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4章 鱷魚眼淚

路遙進了書房呆坐了一會。

身上套了一層婚事，總有不真實的感覺。

臭小子跑的倒快，做了壞事，一去半年，到現在她想打人都找不着，找他算賬，更是找不着。

現在倒好，氣也消了，但也心中悶悶的。

王謙進來道：「怎麼樣？說不通？！」

「挺瞧不上我的樣子，還是與以往一樣吧，」路遙道。

「不奇怪，她這樣沒心沒肝的人，豈會將你放在眼裏，」王謙道：「你知道在大軍圍城的時候，她說了什麼嗎？！她說，就算最終北廷只剩最後一個她，她還是要做王，就算天下只有她一個人，她也是王。」

路遙聽的目瞪口呆。

王謙道：「頗有些寧負盡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她的感覺。所以她不能留，她若活着，就算是璋兒，也只是她的工具。她這樣的人格，太偏激了，早已經不正常了。」

路遙嘆息道：「好在路懷德還算腦子清醒，一個人偏執到這種地步，是不會反省的。我只是覺得，她對璋兒，就真的沒有一點愧疚嗎？！」

「也許沒有吧，有的只有想以孝道壓人，她看到人的身上，只有利益和好處……」王謙道。

路遙沒有說什麼，獃獃的腦子裏放空着。

「你其實還是替璋兒不值的，對么？！」王謙道：「我知道你與璋兒的親事定的很突然，你也毫無準備，可是你這半年裏雖然煩躁，卻沒有拒婚，我知道你是心疼他……現在得知他的生母對他毫無愧悔，你現在更沒辦法拒婚了，對不對，你覺得璋兒太可憐了，你心疼了……」

路遙撇撇嘴，道：「臭小子，躲了我半年，心虛了吧，等他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他……」

王謙心中失笑，卻笑着道：「……遙兒，你有沒有想過，不忍心，心疼，其實也是一種愛。」

路遙下意識的擰頭瞪他，道：「胡說什麼呢？！」

「不然你怎麼解釋你對他超乎尋常的心疼？」王謙道：「你對你父母親朋都沒這樣吧……」

路遙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陰著臉擼袖子要來算賬。

王謙見好就收，不敢再說，忙出了書房道：「我去喝茶，你一個人慢慢想吧……」說罷就跑了。

「好啊，老小子，嘴還是這般欠……」路遙氣騰騰的，陰著臉看着他跑遠了。

一時又氣又喪，回到自己書桌椅子上，皺着眉頭，糾結著困擾了她半年的問題。

正如王謙所說，她說不出來，說不出拒婚的話。只要想到璋兒失望的臉和眼神，她光一想就受不了了……

這個孩子，從小爹不疼，娘不愛……一無所有……

可是，心疼歸心疼，她卻要將一生搭進去？！

路遙找不到答案，除了自尋煩惱，等著璋兒回來再解決問題以外，她現在，什麼也做不了。

不到半個月的功夫，馮璋就回來了。

回來的時候，先去了林如沁那兒。

林如沁怔怔的看了他好一會，卻始終沒有等到一個母親的稱呼。

直到此時，她的心裏才湧上來股酸澀，在他心裏，他從未將自己當成是母親吧。

「不管你信不信，我對你始終是不忍心的……」林如沁喃喃著道：「當年迫不得已，有很多的不得已，你恨我嗎？！」

「不恨，也不愛，」馮璋表情淡淡的，並沒有她臉上些微的動容。

林如沁以為這些年自己的心已經是一潭死水的了，其實她心裏又何嘗沒有放不下的執念。終究還是牽掛着的，哪怕她早已經練就了鐵石心腸。

可惜，這只是她一個人的感覺。

馮璋對她完全沒有任何的愛與恨。他的生命軌跡中，沒有她。

他只是來自於她，僅僅只剩下這麼一個牽扯。其它的全都沒有。

若非要說，馮璋是要她非死不可的，就憑着她這些年對遙兒的不殺不休，他也容不下她。

馮璋心中沒有什麼倫理孝道，他雖以孝道著天下，可他心中卻完全沒有這些東西，直面林如沁，也完全沒有多餘的半絲情感。

林如沁提着的一口氣彷彿被卸掉了似的，喃喃道：「……我始終是你娘親……」不知怎麼的，有了一絲哽咽的味道。

「娘親？！」馮璋似笑非笑，道：「對我來說，她才是娘親一樣的存在，小的時候，她才是我的依賴，是她將我救出來，她是我的救贖，而你，是我的罪惡。」

一滴淚沿着林如沁的眼角滑下。

他竟連騙也不願意騙她。

「而她現在，不止是娘親，不止是親人，不止是朋友，她是我的一切，是我永遠擺在第一位，唯一的愛人，她會成為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親，我的生生世世，而我更知道，她有一天成為母親的話，絕不是你的樣子，」馮璋淡淡的道：「你非我，也非她，不會明白的，」

因為路遙，他才獲得完整的人格，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充滿了煙火氣，他只想在紅塵之中追逐着她，白首偕老。

她對他的重要性，林如沁是永遠也理解不了的。

林如沁一句話也說不了了，心頭突然銳痛，彷彿被刀狠狠的扎了一把，而刀柄的另一頭，卻不是馮璋，而是她自己。

「是我自己作的孽……」林如沁喃喃著，心痛莫名，哀莫大於心死。

馮璋卻完全沒有什麼感覺。

直覺見了一面，已經算有了交代，便出來了。

小狗子緊張的候在外面，看他出來，忙跟了過來道：「見到了？！怎麼樣？！」

「嗯，」馮璋淡淡的道：「哭了，鱷魚眼淚吧……」

小狗子也不知道心裏是什麼感覺，只道：「見也見過了，算是盡了一點心，回家吧……」

「你也回吧，天色黑了，」馮璋道：「我先走了……」

說罷竟是風塵僕僕的連個袖尾都沒了，人影早消失了。

小狗子目瞪狗呆，嘀咕道：「……想遙兒想瘋了吧，就這麼飛一樣的走了……」

單身狗真是風中搖擺。小狗子喪著臉，一臉風塵的家去了。

路遙剛睡着呢，就覺得被窩裏多了個人，她吃了一驚，用腳去蹬，腳丫卻被大手給握在了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