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你到底是人是鬼
「燕離!」
這時裁決司的那條船也到了,一聽燕離在這裏,立時撇下熊萬里,將燕離和沈流雲團團圍住。熊萬里一看,心知機不可失,便悄悄地潛入水中,溜之大吉。
燕離在咳嗽中醒過來,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便發現周遭的人的眼神不對,他一摸臉上妝容,頓時明白過來,目中閃過凜冽的殺機。
「不要!」沈流雲將他扶了起來,並對他搖頭道,「不能牽連無辜。」
燕離與她對視片刻,眉頭逐漸皺起:「這個時候,對他們心慈手軟,就是對自己不負責任。您不是一直教導我,要珍愛自己的生命?」
沈流雲仍是搖螓:「珍愛自己的生命沒錯,但不能建立在傷害別人的基礎上。每個人的生命都是獨一無二的,任何人都沒有權利隨意剝奪。」
「您認為我們的敵人會為此讚頌嗎?」燕離咬牙道,「您到底明不明白,此行生死攸關,任何一點失誤,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畏避困難是懦夫的行為!」沈流雲怒道。
「這是該規避的風險!」燕離沉沉說罷,緩緩調動元氣。
裁決司的人各各對視一眼,都有默契,警覺地盯着他的動作。
沈流雲的美眸透射出凌厲的光:「你要滅口的話,不如連我也一起殺了,就像你殺害展沐一樣!」
燕離渾身一震,臉上倏地毫無血色。
沈流雲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有的時候,最痛苦的往往不是來自於敵人的尖兵利劍,而是最親近的人的無心的傷害。
其實他們對彼此都沒有足夠的了解。但總算烙印在靈魂里的印記,使得矛盾沒有進一步激化。
「你們是哪個營的。」燕離目光轉向裁決司的人。
只有裁決司的人才明白他的意思。
這時一個四十齣頭的男子站出來:「我乃朱厚大人麾下參旗。你……」
「什麼都不要說。」
原來是朱厚的手下,難怪沒有第一時間衝上來。燕離淡淡地開口道:「我無意與諸位為難,如果能當做沒看過我,自然再好不過。現在,所有人都過去那條船,倘若有誰十個數之內不動,別怪我心狠手辣。」
朱厚和燕離交好,他的手下沒理由不知道。
那些普通的民眾,一聽這話,哪敢停留,忙不迭地往那條船去;裁決司眾人對視一眼,都有默契,各自退了回去。
那參旗大聲道:「燕離,別以為我們會放過你,只是不想傷及無辜,你若識相,上了岸后束手就縛,我等不傷你性命,押你回京面聖,由陛下裁決。」
燕離冷冷一笑,徑自搖著櫓走了。得益於燕子塢的生活經歷,撐船還難不倒他。
「大人,追嗎?」一個廷尉眼見他的船愈去愈遠,急忙問道。
「就算追上去,我們能是對手?」那參旗翻了個白眼道,「你沒看到他身邊那個人,竟然敢跟他頂嘴,定是沈流雲無疑,要是她出手,我們加起來還不夠人家塞牙縫。」
「那現在怎麼辦?」
參旗沉吟了一下,道:「雖然我們的主要任務是追捕熊萬里,但叛國惡黨在我們眼前,不可視而不見。待會靠岸之後,先傳信回永陵,然後你持我印信,去兗州府徵調府兵,一定不能讓他逃了!」
「嘻嘻嘻,那樣的話,這個遊戲就不好玩了。」
就在這時,一個銀玲般的笑聲響在眾人耳畔。
「誰?」參旗心中一驚,四處觀看,卻看不到笑聲的來源。
「大人小心!」一個廷尉忽然將他推開。
參旗的眼角餘光只見一個人從天而降,「嘭」的摔在甲板上,不住地叫喚著,赫然是方才逃走的熊萬里。
「哈,正愁抓你不到,你竟自己跑回來……」廷尉大喜。
參旗卻很清醒,冷冷喝道:「閣下是哪路高人?」
「說了你也不懂的,況且你們都要死了,知道那麼多也沒用啦。」
這時聲音的來源很清晰了,只見虛空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個少女。
參旗卻覺毛骨悚然,指着她顫聲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其餘眾人,也都十分恐懼,因為少女是凌空懸浮的,彷彿腳下有看不見的土地。
「嘻嘻嘻……」
少女只是笑,並伸出小手,河水突然翻滾,四面八方掀起,形成一個碩大的水球,所有人連同船隻都在水球裏面。
參旗驚恐到了極點:「你,你想做什麼?」
「哎呀,人家不喜歡重複第二遍嘛,誰讓你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呢。」
