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人心鬼蜮,難逃乾坤在握(下)

69、人心鬼蜮,難逃乾坤在握(下)

燕離話音方落,府堂上溫度驟降,就像從七月的艷陽天突兀的進入冰雪氣候,那種突然渾身冰寒的感覺,教人不知所措並且毛骨悚然。

只有高手懂得分辨,那是頂級殺手出手時爆發出來的殺氣。

殺氣無影無形,卻真實存在。

虛空「啵」的一聲輕響,就見燕離身前丈外探出一隻細長的幽爪,直直抓向他的門面。

另一面,虛空如波紋般震動,一個魁梧大漢從虛無中顯現,未卜先知般探向幽爪。

幽爪一頓,猛地變向,拳爪相碰,「嘭」的一聲巨響,一股由元氣碰撞而產生的颶風轟然衝破屋頂。

大漢錯身一閃,攥住幽爪猛地向外一拉。

幽爪頓時被從虛空裏攥出,顯露出一個老頭來。

唐桑花驚呼一聲:「魚公?」

「他就是魚公?」藍玉微微眯眼,眼神卻在打量魁梧大漢。

誰知魚公根本沒有高手出場的氣度,反倒是朝着燕離又驚又怒地叫道,「你怎麼知道我在你身上下了追蹤的印記?老子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又算計老子!」

燕離笑容不變,道:「昔日黑道排名前三的殺手,怎麼可能連這點手段都沒有?」

魚公的手腕突然一擺,不知怎麼就擺脫了魁梧大漢,也就是燕朝陽的控制。身形向後一閃,便落到了橫樑上。

他陰測測地盯着燕離,舔了舔爪子,「燕離,這場獵殺才剛剛開始,你最好不要死在別人手上,我要抓住你,一點一點折磨你,直到你……」

他話未說完,燕朝陽突地縱身而起。

魚公怪叫一聲,「嗖」的自頂上窟窿竄出去,好不容易逃出來,他可不想再被抓住。

燕朝陽也順着窟窿追了出去。

殺手?

像似喚醒了某個記憶,藍玉的瞳孔驟然收縮,「死爪幽魂?他不是早就被斬首於午門?」

這一下子,余行之的臉色徹底慘白。

藍玉旋即轉向他,臉色冰寒,道:「余行之,當年你正是靠着抓捕幽魂有功,才從一個區區捕役,提拔成京兆尹。你上任后第一件事,便是處決幽魂,連大理寺都不知情……原來如此,你是黑道的人!」

余行之什麼話也沒說,突然從堂上竄下來,拎着余牧人的衣領縱身而起,竟也自那窟窿逃了出去。

他這一逃,真相自然大白。

藍玉精神一震,這可是立功的大好機會,當即大聲喝道:「來個人速回司里通報指揮使大人,其他人給本官追!」

府衙內外,百來號人轟轟蕩蕩追了出去,剩下一干群龍無首的京兆府捕快捕役,各自相視無言。

嚴紹群暗罵余行之蠢笨,沉不住氣逃跑,不就是不打自招了?

他不動聲色地往後衙繞去,耳邊傳來的聲音,卻讓他身體一僵。

「嚴大人這麼急着,要到哪裏去?」

他剛想回身,腦後就被重重一擊,意識便沉入黑暗。

唐桑花踹了一腳死豬一樣的嚴紹群,不滿地道:「哼,死燕離臭燕離,這回人家幫了你那麼多,你要是不好好感謝我,我就把你打暈了,送去青樓當個孌人。」

「唐姑娘,這件事可算了了?」那蕭閣總管李繼明冷冷看着她。

唐桑花笑嘻嘻道:「多謝總管仗義援手,改天一定親自上門酬謝。」

李繼明臉色難看,道:「酬謝就不必了,只要唐姑娘不要再來找我,便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了。」

說完,他嫌惡地瞥了一眼燕離,徑自走了。

燕離輕聲笑道:「他什麼把柄被你抓住了?還是你給他下了毒?」

唐桑花咯咯嬌笑,道:「還是你聰明。」

燕離對着那群不知所措的捕快捕役們喊道:「真相已然大白,我既不是罪犯,為何還枷我不放?」

「是是是……」一個捕役慌忙上來,幫燕離的枷子解了。

燕離活動了下手腕,淡淡道:「我奉皇命調查余行之,果然不出聖上所料。京兆府恐怕早就成了藏污納垢之地,都要嚴查。」

那些人一聽,臉色頓時巨變,慌忙求道:「燕公子,燕公子,我們都不知情啊,求您饒了我們,饒了我們吧……」

燕離站了起來,道:「我饒你們有用?關鍵還在你們自己,現在還有將功補過的機會。」

「求燕公子指點迷津。」當堂就嘩啦啦跪了一大片。

燕離淡淡一笑,道:「都是為朝廷效命,只要證明你們的忠誠,自然什麼事都沒有。現在,來幾個人把嚴紹群押入大牢;去一些人手追捕余行之父子;再去一些人手去后衙,把逃犯的家屬全抓起來……」

得到命令,眾人精神百倍地動了起來。他們最怕的,豈非就是沒有指令?

