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久已生疏的求生欲

21、久已生疏的求生欲

不知是否巧合,燕離又坐上了王嘯天的船。

在江湖鎮休整了一天,王嘯天的船已經裝滿了貨物,照例要搭載幾個客人的。

人界以外,漕幫果然鞭長莫及,不過船卻是正兒八經的漕幫出品。

燕離來到了樓船的第三層,望着滔滔不絕的大河駛向充滿未知的遠方。

「江湖鎮不是什麼好地方。」王嘯天穿着一件貼身的短打,外面簡單地披了一件皮質的外衣,一手抓着舵盤,一手拿一根旱煙管。

「船老大有什麼指教?」燕離道。

「江湖鎮本來是沒有人的,聚攏得多了,就變成了一個漩渦,江湖的漩渦。」王嘯天深深抽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煙霧迷濛,掩映着一雙渾濁卻世事洞明的老眼,「這裏就是一整個江湖的縮影,有些人認為它已經是江湖了,所以才有了不良府。」

船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航行。

風很大,天氣不是很好。

登船時還能看到一點點蔚藍,此刻已是烏雲蓋頂,看來有些快要下雨的徵兆。

「不良府呢。」燕離道。

「江湖鎮的不良府是畫虎不成反類犬。」王嘯天意味深長地望着燕離,「沒有人可以在不良府的地盤隨便殺人。」

「在船老大以為,不良府是什麼?」燕離不以為然道。

「秩序。」王嘯天道。

「秩序?」燕離道。

「行船的、挑擔的、搬運的、打雜的、算賬的,所有的正當的贍口行當,就是所謂的秩序。」王嘯天道,「在秩序的圈籠里,我們都是被圈養的羊,不良府就是負責放羊的人。」

「誰是羊的主人?」燕離道。

「制定秩序的人。」王嘯天道。

「江湖跟仙界,又有什麼分別呢。」燕離道。

「江湖是本質,仙界是表象。」王嘯天淡淡道,「之前我就說過,仙界是一個人吃人的地方,吃人的只有少數,被吃的卻是絕大多數。什麼是仙?在我看來,所謂的『仙』,也早已被人給吃了。」

「船老大對九大道統積怨甚深。」燕離也意味深長地回了一句。

王嘯天笑而不語,「這也不過是表象。」

燕離道:「也未必都是如此吧,畢竟還有一個魔界窺伺在側,如非道統與之對抗,仙界豈非已成魔界?」

「二者的區別在於,」王嘯天道,「前者是把有『依據』的行為本身稱之為秩序,以此運轉,冠冕堂皇;後者是破壞了原有的秩序,把沒有規則當成規則。」

燕離若有所思道:「就是說,二者並沒有對或者錯的概念。」

「錯。」王嘯天淡淡道。

「錯?」燕離道。

王嘯天在舵上敲了敲他的旱煙管,煙灰還沒落地,就被迎面而來的颶風給吹得不知所蹤,「相比之下,有『依據』的行為本身,讓我們這類人活得舒坦一些,它明明白白規定了一個尺寸給你,讓你知道什麼東西該長,什麼東西該短。」

他又望向燕離,莫名地笑着,「所以我擁護前者,它自然就是對的。」

「說了這麼半天,結果還是廢話。」燕離翻了個白眼。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王嘯天大為慨嘆著搖了搖頭。

燕離索性閉目冥想。

此後約莫行了數個時辰,天空嘩啦啦下來一陣大雨,雨勢愈來愈大,王嘯天的神情卻越來越興奮。

燕離緩緩睜開眼睛,他早已放出法域,將雨水隔絕在外,見王嘯天的異狀,他皺眉道:「靠岸休整一下吧,你就不擔心船散架?」

「九天懸河下,除了江湖鎮,哪還有停泊的地方。」王嘯天道。

「怎麼回事?」燕離一怔。

「你不會以為九天懸河已經走完了吧。」王嘯天咧嘴一笑,「現在才剛剛進入主道啊。」

正說間,透過雨幕,燕離敏銳地察覺兩岸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波濤洶湧的海面,撲面而來的濃郁咸濕味,令他不適地直皺眉頭。

突然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燕離得以看清了前方,仍是茫茫無盡的海域。

「小的們,暴風雨要來了,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

眾水手轟然應諾,顯然都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海風愈漸狂暴,燕離驚異的發現,這海風居然已經大到了動搖他法域的地步,好似一個能威脅到他的修行者正在施展神通。

風向正對,王嘯天並沒有讓手下收帆,船身在波濤之中上下起伏,令得躲在艙室里的船客叫苦連天,連在三樓之上的燕離都聽得清清楚楚,但王嘯天掌舵的手依然穩如泰山,甚至還有餘暇給煙管塞煙絲點火,一面吸著,一面哼起了歌。

「我們從山林大地而來,要去到世界的盡頭……」

「我們赤膊上陣,高舉海神的頭巾……」

「聽,是誰家的黃鶯在歌唱,認出我們是海上兒郎……」

王嘯天的歌聲粗獷渾厚,有着難言的魅力,船員們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唱出了聲,一時間跟艙室內連天的叫苦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燕離無言地縮到了角落裏,默默祈禱這艘船足夠的結實。

突然在一個瞬間,歌聲戛然而止。

燕離正覺莫名,耳中突然鑽入一個不同尋常的嘯聲,他下意識地站起來往前看過去,只見一道接天連地,連烏雲都被捲入其中的巨大海嘯,發着催魂奪命的厲叫,洶湧地朝樓船而來。

再看原本還興奮異常的王嘯天,此刻竟是滿臉死灰,口中還喃喃說着什麼。

「你瘋了?」燕離忍不住上去抓住王嘯天的衣服,「快轉舵啊!」

「來,來不及了……」王嘯天面色慘然。

這海嘯的範圍極廣,不論轉向何處,都不可避免的與之碰撞。

樓船跟它比起來,就是巨人跟螻蟻的差距,恐怕碰上的瞬間便會粉身碎骨。

「船上不是裝載了破虛梭?」燕離咬牙道。

在這麼樣茫茫的海上,船身一毀,縱是水性一等一也未必能活命,何況他這個旱鴨子?

「九天懸河下,破虛梭是起不了作用的……」王嘯天認命般地閉上眼睛。

燕離怔怔地望着愈來愈近的海嘯,腦海中走馬觀花般閃過一幕幕畫面和一張張臉孔。那些熟悉的陌生的,歡喜的憎惡的,一點一滴的東西在他的心裏交織著酸甜苦辣。

「我不能死在這裏……」帶着強烈的意願,他取出了離崖。

ps:感謝北北、落榜狀元山水郎、小星辰啦的打賞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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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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