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大壽

23、大壽

這是位於永陵城郊的一所小屋子,燕離趕到的時候,就聽到裏面傳來一個悲愴的痛哭聲。

「君怡,我的君怡啊……你怎麼不聽爹的話啊……

他走進去,就看到方顯懷跪在地上,肥胖的身軀不斷地顫抖著,呼天搶地地悲號著。

屋子裏的樑上垂下來一根繩子,繩子上吊著一個人,一個血淋淋的女人。

正是方君怡。

燕離只看一眼,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她的全身的表皮,除了臉以外都被剝下來,血跡已經凝固成為暗紅色;她的臉猙獰如惡鬼,甚至於扭曲了靈魂,可見生前的非人遭遇,讓她死後連靈魂都不得安寧。

屋子的角落有一張床榻,從上面的狼藉痕迹不難推斷出,女子生前受盡了侮辱。另一邊有一罐鹽,一根毛竹鞭,一桶瀝青以及架著桶的小灶台。

「君怡啊!」方顯懷忽然一口氣沒喘上來,眼白一翻,便即暈倒過去。

「讓你的手下帶他走吧。」燕離說完,突然覺出一陣寒意,那是殺意,從身旁的李宜修身上傳出來的,驚人的殺意。

不同於殺機,殺意是一種從心而發的情感。

燕離發現他錯了,李宜修不但有過切身經歷,而且刻骨銘心。

從發現屍體之後,李宜修就不曾再說過一次話,現場勘察細節,都由燕離主持。

等到離開小屋,走進一間酒肆的時候,李宜修的臉色才稍稍恢復。

「仵作說,死者生前被用毛竹抽得體無完膚,並澆了鹽水,後用瀝青剝皮。」

現在已經是深夜了,酒肆本來要打烊,掌柜的看到又有兩個客人進來,本來想趕出去,但是看見二人身上穿着官服,只得小心翼翼道:「本店已經打烊,二位大人有何貴幹?」

「喝酒,來你們店最烈的酒。」燕離道。

掌柜的哪敢說不,連忙去準備了。

酒上來了,李宜修大喝了一口,憤恨道:「怎麼有人如此殘忍,這種人真是該死!」

燕離道:「我想不單單是為了方君怡。」

他絕不相信李宜修這種人,會為了方君怡那樣的花瓶神魂顛倒。

也許是酒入愁腸,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李宜修抱起酒罈猛灌了一口,然後長長地出了口氣:「我的母親在我五歲的時候逝世,死法跟方君怡一模一樣。」

還是應了那句老話:幸福都是相似的,不幸卻有各自的不幸。

「喝酒吧。」燕離也抱起一壇。

一個人失意,已很容易醉,何況兩人。

「對了……明晚家父做壽,燕兄記得來……」

……

燕離醒過來的時候,頭還有些痛,宿醉的滋味就連修行者也有些不堪忍受。

從床上坐了起來,仔細地回憶了一下昨晚的事情,沒想到李宜修的酒量超過他一大截,最後還是被他送回來的。

他雖然還不到千杯不醉的程度,可跟燕朝陽那種立志開酒肆的傢伙一起長大,酒量怎麼也不會差到哪裏去,李宜修能壓過他,酒量實在是萬中無一了。

「主人醒啦。」芙兒推門進來,手中端著一盞茶。

「先生說的沒錯,你果然長大了,居然變得那麼貼心。」燕離正覺口渴難耐,欣然說道。

芙兒把茶遞給燕離,然後坐在床邊,靜靜地看着他。

燕離沒有察覺異常,掀開蓋子便喝。他喝茶跟牛飲似的,咕咚咕咚地就喝完了。

直到喝完了,把茶盞放在一邊,才發現芙兒正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摸了摸臉道:「幹嘛一直看我,我臉上有花?」

「主人,你好可憐哦。」芙兒充滿同情地說。

「我怎麼可憐了?」燕離翻了個白眼。

芙兒眼眶紅紅的,難過地伸出手,可惜她長得嬌小,有些夠不到,於是挪了挪屁股,這才拍到燕離的肩膀,安慰道:「主人要振作起來哦。」

「我的狀態看起來很差嗎?」燕離又摸了摸下巴,可能發育比較晚,鬍子還只是絨毛的雛形。

芙兒又拍了拍,寬慰道:「主人不用假裝沒事了,人家都知道啦。」

燕離哭笑不得道:「我幹嘛要假裝?你知道什麼了?」

「主人昨晚不但去買醉,連早朝都不上了,肯定是……」芙兒豎起一根手指,神神秘秘地道。

「是什麼?」燕離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是……」芙兒故意拉了長音,然後得意洋洋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被女人給甩了。」