剩下沒任務的紛紛聚到燕離身邊,等待着他的下令。

燕離朝他們一笑,道:「京兆尹為黑道辦事,京兆少尹嚴紹群助紂為虐,已確鑿無疑。現在,還有一個少尹張崇煥下落不明,此人也有重大嫌疑,你等速去張府抓人,不管男女老少,一個都不要放過,我要親自審問。」

「這……」一聽要抓自己的頂頭上司,眾捕役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

燕離排開人群,正想出府,忽又頓住腳步。

他回過身來,道:「對了,還有一件小事想請你們幫忙。」

一個捕役誠惶誠恐地跑來,受寵若驚道:「說什麼請不請的,公子有事儘管吩咐便是了。」

燕離輕聲道:「幫我準備一口油鍋,大一點。」

捕役也不敢問做什麼用,忙應命道:「小的一定替您辦妥。」

唐桑花的心裏不知怎麼的一寒,不由自主地看了燕離一眼。

出了京兆府,她忍不住開口道:「你要油鍋做什麼?」

「我說洗澡,你信嗎?」燕離笑着說。

「鬼才信你!」唐桑花撇了撇嘴,「不想說就算了。」

她罕見地沉默下來。要換做往常,早就利用各種方法來「逼」燕離了。

沉默走了很長一段路,她忽然道:「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不知何時,兩人走入了一條窄巷。

燕離道:「去看看魚公死了沒有。」

唐桑花媚眼如絲,道:「魚公可是一品武夫,還是道上有名的殺手。既然領略了龍魂槍的手段,怎麼可能沒有防備。這麼危險的事,人家才不去呢。記得我救你一次,下次要拿命來還我哦。」

說完,原地留下一聲嬌笑,人影全無。

燕離也不在意,繼續往前走。

可說是去看魚公,其實他並不知道魚公在哪裏,只是隨意在城中亂逛罷了。

這次釋放魚公的決定,做得很倉促,事先也沒有太多安排,被魚公逃掉的可能性很大。

但燕離還是決定要努力努力,用自己當誘餌,引魚公現身。唐桑花正是意識到這一點才溜走的。否則,在她幫了燕離這麼大一個忙的前提下,沒敲詐個幾千兩,哪會罷休。

可魚公不愧是排名前三的殺手,完美地執行了殺手的信條,在沒有把握之前,絕不會出手。所以燕離直逛到黃昏,都沒見到他出現。

這樣一個殺手,既然隱忍在暗處,對於被他盯上的人而言,無疑是一種煎熬。

試想想,在不知他何時出手的情況下,每日都處在提心弔膽的焦慮當中,睡覺吃飯都不安穩,怎不讓人備受煎熬。

魚公是沒引來,卻引來了個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這是一處偏僻的陋巷,距離西市有兩個坊那麼遠,實在是殺人滅口、報仇雪恨的好地方。

燕離進入巷道時便已察覺。那人就站在另一頭的巷道口。

燕離很熟悉他的眼神,那裏面充滿著無窮盡的憎惡。

光明似錦的前程毀於一旦,人生直接跌入最低谷,沒有比這更痛苦的事了。

「喲,逃犯先生,過街老鼠的滋味不好受吧。」燕離微笑着打招呼,「現在你肯定很想剝我的皮,抽我的筋,但我勸你不要這麼做,有埋伏的。」

那人一聽「埋伏」二字,立時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傻傻地鑽入對方設好的陷阱里,頓時漲紅了臉。

紅騰騰的臉龐,那不是羞紅,而是燃燒的怒火。

他一字一字地從齒縫裏吐出字眼來,「我沒有殺蘇羽!」

燕離笑眯眯道:「我知道。」

那人道:「你知道?」

燕離道:「蘇羽是自殺的。」

那人道:「你怎麼知道?」

燕離道:「因為你比他更愛沈流雲。」

那人道:「就這樣?」

燕離道:「他看到你出現的時候,就知道你不可能讓他活着,所以他自殺了。」

那人道:「因為沈流雲?」

燕離點頭。

那人道:「那你明知不是我殺的,為什麼要陷害我?」

燕離笑眯眯道:「死道友不死貧道。你不遭殃,遭殃的便是我了。再說了,蘇先生本來不會死的,只因為你的出現他才自殺。而你本來目的,除了他的命,當然是青蓮劍歌了,所以你才是害死他的人,這怎麼能算陷害。」

「哈哈哈……」那人放聲大笑。

笑着笑着,連眼淚都出來了。

他說:「我遇到過最厲害的人,也還差你一大截。好像把世上的一切都算計通透了。」

燕離笑道:「你別誇我,我會驕傲。」

「可是,」那人突然不笑了,「有一件事你算不到。」

「哦?」

那人道:「燕朝陽不在這裏。」

燕離道:「他在哪裏?」

那人道:「魚公那裏。」

燕離笑道:「原來如此。我找了他一下午,他卻故意把朝陽引走,讓你來殺我。原來殺手真正厲害的,是借刀殺人。」

「不錯!」那人冷冷道,「這樣,你也算死了個明白,不枉我們師生一場!」

語畢,合身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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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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