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偷梁換柱
「你這賤民說什麼?」魯天肅勃然大怒。
「誰人在此喧嘩?」一個侍衛大喝。
王元慶看了魯天肅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朝着淡淡道:「不要以為打敗張志雄,你就一步登天了,接下來內考,我會讓你欣賞到賤民的卑微和無力。」
燕離懶得搭理。
那侍衛走下來,一眼看到王元慶,洶洶的氣焰頓時化作無形,客氣道:「原來是二公子。報名這種小事,您吩咐一聲便是了,何須親來?」
頂頭上司就是這位小爺的大哥,他敢不恭敬么?
王元慶淡淡擺手,道:「不用管我。」
這時輪到了他和魯天肅,他看也不看燕離,徑自踏步入殿,倒是魯天肅惡狠狠地剜了一眼燕離。
這只是尚書台一個側殿,不很大,殿首一個尚書侍郎主簿,目光威嚴,掃視全場。
其下三案各端坐一個尚書令史,多問些來歷籍貫,風土人情,還算比較嚴格。
「原來是二位公子。」
王元慶二人都是土生土長的永陵人,那令史看到二人,問也不問,便在文書上蓋了官印,遞給二人。
這文書是新錄的,上面有家鄉籍貫等明細,是內考的准考證。
王元慶拿了文書,卻沒有馬上走,而是低聲道:「想必你家大人已有吩咐了。」
那令史不知就裏,慌忙回頭看主簿。
主簿一早注意到王元慶,走下來將他請到了旁邊,道:「大人是有吩咐,不過……」
王元慶眉頭微皺,道:「不過什麼?」
主簿小聲道:「不過茲事體大,若他鬧將起來,莫說尚書台,便是武神府臉面也不好看。」
「武神府臉面早就不好看了。」王元不動聲色地塞了一張銀票給主簿。
主簿小心接過,頓時笑了起來,道:「待下官出兩道題,考他一考,若無真實才學,便藉此由頭轟趕出去,教他報名不能。」
燕離不知殿中二人計議定下,輪到他時,便走入殿來,直向同列的令史行去。
那令史翻出寫着他名字的文書,問:「你叫燕離?」
「是。」燕離道。
「嗯,文書上加蓋的官印是真。青雅集縣老爺與本官乃是同窗好友,他向來只給有真材實料的考生舉薦。」
那令史捻著八字鬍,打着官腔,「你既受他認可,想來才學經得住考驗,本官出幾道題,你就現場作答如何?」
燕離眼角餘光瞥見王元慶二人並沒有離開,而是一臉冷笑着旁觀,心裏頓如明鏡,便道:「大人,文書可有問題?」
「文書本身沒有問題。」令史道。
「那就是學生的身份有問題了?」燕離道。
「放心,這並非只針對於你,本官也是例行公事,若真有才學,何憚區區幾題。」令史道,「只需答得中正,本官自會認可你的內考資格。」
「大人,學生問的是,學生的身份可有問題?」燕離強調。
令史抬頭看了他一眼,道:「身份沒問題。」
「既然沒問題,何以不給報名?」燕離冷冷道。
「只是考你幾題,哪需要那麼多理由?」對於燕離的不識抬舉,令史有些火了。
燕離冷笑:「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獨考考不如眾考考。學生從未聽過報名需要答題,既然尚書台今年出了這麼道法令,大人不妨設上考案。」
「你放肆!」令史勃然變色,「休說你還不是內院學生,便是內院學生,也要遵從朝廷法制,我是官你是民,你敢抗命不成?」
燕離悠悠然道,「非是學生不考,學生不過是秉承太祖氣節,直抒胸臆罷了。」