燕離朝她勾了勾手指。

芙兒還以為有什麼獎勵,喜滋滋地湊過去。

燕離一手一面捏着她的臉頰,向兩邊拉長:「只有我甩別人,哪輪得到別人甩我。」

芙兒慘兮兮地說:「嗚嗚……人家也是猜的嘛……」

燕離鬆開了她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壞蛋主人,現在都午時啦。」芙兒揉着小臉頰,氣鼓鼓地說。

「早朝已經過了啊。」燕離一怔,旋又躺了下去,蓋上被子。

「主人,你別自暴自棄啊,皇帝姐姐又不會辭你的官。」芙兒道。

「反正都過點了,還不如多睡一會。」燕離縮在被窩裏不肯起來。

「主人……」芙兒忽然喊了一聲。

「幹嘛?」燕離疑惑地道。

芙兒這一回是真的難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翠兒姐姐會死?」

這一回燕離很久沒有說話。

「是。」但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為什麼,翠兒姐姐有什麼非死不可的理由嗎?」芙兒無法理解地道。

燕離緩緩地道:「因為她從來沒有選擇。有些人總是在背負着什麼而活着與為了什麼而活着之間搖擺不定,前者自己痛苦,後者他人痛苦。」

「翠兒姐姐真可憐。」芙兒幽幽地嘆了口氣,眉角的愁思,正代表着她已經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進。」燕離扭頭望去。

進來的是管家周正,他躬身道:「老爺,司徒府送來一張請帖。」

「李伯庸做壽,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幫我準備一下禮物和衣服。」燕離道。

「喏。」周正當即去辦。

「等等。」燕離又叫住周正。

周正恭敬轉身,道:「老爺還有什麼吩咐?」

「李伯庸做的是什麼壽?」燕離道。

「五十大壽。」周正道。

「五十?」燕離道。

周正笑道:「老爺有所不知,這是永陵的習俗,別的地方習慣做一,永陵做的卻是整齡,三十以上都稱之為做壽,到五十以上就稱為大壽了。」

「原來如此。」燕離點了點頭。

「老爺沒什麼其他吩咐的話,小的告辭。」周正道。

「去吧。」燕離道。

周正即去,順手帶上了門。

「主人主人,人家也要去。」芙兒道。

燕離道:「不太方便吧,你跟着我去,也不能跟我同桌,只能以隨從的身份,安排在偏廳,跟一群你不認識的人坐在一起,你確定沒問題?」

「人家就是去湊湊熱鬧嘛。」芙兒搖着他的手臂撒嬌。

「那你還是換個裝束吧,免得被人抓回去當小妾。」燕離道。

當晚芙兒變成一個魁偉大漢,扮作他的隨從,跟着來到了司徒府。

早在還沒入夜的時候,司徒府就已經門庭若市,司徒府所在的街道,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就好像開了一個夜市。

當然,實際上並沒有請那麼多人,至少有一大半的人是主動前來送禮的,巴結當朝第一權貴,可不是什麼時候都有機會的。

所以在半途,車就無法通行了,只能選擇步行。

「哇,好多人啊!」芙兒最喜歡湊熱鬧,東看看西瞧瞧,「哇,主人快看那個胖子,長得那麼一大坨,卻提那麼小一個禮物,肯定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哇主人快看那個,那個人那麼瘦卻提那麼大一件禮物,肯定是個很貪心的傢伙……」

燕離瞧了瞧她手中提着的禮盒,翻了個白眼道:「大的不好,小的也不好,你的標準到底是什麼啊?」

「當然是我們的最好啦。」芙兒笑嘻嘻道。忽然又指著一個方向道,「哇,那個姐姐好漂亮……咦,她不是姐姐?啊,那她是誰呀?」

燕離怎麼看,那都是一個婦人,不過長得確實很美,有一種得天獨厚的迷人韻味,體態略顯豐腴,但是舉手投足間都帶着成熟美婦的嫵媚。

「燕小兄弟。」也許是燕離的關注,引起了婦人身邊男子的注意,此人衣着華貴,儀錶非凡,而且他留的八字鬍給人一種剛猛的感覺。

除此以外,還有一個男子也跟隨在側,看着約莫四十五六,面白無須,衣着清淡,一派溫文,臉上掛着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衛兄,現在稱呼小兄弟可不行了,燕大人可跟我們同朝為官呢。」

燕離向二人拱手道:「下官燕離,拜見二位大人。」

大司馬衛翕,就是那個華服男子,目光灼灼地看着燕離:「聽說燕大人又破了奇案,陛下欽點的大理寺卿,果然有點門道。」

「不敢。」燕離道。

「對了,這位是內人鄧心緣。」衛翕指著美婦道。

燕離再一拱手:「見過夫人。」

「早就聽過燕大人的名字,今日一見,果然英武非凡。」鄧心緣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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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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