈的他只能坐在軍府廳內,高岳邊走邊口述進剿策略,韓愈硬著頭皮,逼迫自己緊跟着高岳的思維,用筆在紙上寫畫,先形成底稿。

旁側食堂處,到處是食器食具叮叮噹噹的聲音:高岳幕府內的規矩,無要緊事的僚佐在戊時(19點)會餐,而後結束視事,各自歸宅;但有要緊事的,先把工作給完成,而後亥時(21點)開始時再會餐。

這聲音,便是其他幕僚們歡飲進餐而傳來的。

而韓愈則「有要緊事」,高岳口述好后,又踱入另外間房,去要掌書記張芃草擬另外份文牒,是傳給蔡州刺史武元衡的,要他開始籌措人手,準備應付雞鳴崗工程——這淮南節度使真的是比皇帝還忙,而自己則要將原本的底稿,寫成正式的文狀。

秋月裊裊,韓愈則飢腸轆轆,心急火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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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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