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我不甘心!

14、我不甘心!

「不見得。」燕離卻笑了。

「不見得?」姬紙鳶瞧着他的眼睛,想看透他的心思。

燕離雖然不是從小受到她那樣的教育,可他不願讓人看出心思的時候,就沒有人看得出。就好比此刻,他的眼睛又深又黑又亮,如同天空中最亮的星,深邃而且迷人。

「你不信?」他問。

姬紙鳶看得有些入迷了,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男子能長得這樣好看,就算是燕十一也比不過。可是,她的腦海中也時時刻刻有一個聲音,那是一句話,那句話只有四個字,那四個字,卻包含了所有的回憶,反反覆復迴響,反反覆復重演,就好像銘刻在她的心底,她的骨子裏,她的靈魂深處。

每當這個時候,她的心腸也會堅硬如鐵,就好像一扇上了鎖的門扉,無論再迷人的人,再動聽的話,也都無法打動她。

「不信。」她冷靜而且清醒地說。

「我們打個賭如何?」燕離淡淡地笑着。

「賭什麼?」姬紙鳶細眉一挑,散發逼人的英氣。

「如果我輸了,我為你賣命三年。」

「三年,賭注真是不小。」姬紙鳶眉頭挑得更高,如同兩柄飛劍,有着無形的鋒芒,「看來你所求的也不小,若我輸了怎樣?」

燕離回永陵至今也不過一年多,就已經是三品武夫,三年對普通人而言,或許只是三個春秋而已,對他而言,卻可能這輩子最寶貴的時光。

他淡淡地道:「贏了,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一個問題換三年,你確定沒有瘋?」姬紙鳶忍不住吃驚道,她以為燕離會提出什麼佔便宜的條件來,沒想到竟然只是一個問題。在她的印象當中,燕離是從不吃虧的,他若覺得摸一下你的手,值得拼一次命,那他就會去拚命;他若覺得你沒價值,那別說拚命,他連一文錢也不會出。

「你希望我瘋?」燕離道。

「未嘗不是好事。」姬紙鳶道。

燕離道:「有沒有人說你是個無情的女人?」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這樣評價我。」姬紙鳶用充滿威嚴的目光凝視燕離,「因為從來沒有人敢這麼跟我說話。」

燕離又笑了起來,道:「現在有了。」

姬紙鳶深深地注視着燕離,道:「你真是個膽大包天的人。你的賭,我應了。」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很冷酷,因為她說出這句話,意味着就算西山營的人真的死光,她也不會出手。

餘下的四個荒人也衝進了戰團,掀起了更加狂暴和恐怖的殺戮。他們雖然不像第一個荒人那樣,有着刀槍不入的本事,可是眾所周知,只需要幾頭狼,就完全足夠咬死幾百隻驚恐的綿羊。

綿羊沒有反抗的本事,西山營的或許有,可是施展不出。

每個人都在想着怎麼逃,怎麼從這場屠殺中活下來,又哪裏知道反抗?

趙啟平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個,他已經完全失去了方寸,直到感受到一個冷淡的目光。

他本能的抬頭一看,是燕離!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感受到對方的目光,他只覺得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燕離站在旗杆子上,懷中擁抱着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神情冷淡,就好像下面的人不是他的手下,而只是一群漠不相關的人。他淡淡地俯瞰下來,居高臨下的眼神中,即使不用刻意,也充滿著輕蔑的意味。

這個眼神,就跟當初在書院,自己被張志雄的手下踩在腳底下時,他看過來的一模一樣。

而此時此刻,他彷彿又從燕離的眼睛裏聽出一句話來,他即使不用認真聽,也知道那句話是什麼。

他忽然很痛苦起來,因為現實的一切,和預想的完全不同。

「啊啊——不要看我,你為什麼要看着我,你害得我還不夠慘嗎……不要看我,求求你……我,我只是個普通人……我……」心中好像有什麼要炸裂開來。

「我……」他痛苦地跪倒在地,雙手抱着頭,如篩糠般抖動着,看的出來他真的很害怕,這個世上本就沒有人真的不怕死。

他豈非也是人?

但正因為他是人,所以他有情感,他會嫉妒,也會羨慕。他最大的嫉妒的目標,正是燕離;他最大的羨慕的目標,也正是燕離。

他是一個很普通的農戶家的孩子,沒有高貴的血統,沒有過硬的關係,從來也沒穿過真正的錦衣,在離開家鄉以前,都不知道世上還有永陵那樣繁華的地方,他第一眼就喜歡上了永陵,他發誓要在這裏出人頭地,卻因為鬥毆而被趕出了書院。

他很絕望。

此刻也是,絕望填築了他的身心,他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

可是,他不甘心。

有無數個學子,日日夜夜苦讀,為了覺醒真名,豈不正是因為「不甘心」?

