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無具與死侍
月白色劍花閃耀不止，離崖緩緩歸鞘，燕離緩緩地吐了口濁氣。
「謝，謝謝……」黃少羽捂著臉有些羞愧地說道，「沒想到你居然會捨命救我，是我對你誤會太深了，你其實是個好人對不對？」
「滾！」燕離沒好氣地道。
黃少羽笑嘻嘻地道：「別這樣嘛，回頭我賠你一件衣服便是了，雲水榭的哦。」
「雲水榭？」燕離心裏一動，冷笑道，「好啊，我要整件都是雪山絲綢制的，你賠得起嗎？」
他本來就是開個玩笑，誰料黃少羽居然認真地想了想，然後咬牙道：「整件有點困難，表姐肯定不同意，我給你弄一件綉樓最新品的成衣，保管是當世獨一無二的設計和做工。」
「你表姐？」燕離一怔。
「對，難道我沒有說過嗎？」黃少羽嘿嘿地道，「雲水榭花閣閣主雲衣竹是我表姐啊。只要我使出一點小伎倆，她肯定會答應的。」
「什麼小伎倆？」連海長今好奇地道。
「現在不能說。」黃少羽神秘地一笑。
燕離搖了搖頭，道：「走吧走吧，盔甲先生等急了要，進去會會它。」
顧採薇道：「小心它的嘆息，應該是一種攻擊靈魂的法門。」
眾人點頭，跟着步入山谷，眼前頓時豁然開朗，但五人卻齊齊停住腳步，跟着變得瞠目結舌起來。
山谷內竟然是一派鳥語花香的桃源仙境。
這裏沒有意想中白骨堆成的骷髏城堡，也沒有發出「幽幽咽咽」的到處飄來飄去的怨魂，也沒有一陣接着一陣寒透骨髓的陰風，也沒有成群成群的星隕獸，一切看起來竟是如此的祥和，祥和到讓人以為進入了一個洞天福地。
難道颶風峽谷的盡頭藏着一個洞天？
那麼豈非發大財了？
正想間，耳邊就聽到一個「咕嚕咕嚕」沸水的聲音，還有「咕咚咕咚」投料入水的聲音，這兩個聲音相結合，簡直立刻就會讓人口水直流。
民間有一種吃法，喚作「古董羹」，即取一個鍋，裝滿凈水，架在火上煮，待水沸，入調料，即可投豬、牛、羊、狗、雞、鴨、魚等等肉材，加之蔬菜鮮菇，可謂烹調史上最具影響力的吃法。
此吃法一出，登時風靡閻浮世界，上至修行大拿，下至平民百姓，遇到古董羹都非得嘗個鮮不可。
十五國時期，就有個國主曾經大擺「古董羹」，擺了一千五百多口鍋，請了五千多人品嘗，可謂是轟動一時。
眾人聞到，立刻肚子咕咕作響。
當下循聲望過去，咕咕的作響聲立刻像胎死腹中一樣戛然而止了。
因為他們看到了一個石案，中部凹處有炭火，炭火上有一口銅鍋正騰騰冒着熱氣，沸騰的湯水精緻又濃郁，散發出古董羹那獨一無二的香味。
銅鍋旁擺着一疊疊鍋料，有牛肉羊肉雞肉鴨肉狗肉，青菜白菜黃花菜。
如果一手拿着扇子扇火，一手投料下鍋的不是一個套在一件有着古樸花紋的盔甲里的……骷髏的話，眾人很願意上去套個近乎，順便蹭一口鮮美可口的古董羹。
那骷髏頭上面深陷的眼窩裏是兩團綠幽幽的焰火，在發現眾人之後，綠幽幽的焰火晃了兩下。
「喲嚯嚯嚯——」它發出一種成熟而且深沉的笑聲，「你們好我的朋友，廝殺了一整天，是否已然餓得頭暈眼花了？在下備了些許食料，不如請來就坐，喝一口熱湯驅驅寒。」
眾人忍不住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有人告訴過他們，颶風峽谷的盡頭，竟然會是這麼一個情形。
疑似此地主人「無具」的盔甲骷髏，盛情邀請在它的地盤鬧了一整天的獵團共吃古董羹，簡直讓人毛骨悚然又毛骨悚然。
詭異的情形，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食料在鍋中不停地翻滾來去，香味愈發濃郁，惹得黃少羽喉結滾動，直咽口水，他實在忍不住了，便道：「你是此地主人無具？」
「喲嚯嚯嚯——」盔甲骷髏笑着說，「在下並不叫這個名字。」
「哦？」黃少羽道，「你叫什麼？」
「在下的名字並不重要，在下又可曾問過諸位的名字？」盔甲骷髏道。
「那確實沒有。」黃少羽說上兩句話，就跟人熟了起來，指著古董羹，「我可以吃兩口嗎？」
「當然我的朋友。」盔甲骷髏做了個請的手勢，「你們也來，就當成自己家一樣，不用跟在下客氣。」
