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把戲

16、把戲

姬紙鳶挑眉道:「你還不認輸?」

燕離也跟着挑眉:「我為何要認輸?」

「現在你還想贏?」姬紙鳶道。

燕離笑着道:「這世上難道有人喜歡輸?」

「你這是拿他們的命在賭。」姬紙鳶皺眉。

燕離道:「你錯了。」

姬紙鳶皺着眉頭道:「兩個三品武夫,一觸即潰,難道你還有辦法挽回局勢?」

燕離道:「我沒有辦法。」

「那我錯在哪裏?」姬紙鳶道。

燕離笑道:「你看那個荒人戰士,他很有些小聰明,耍了個手段,就找到了突破口。可是你也說過,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的花俏和言語都是蒼白的,他既然要耍小手段,證明他的實力已經無法起到碾壓的作用。」

姬紙鳶道:「你想說什麼?」

燕離道:「你手下的兵都是身經百戰的戰士,他們被貶到西山營,不代表他們不會打仗,也許正因為太會打,才落得這個下場。」

姬紙鳶冷笑起來:「你在說什麼胡話,我自問一向賞罰分明,從未虧待過有功的將士。若他們會打,那必然功勛卓著,怎麼會被貶到這個破地方來?」

她雖然不是一個溫柔如水的女子,卻也不會說什麼太過粗魯的話,皇家的禮儀教育,已深深刻在她的骨子裏,這是無法改變的。

所以她說西山營的時候,為了盡量表達自己的輕蔑,用「破地方」來形容。

燕離卻忍不住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姬紙鳶十分惱怒。

「因為我也明白了一件事。」燕離笑道。

姬紙鳶看着他不說話。

燕離很喜歡和她對視,道:「你看起來很成熟,很冷靜,是個合格的女帝,但你的內心其實還是個孩子,你很聰明,有些事只要想一想就能明白,只是你不願去想,你希望世界是美好的,卻不知道它本來就是殘酷的,這是你的弱點。」

姬紙鳶已明白他的意思,淡然地說:「難道人人非得像你一樣?」

「像我怎樣?」燕離道。

姬紙鳶道:「像你一樣痛苦,悲觀。」

燕離道:「我痛苦什麼?」

姬紙鳶道:「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笑容,第一次從燕離的臉上消失,明明是艷陽天,他的臉卻如同一片黑壓壓的烏雲。

姬紙鳶一直瞧着他的,心裏忽然一軟,道:「每個人都有過去,過去是無法磨滅的,但痛苦可以,你要想開一點。」

「你就要輸了,還有心情安慰我。」燕離又笑了,但很勉強。

那荒人戰士一震魄力,就將王川和胡不歸震退,似乎把餘下三個四品武者震在當場,他獰笑着狂衝上去,速度簡直和他龐大的身形不成正比,快如閃電。

但是有個東西卻比他的速度還快,那是一支箭,一支短箭,雖然快,可是它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威力,至多也就殺個山雞之類的野物,而如果是野豬,可能就連皮也破不了。

荒人戰士在此前被砍了七八十刀,捅了五六十槍,連個白印子都沒能留下,他怎會怕這小小的箭矢?他故意還要羞辱它的主人。

他已經看到了它的主人,是個瘦小的小老頭,留着一撇八字鬍,長得像一隻老鼠。他見過老鼠,但長得像人的老鼠還是第一次見。不管是真的老鼠,還是長得像人的老鼠,在他面前,在荒神的神威之下,能做的只有瑟瑟發抖。

那瘦小的老頭,就和他意想的一樣,一箭射出去后,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眼神絕望,彷彿已經知道他這一箭絕無法建功,因為這一箭的準頭早已經偏了,根本就射不中荒人戰士。

荒人戰士為了羞辱他,獰笑着,故意挺起胸膛去迎那支箭。

嗤!

悶響聲中,那短箭竟刺進去了。

荒人戰士只覺一股鑽心的劇痛,從傷口傳到了腦袋,然後全身忽然的酸軟起來。他所依賴的魄力,是隱藏在肌肉里的狂暴力量,如果肌肉酸軟,那還怎麼催發?

箭上有毒!

他第一個念頭就得到了真相,然後便是驚怒和羞辱,他想起來此前自己耍的小手段,他既然得到了真相,自然就醒悟了:自己此刻也正被對方耍著小手段。

果然,那八字鬍小老頭忽然笑了起來,笑容奸詐而且狡猾,如同一隻老狐狸。

他不是老鼠,他是老狐狸。

事實上,裴錢來在軍中還有一個非常響亮的名號:破甲王。

他的箭術驚人,指的並不是他的準頭,而是他的箭,只要是他射出去的,無論多麼堅固的盾都可以洞穿,荒人的魄力,當然也不例外。

但是,和他名號一樣響亮的也正是他的準頭,他似乎天生就沒有天賦,射出的箭,十箭有十一箭射不中。

也正在此時,王川突然又沖了上去,他的臉色依然那麼蒼白,想要騙過別人,豈非要先騙過自己?但是他的虎目卻炯炯有神,絲毫看不出這是一個氣勢受挫的人。

他的身上的土黃色元氣,再一次的凝實,荒人戰士不得已,只好再和蠻牛角斗似的頂住對方。

如果方才荒人戰士是遊刃有餘,那麼現在便是力不從心。

裴錢來箭上抹的毒,就算是大象,此刻也已經倒在地上不能動彈了;他還能和王川角力,這就足夠驚人了。

可是,他們可不止王川一個人。

那個長得黝黑,五官清秀,看起來很慵懶的孫雷,抓着長槊已經沖了上來,他在衝鋒的時候,你絕不會感覺他慵懶,反而有一種奪人的神采。長槊閃電般探出,從王川的肩頭掠過,「哚」的一聲,撞在了荒人戰士的胸膛。

荒人戰士只覺胸口一悶,張嘴「哇」的泄出了這口氣。

王川獰笑一聲,整個人如同蠻牛般撞過去。

嘭!