只要你不甘心,就沒有人能阻止你奮鬥下去,因為這個世上只有自己才能阻止自己。

一如此刻,忽然像有神秘的力量注入趙啟平的身體,他的身體突然間不抖了,然後他抬起頭來,沖着天空,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振聾發聵的怒吼:「我不甘心!」

燕離嘴角微揚,突然暴喝一聲:「屠盡關山三千萬!」

聽見這一聲暴喝,趙啟平的身上燒起了更加猛烈的火焰,就好像在燃燒的靈魂中,注入了無與倫比的生命力。

「延得山河五百年!」

他的身體如同裝了彈簧,突然一蹦而起,在驚慌失措的撤退大潮中逆流而上,矯健的身手,宛如撲向獵物的惡狼,他的臉上再也找不到任何驚恐,殘餘的只有瘋狂。

他的眼中只剩下了獵物——一個沉浸在殺戮中的荒人。

當那個荒人察覺到不對勁時,已經被趙啟平撲倒在地。

兩個人在地上滾爬扭打,完全沒有章法。荒人本就靠着一身蠻力,而趙啟平則因為太過瘋狂,已經忘記了招式。

他的所有的元氣,都灌注在雙手的經脈節點,一有機會,就狠狠地往那荒人臉上招呼。

驚慌失措的撤退大潮,竟然停住了。他們全都獃獃地瞧着地上扭打的二人,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當荒人被趙啟平的第十七拳打中鼻樑時,他們看到了原始野獸一樣的荒人的眼睛裏竟然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就像寒冬臘月里,背脊被放入冰棱一樣,他們全都打了個激靈。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彷彿尖錐一樣,刺入了腦顱里:荒人是可以殺死的,我們也能立功!

燕離嘴角的弧度更深,刻意壓低了嗓音,沉沉地說:「人終有一死,但殺了他們,你們必將獲得榮耀!」

「榮耀!」

前一刻還被恐懼支配的兵卒,這一刻忽然像被釋放出了心底的野獸,狂吼著讓他們著魔的兩個字,竟又反衝了上去。

姬紙鳶忍不住看向燕離,她當然知道言語的力量,有時候比修為還可怕;可是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僅憑兩句話,就扭轉了局勢。

她忍不住問道:「他明明是一個那麼怕死的人,怎麼會突然變成……野獸?」她實在找不到詞語來形容此刻的趙啟平。

燕離淡淡地道:「人豈非也是野獸進化來的?他的骨子裏的血性,我在書院就見識過了。但凡一個人,只要不甘於服從命運,就不會停止前進。」

姬紙鳶道:「我現在總算明白了一件事。」

燕離道:「哦?」

姬紙鳶道:「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燕山盜上下對你的命令奉如聖旨。」

燕離淡淡笑了起來,道:「現在你知道了?」

「現在我知道了。」姬紙鳶道,「我還知道了別一件事。」

「洗耳恭聽。」燕離道。

姬紙鳶凝視着燕離,一字一字地道:「這世上沒有燕龍屠。」

燕離面不改色地說:「何以見得?」

「一山不容二虎。」姬紙鳶淡淡地說。

「可外面傳聞,」燕離笑着道,「我是燕龍屠的兒子。」

「即便你是他的兒子,也不行。」姬紙鳶道。

燕離的笑意更濃,緊了緊攬住她細腰的手:「那按道理說,我是虎,你也是虎,我們是怎麼一起站在這旗杆子上的呢?」

姬紙鳶俏臉微紅,瞪着他說:「看來你還沒吃夠苦頭。」她瞪着你的時候,非但不讓人覺得兇狠,反而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用含情脈脈的眼神看着情郎。

任誰被她這樣瞪着,都會忍不住的心馳神搖。

就在燕離心馳神搖的時候,底下的戰局已經進入尾聲。

隨着第四個荒人被殺死,就只剩下最後一個,也是最難對付的一個,他是個荒人戰士。

現在已經十分容易區分了。每個荒人戰士都有幾個隨從,而被殺死的四個荒人,正是那個荒人戰士的隨從。荒人戰士的脖子上掛着一串骨鏈,他們會把被他們殺死的強大的生物的骨頭割下一截,串成項鏈戴在脖子上。

這個荒人戰士的脖子上的項鏈還不很長,看起來殺的強大生物還不夠多,可是從始至終,他的身上都沒有出現任何的傷口,氣息均勻穩定,即便四個隨從被殺,他也沒有動容,彷彿他還有着自信,他自信即便沒有隨從,他也能將這裏的所有人殺死。

可是他臉上的自信忽然不見了。

因為這時候士卒們又如潮退去了。

只剩下六個人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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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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