「別去！」余秋雨冷冷道。
黃少羽的腳步一頓，瞪了過去，「你太失禮了，人家盛情相邀，怎麼可以拒絕呢！」
說罷便走了過去，來到盔甲骷髏的對面坐下來，迫不及待地拿起碗筷，在鍋中大撈特夾，一面「嘶嘶」地吞口水，一面說，「你們不一起來嗎，晚了可就被我吃光了！」
說着夾起了一塊香噴噴的肥羊，便往口中送去。
但就在即將入口時，他突然將碗整個丟向盔甲骷髏，跟着又將整個銅鍋潑過去。
哧哧！
香噴噴的湯汁一經碰到它，立刻發出腐蝕的聲響。
場景轉眼一變，什麼宛如仙境的桃花源，那些根本就不存在，腳下果然是累累的白骨，而那古董羹的湯汁，也變成了一種深綠色的毒液，食料則是蟲蛇等扭曲的活物，看來簡直噁心極了。
盔甲骷髏慘叫一聲，「你，你們怎麼發現的……」
嗆鋃！
兩柄劍幾乎不分先後，刺入了它的眼眶之中，慘叫戛然而止，盔甲骷髏倒了下去，抽搐兩下，便即不動了。
「嘣」的一聲響，套在它身上的盔甲，居然自動脫了開來。
燕離一怔，料不到它就這麼死了。
「好像不對啊。」他皺了皺眉道。
「哪有什麼不對。」黃少羽哂笑道，「此獠做夢都料不到我居然是在演戲，沒想到傳說中的無具竟是如此愚蠢的東西，小菜一碟，小菜一碟。」
「如果死了，它不是應該消失嗎？」燕離道。
連海長今道：「盔甲才是它的本體吧。骷髏應該是被它控制的傀儡。」
燕離總感覺不對，但山谷內已經沒有別的東西了，他只好將盔甲骷髏的盔甲脫下來，收入乾坤袋中，「走吧。」
「你拿它的盔甲做什麼？」黃少羽道。
燕離懶得理他，徑自出谷去了。
本來即便不是驚天動地的大戰，也該是艱難不易的苦戰，不料被兩個劍客刺中眼窩就魂歸西天，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不過不用拚命，總是挺好的。
「燕兄，你怎麼發現那是幻術的？」連海長今道。
顧採薇也很好奇，嬌聲道：「小賤客，為什麼你能比我們先醒過來？」
「其實我也不太明白，不過總算結果是好的。」燕離道，「還有，它第一次嘆息的時候，很可能就是一種暗示。」
「暗示什麼？」連海長今道。
「一種讓人入夢的暗示。」燕離道，「我天生對這方面抵抗力比較強，所以進谷之後，雖然表面看起來非常美麗，我卻能聞到一個臭味。它欺騙了我的眼睛，卻無法欺騙我的鼻子。」
……
五人走後，山谷幽靜了一會兒。
「死侍，我需要一個解釋！」
平地忽起狂風，一個沉沉的沙啞的嗓音，帶着強烈到極致的憤怒，響了起來。
狂風聚攏，就見一副與燕離帶走的一模一樣的無頭盔甲凌空懸浮。
倒地的骷髏眼窩處又亮起兩朵綠火，然後從地上爬了起來，慢條斯理地拍了拍灰塵，骷髏手臂一揚，暗光一閃，它的腰間便出現了一柄古樸的長刀，脖子上也系了一件深紅色的大氅。
「喲嚯嚯嚯——」骷髏發出了它獨有的笑聲，「無具，我們怕是有三千年沒見了。難道這個時候不應該先來上一鍋古董羹嗎？」
石案再次呈現，炭火銅鍋食料具足。
「殺死你！」
那副盔甲發出低沉的怒吼，雙臂張開，胸前便凝成一個灰暗色的氣團，帶着強烈的死亡氣息，猛地擊向骷髏。
「喲嚯嚯嚯——」骷髏晃了晃腦袋，按住腰間的古樸長刀，猛地拔刀出鞘。
一道黑色刀光驟然閃耀，灰暗色調立刻被侵佔一半。
山谷內，黑光與灰暗氣團相互激烈爭鋒，兩色暗影光焰衝天而起，又被一股玄秘的力量阻擋，使之不能突破更高空。
「喲嚯嚯嚯——」骷髏笑着道，「無具，你果然還是一樣沒有腦子。」
「你說什麼！」山谷內如同醞釀着狂風暴雨。
骷髏道：「按照星辰啟示，星靈王蘇醒在即，很快就是我們向人類復仇的時刻，這個時候不宜節外生枝，那幾個人類雖然可恨，但他們都是人類族群里特殊的存在，殺了他們，勢必暴露你已經恢復神智的真相，要是引起人類的警惕怎麼辦？」
「我警告你無具，」他的眼眶裏的綠火變得凌厲，「要是讓人類發現我們的存在，我就毀了你的命星，讓你永世不能超生！」
「桀哈哈哈——」那副盔甲發出沙啞的怪笑，「永世不能超生，難道我這副樣子還不算？死侍，我不怕你，你有能耐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