「好個牙尖嘴利的賤民,」令史氣極反笑,「你這般胡攪蠻纏,無非是為了掩飾身份問題,說不準,還是黑道派來的雜碎。來人啊,把這個假借太祖名義,大鬧考場的賤民給我轟趕出去!」
「且慢!」就在這時,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是燕離,一個卻是從殿外龍行虎步進來的一個大漢。
大漢四十左右年紀,方頭大臉,一身湛藍的勁裝,外披一件深黑色的大氅,上面綉著幾朵雲,腰間別着一柄帶鞘的鬼頭連環刀。
在他身後有六個人,裝扮類同,只有大氅顏色不同,用來區分官位的高低。
那侍郎一看到此人,便坐不住了,慌忙起身拱手,「這不是朱同知嗎?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朱同知目光在殿內逡巡,最後定格在燕離身上:「小子,你想說什麼,大膽的說。」
眾人的視線,頓時又轉向燕離。
燕離不動聲色道:「這位大人恐怕搞錯了職務,黑道歸裁決司管轄,大人隨意描摹黑白,把裁決司置於何地?」
他敏銳地抓住令史的語病,給予迎頭痛擊。
巧的是,這位朱同知,正是裁決司的大人物。
「哈哈!」朱同知眼睛一亮,大笑道,「說得好,聽見了嗎?你這蠢豬!」
「你們尚書台做好尚書台的事就好,黑道,那是我們裁決司管的,就算他真是黑道派來的,也輪不到你們來管。」
他掃了一眼令史,臉色不善,「現在,他還是黑道派來的嗎?如果是,本官馬上抓走調查,若調查出來他是清白的,你這蠢豬怕是少不得來我裁決司走一趟了。」
那令史不過七品小官,進了裁決司只怕要剝下一層皮來。
這時渾身一個機靈,連忙說道:「不是不是,下官方才一時糊塗,這才口不擇言,從文書上來看,他的身份並沒有問題。」
這令史暗恨燕離,卻不敢發作,只能拿眼睛看侍郎。
那侍郎走下來,瞪了令史一眼,怪他胡安罪名,說什麼黑道。他心裏十分為難,兜里的銀票,此刻反倒成了火栗,面上不顯露,只笑道:「同知大人,這都是誤會……」
「侍郎大人,」燕離忽然打斷他,「既然學生的身份沒有問題,這位令史大人還故意刁難,定是收了賄賂,存心要趕走學生。若是不能報名,便不能參加內考,關息學生的前途大事,恐怕不能用誤會來解釋吧?」
「這……」侍郎心裏咯噔一聲。
「還是說,」燕離窮追猛打,「收受賄賂的另有其人?」
「你不願答便不答,沒人強迫你,何必咄咄逼人?」侍郎把臉一沉,心說自己再不濟也是個尚書侍郎,你還能拿我怎的。
燕離嘴角微微揚起,道:「學生就事論事而已。或者說,不是賄賂,這位令史大人根本就是黑道的姦細,能趕走一個是一個?」
此言一出,滿堂皆嘩,王元慶不可思議地看着燕離,對他算是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豎子!」那令史的臉漲得通紅,「安敢如此欺我!」
「哈哈哈!」朱同知忽然大笑起來,「正要抓幾個立威,省得你們這些蠢豬天天彈劾指揮使。給我把這個疑似黑道同夥的蠢豬抓回去,老子要親自拷問。」
隨侍一擁而上,將那令史扣下。令史的臉一下變得慘白,叫道,「不,我是清白的,這豎子攀誣上官,你們不抓他……侍郎大人救我……」
他慘叫着被拖了出去,那侍郎卻僵立在原地,一句話也不敢說。
裁決司的霸道和瘋狂,朝廷上下都是有目共睹,說要抓你就抓你,就算你是清白的,也得先挺過「拷問」那一關。就算你挺過了,被放出來,也就是一個「誤會」了事。
王元慶臉色難看,這姓朱的出了名的油鹽不進,就算自己上去,也會被堵回來。他心知事已難成,也不糾結,徑自帶着魯天肅從后衙走了。