荒人戰士小山般的身形,竟然被他撞飛,如同一塊巨石飛了出去。

就在他背後,正有個人等着他,拿鐵扇的張東林。

看着飛過來的移動肉山,他的斯斯文文的臉上突然變得殘忍,他搖身一轉,那鐵扇跟着一轉,就突然長出了一大截,就好像伸縮自在的如意棍,扇身也變得圓滾滾,彷彿就和真的棍子似的。

他雙手抓着棍子,一個旋身猛然擊在荒人戰士背後。

嘭!

荒人戰士只感覺脊梁骨斷了似的,痛得嗷嗷大叫。這一回再也不是耍把戲,是真的痛到叫喊出聲。

他像個球一樣,又被打向拿長槊的孫雷。

孫雷微微地咧開嘴笑,也是猛然旋身,長槊自下而上一拍,正中荒人戰士的下巴。

荒人戰士整個人便又向上飛,他的整副下巴都幾乎碎開一樣劇痛,銅鈴般的雙目死死瞪着他們,仇恨和嗜血,盈了滿眶。

可是他的瞳孔驟然一縮,因為他看見被他擊暈的胡不歸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他的手中抓着一把刀,不是制式苗|刀,那是一柄寶刀,能稱為寶器的刀,所以稱為寶刀。

一個三品武夫,如果還用着制式苗|刀,那才是真正的笑話。

在荒人戰士還在想着怎麼取回身體的控制權時,胡不歸的刀已經出鞘,刀光閃爍,並沒有燕十一的紫夜刀驚艷,但樸實無華的刀光,也正是殺人的刀光。

沒有魄力的護衛,荒人戰士的兩隻手臂,瞬間就被刀光齊根切斷。

當荒人戰士落在地上,胡不歸已經將刀歸鞘,冷冷地轉身大步離去了,完成了該做的事之後,竟是看也不看一眼地上的荒人戰士,還有旗杆子上的燕離。

對於此,西山營的人早已習慣了。

王川更是直接下令:「救治傷員,清理屍體,都動起來。」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原本已經有氣無力的荒人戰士,突然從地上蹦起來,向他們來的方向沖了過去。

他的兩隻斷手還留在地上,傷口處汩汩地淌血,他卻仍然健步如飛,不得不讓人驚嘆他的生命力。

「抓住他!快抓住他!」

所有人都還一愣的時候,就有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囔囔起來了。

是李元發,荒人一出現,他就躲起來了,現在突然跑出來,氣急敗壞地指使著西山營。

王川瞪了他一眼,便想去追,卻又忽然停住腳步,因為燕離開口了。

「不用追了。」燕離淡淡道。

「為什麼不追?為什麼不追?」李元發連問兩聲,焦急地道,「不可以不追啊,快把他抓回來,我要把他交給元帥,一定可以拷問出很多情報!」

燕離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這麼想討好張之洞,為什麼不自己去追?」

「我……我……」李元發漲紅了臉。

方才他躲起來的行徑,早就有人看到,此刻所有人都對他貪生怕死的行為萬分鄙夷,哪還會站他那一邊。

當然,他們此刻鬥志昂揚,傲氣滿滿,渾然忘了自己方才也一樣哭爹喊娘。

「王川。」燕離喊道。

「卑職……在!」王川皺着眉頭,勉強抱了抱拳。

「把剛才躲在一邊看戲的李特使給我攆出西山營。」

王川想了想,這件事他正想做,於是應道:「喏!」就去趕人。

李元發臉色一變:「燕離,你不能這樣對我,趕快去把荒人戰士追回來,不然我一定向元帥……」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像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威脅的是什麼人,臉色蒼白,一個字也不敢再說了。

他不用王川趕,自己就跑到了那馬車上,準備離開。

「那馬車是我買的,誰讓你用了?」

背後傳來燕離冷然的嗓音,他渾身一僵,然後下了馬車,落荒而逃。

燕離瞧着他的背影,冷笑一聲。

「我以為你會滅口。」姬紙鳶淡淡道。

「我為什麼要滅口?」燕離道。

「你放走了一個荒人戰士。」姬紙鳶道。

燕離笑道:「難道你不想知道這個荒人是怎麼來的?」

「想。」姬紙鳶道。

「那就乖乖地跟我走。」燕離攬着他一縱,就從旗杆子掠到了營房的木圍牆上,又一縱便掠入了山林。

「王川,在我回來之前,把該做的事情做好,否則唯你是問!」

王川深深地皺起眉頭,但突然又化了開來,慢慢地笑了起來。

「頭,你思春呢?」張東林走過來,笑嘻嘻地說。

「滾!」王川瞪了他一眼。

張東林卻不怕他,笑嘻嘻地問:「不然你為何笑得如此淫|盪?」

王川目視遠方,淡淡地說:「我有預感,接下來的仗,有的打了,只要有的打,就能立功,難道這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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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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