小小的玉手一握,水球驟然間飛速旋轉,裏面的人轉眼間被絞碎,再一個轉眼,連血沫也消失不見。少女隨後消失不見,水球也跟着散碎開來,裏面的船隻和人已經徹底的化為烏有。
……
「生氣了嗎?」沈流雲有史以來第一次小心翼翼地說話。
馬車在快速奔走,燕離正在專心致志趕車,聞言搖頭道:「沒有。」
沈流雲道:「明明就是生氣了。」
「真的沒有。」燕離還是搖頭說。
沈流雲忽然展顏一笑:「小梵,其實我很開心,因為你遭遇了那麼多的苦難,卻還留有善良的一面。」
「您這才是胡說。」燕離矢口否認,「我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饒過他們的。」
「不,我並不是指這個。」沈流雲道,「方才我提到展沐,你的神色不對,我就知道殺展沐並非你本意,一定也是遇到了類似的境況。」
「其實我沒有生氣。」燕離不置可否地說,「我只是忽然意識到一個事實:您不是我手下,我不能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到您身上。」
沈流雲正色道:「以後再有同樣的事情,我還是會阻止你。殺戮是決不被原諒的罪,姑姑不希望你沉浸在殺戮之中,更不希望你以後因為這份罪孽痛苦不堪。」
「已經晚了。」燕離低聲自語。
……
永陵,書院。
「還沒有燕離的消息嗎?」曲尤鋒陰沉着臉,在房中踱步。在大量的珍貴藥材的輔助下,他的外傷大抵完好,內傷也不算太嚴重,只不過失去了右臂無法挽回。
蔣長天搖了搖頭,道:「我已經拜託衛尉司的朋友,一有消息會立刻告訴我,您先不要急,養傷要緊。」
「沈教習還在他手上,你讓我怎麼不急?」曲尤鋒低聲怒吼,「那個畜牲,枉我如此信任他,他居然如此對我!」
蔣長天微微皺眉,他從未見過曲尤鋒如此失態,即便斷了一臂,即便擔心沈流雲,也大可不必如此動怒,現在除了等消息,什麼也做不了。
「監院大人,其實我覺得這件事很有些古怪。」他斟酌了一番言詞,「燕離再混賬,也不至於做出那種事……」
「閉嘴!」曲尤鋒厲聲叫道,「你是在懷疑本監院?你竟敢懷疑本監院?你不要忘記,當年是我招你入院,否則你現在還只是一個低賤的強盜,你竟敢懷疑我,信不信我立刻將你趕出書院,讓你上街討飯!」
蔣長天臉色一沉,道:「監院大人,不需要你提醒,我也知道我曾經是個強盜;但我要告訴你的是,如果不是感激你洗刷了我父親的冤屈,我到現在也還是個強盜!」語罷拂袖而去。
他一出院門,迎面就碰到阮天河。
「喲,臉色那麼難看,碰釘子了?」阮天河一臉的幸災樂禍。
「哼!」蔣長天徑自越過了他,但走兩步又停住,回頭道,「你當心一點,監院的狀態不太對勁。」
阮天河不以為然道:「他以掌刀術聞名,如今斷了一臂,實力大減,脾氣古怪一點很正常。」
「你自己看着辦吧。」蔣長天說完便走。
阮天河進門就見曲尤鋒在房中來回踱步。
「怎麼樣,有燕離的消息了?」曲尤鋒看到他來,很是急切地問。
阮天河搖了搖頭。
「那你來幹什麼?」曲尤鋒臉色一變。
阮天河笑道:「監院大人,您不是要我持續關注宮中的動態么,我聽說最近陛下因為事務煩勞,龍體欠安,去了郊外一個莊園休養了。」
「陛下出城了?」曲尤鋒悚然一驚。
阮天河一怔,不知他怎麼會有這樣的反應,道:「是,但陛下向來勤於政務,不知是否誤傳。」
「不行……他一定會回來找她……不能讓他們見面……」曲尤鋒喃喃自語了一番,忽然看向阮天河,「那個莊園在什麼位置?」
「這個,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阮天河這時才發現異常,心中不由得腹誹:我還道他危言聳聽,沒想到是我遲鈍了,監院這是怎麼了?關注宮中動態便罷了,連陛下的行蹤也要追問,難道想造反不成?
「你立刻去查,查到后立刻回來告訴我。」曲尤鋒道。
「遵命。」阮天河應下之後,小心翼翼地問,「監院大人,是不是有人要害陛下?」
曲尤鋒目光微閃,淡淡道:「本院是有收到這麼一個消息,但還不確定,你先不要問那麼多,去辦事吧。」
「是。」阮天河轉身出門。
「等等。」曲尤鋒忽然又叫住他。
阮天河頓住腳步,問道:「您還有什麼吩咐?」
曲尤鋒想了想道:「你查到之後,直接去向山主彙報,就說有『門派餘孽』要暗害陛下。」
「門派餘孽?」阮天河大吃一驚,這個名字,已很有些年頭沒聽過了,「他們竟又出來攪風攪雨了?」
「不要問那麼多,趕快去!」曲尤鋒不耐煩地道。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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