朱同知連招呼也懶得打,轉身就走,但到門口時,卻又轉身,很是讚賞地看了一眼燕離,「你這小子還不錯,若是內院不收你,不妨來裁決司找我。」
燕離微微笑着拱手送別。
「瘋狗!」侍郎牙根緊咬,氣得渾身發抖。
燕離淡淡瞥他一眼,道:「大人,還有問題嗎?」
侍郎強忍着怒火,在他的文書上蓋上官印,然後看着他施施然離開的背影,心底暗恨不已。
……
「啪!」
武神府正廳,上等的白地青花被王元慶掃翻在地,與幾枝盛得歡快的白菊一起支離破碎。幾個丫鬟連忙拿掃帚來清理。
一粒碎片濺到了魯天肅的腳下,他踩上去,來回搓動,發出難聽的悶響。「這賤民,倒是有點氣運在身。」
王元慶陰沉着臉,道:「知不知道你很吵?」
魯天肅眼底深處閃過一抹狠厲,停住動作,無所謂地聳聳肩,道:「王兄何必為區區一個賤民傷神,想一些值得高興的事。明天晚上可是彩雲坊頭牌接客的日子。」
王元慶臉色稍緩,道:「魯崔徹聯繫好了嗎?入門三關,還要他幫忙。」
魯天肅正想說話,門外走進來一個人,卻是個五十多的中年男子。
「萬叔,查清楚了?」王元慶看到他,立時站了起來。
那男子名叫萬晚興,武神府的大總管,他點頭道:「二公子,查清楚了,朱厚只是巧合路過,本來存心要抓人立威,那賤種給了他一個借口,他便順勢幫了個小忙。」
王元慶露出冷笑:「好,既然他跟裁決司沒關係,那就好辦多了。」
頓了頓,又道:「那個朱厚日後再來收拾,眼下如何對付燕離,你們可有計策?」
萬晚興道:「二公子,既然阻止不了他報名,不如釜底抽薪,在文試上動手腳。」
王元慶感興趣道:「怎麼動?」
「偷梁換柱。」萬晚興饒有深意地道。
魯天肅神情微動,道:「萬總管是說,偷換他的試卷,讓他得一個劣等,一個學點也得不到?」
「正是!」萬晚興點頭。
魯天肅不由興奮起來,道:「他今天遲到,被沈流雲扣光了學點,豈不正好?沒有學點,就參加不了武試,任他再大能耐,也進不了內院。」
王元慶問道:「怎麼換,葉世傾同意了?」
萬晚興笑道:「葉世傾同不同意不要緊,監考也不止他一個。我已請到其中一個考官,他原是大司徒李伯庸的門生,現任尚書左丞,並且有一手『偷梁換柱』的絕活。」
「快快有請!」王元慶喜道。
那考官很快被請進來,是個四十齣頭的男子,面白無須,但在印堂的位置,卻隆起一個包,看起來倒像多了隻眼睛。
「下官顧時雨,參見二公子。」他抬起頭來,笑得像一隻狐狸。
王元慶沉着道:「嗯,聽說顧大人有一手『偷梁換柱』的絕活?」
顧時雨請丫鬟取來紙筆,道:「請二公子在紙上寫下名字。」
王元慶寫了,著丫鬟取給他。
顧時雨又請丫鬟借來一把剪刀,把王元慶的名字給剪下來,然後放到一張空白的紙上,神情微凝,手掌附於其上,但見青綠淡光微微閃爍。
此法似乎極為費力,不消片刻,他便滿頭大汗。
「行不行啊顧大人?」魯天肅狐疑地看着他。
約莫過了兩個彈指,顧時雨微微一笑,挪開手掌,將那張紙平整地呈現在三人眼前。
只見寫着王元慶的剪紙不見了,空白紙上卻多出了王元慶三個字;而且宛如巧奪天工,沒有一絲一厘違和感,就好似一開始就寫在上面一樣。
王元慶大喜道:「好一個偷梁換柱!那就請顧大人出手,讓那賤種嘗嘗交白卷的滋味!」
「願為二公子效勞。」
PS:第一卷快結束了,大綱只有幾百字,寫出來卻要二十多萬,連我也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