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希望是一個美好的東西

33、希望是一個美好的東西

肆意散射的勁氣,彷彿一場疾風驟雨,街道剎那間遭到毀滅性的打擊,就這一下,大片的臨街的店肆倒塌,數十無辜的人被波及而慘死。

然而不管那大河之勢如何磅礴,燕朝陽的拄槍而立的高大而且強壯的身影,就彷彿磐石一樣屹立在眾人身前,而搖搖欲墜的孤月樓,仍舊的搖搖欲墜,好像離真的崩塌還很遠似的。

李香君明知是一個錯覺,卻仍然止不住的要去相信。

因為她堅信換成燕離在這裏,也會像守護生命一樣,守護著這裏。

因為燕朝陽從開始到現在都沒說過一句「快走」,而只是用他的身體擋下所有的狂風暴雨。

「冷靜,冷靜下來……想想他在這個境地會怎樣做……」

李香君強迫自己調整呼吸。對於一個剛剛晉入六品的武者而言,外面的風暴與世界末日無異,要在此等處境下想到破局的方法,簡直難如登天。

她頹然的發現,自己並不是燕離,愈是絕境,她的思緒愈是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根本沒有思考的餘地。

「夫人,擒賊先擒王……」

這時,劍客營小統領賀心突然開口。

這賀心原本是揚州商會的會長,是個老辣的角色,處變不驚地做出了提點。

有了他的提點,李香君終於稍稍冷靜,她雖沒有絕頂聰明,卻有着別的女子所沒有的細膩。

眸光掃過孤月樓外的敵人,這裏的王當然是王霸;可顯然不是賀心所指,如果擒得住他,就不用在這裏焦慮了;顯然要利用某個人做掣肘,迫使他收手。

這裏唯一的有條件的,便是王元朗了。

這時候,王元朗站在孤月樓門口的左手邊,正觀賞著兩個絕頂強者的對決,並沒有注意到孤月樓里的情況。

李香君又將目光轉到樓里,留守的小統領有六個,其中藥農孫長志和病癆鬼楊青已經陣亡,剩下賀心、王攀、劉越、石建章,其中修為最高的是王攀,二品武夫,最低的是賀心,四品武者。至於其他的一些小廝或者武者,在這裏都派不上用場。

以這點力量,想要出其不意擒住二品武夫的王元朗,很難,但並非沒有可能。

李香君向賀心使了個眼色。

賀心會意,便召來其餘三人商議。各自確定了自己的位置和任務,便屏息靜氣,準備放手做最後一搏。

燕朝陽殺過很多人,多到數不清的地步。可是很少人知道,他其實並不喜歡殺人,他的興趣是開酒肆,用弟弟燕朝生製作的酒方釀酒,賣給買醉的客人,彷彿那樣他也能跟着醉生夢死。

他喜歡的當然不是醉生夢死,他喜歡的是那種質樸而平凡的生活。

可是,這不代表他對於燕山盜沒有歸屬感。事實上,三個大統領裏面,歸屬感最強的反而是他。

誰要敢動燕山盜,不論對方是誰,必將不死不休。

人生於世,每個人都背負着什麼。

而這,便是燕朝陽所背負的。

「王霸!」他發出一聲震動全城的恐怖的怒吼,握槍的手一緊,一條條青筋隆起,周身騰起血色的氣場,將奔涌的大河推了回去。

遂挈槍衝破虛空,帶着血色光影,猛地刺向王霸。

「來的好!」王霸長笑一聲,足尖一點地,便如大鳥般往後倒縱,落到了街對面的殘破的屋頂上,雙手五指張開,向前推去。

磅礴的真氣傾瀉而出。

槍尖和它一碰,血色光影乍然扭曲,彷彿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這是「神魔兩極」的力量,和王霸的大河心法就好像水和火一樣無法相融,迸發出綿延的爆響。

一連串的爆響,震得眾人耳膜隱隱作疼,險些失聽。

「動手!」李香君心思細膩,知道這是動手的最好時機。

四道身影先後撲了出去,先由修為最高的王攀偷襲。

王元朗察覺到勁風,猛然清醒過來,勃然大怒:「燕朝陽便罷了,你們這些下賤的東西,誰給你們的膽子反抗?」

獰笑聲中,殺意刀已然劈落。

他的大河心法還不到氣候,對付普通的修行者,卻綽綽有餘。

王攀咬一咬牙,伸出肉掌去抓他的刀,拼着廢掉一隻手,也要完成任務。

嗤啦!

誰知王元朗這一刀勢大力沉,全然不在他意想中,他的整個手掌便被劈成碎片。

石建章使的勾爪,從王攀的慘叫聲中穿過,悄無聲息地勾向王元朗。

王元朗眼珠子向下一動,冷笑一聲:「卑賤的強盜,果然什麼招數都使得出來。」

手腕一動,殺意刀脫手而出,「嗖嗖」的在空中飛旋,在石建章沒反應過來前,割去了他的腦袋。

鮮血衝天而起。

可是,沒有人來得及為他悲傷,行動之前,所有人都已做好必死的覺悟。

最後一手是劉越和賀心張開的網,此刻殺意刀脫手,王元朗再沒有什麼可防身的,就被網罩個正著。

李香君面露喜色,正打算開口讓王霸住手,但「嗤嗤」的悶響,打斷了她的話。

只見那網和劉越、賀心一起四分五裂。

一個挺著個大肚子的穿盔著甲的中年男子,笑眯眯地從兵士群中走出來,手中搖著一把古怪的扇子,扇刃寒光四射,「咻咻」的歸位,顯然正是出自於他的手筆。

正是懷遠大將軍杜升。

「多謝杜叔,險些著了這些狗強盜的詭計了。」王元朗笑嘻嘻地說道。

杜升笑眯眯地說:「哪裏,賢侄完全能應對,是我多管閑事了。」

四個小統領唯一一個倖存的王攀,右手腕都不見,連寶器也無法駕馭,跑回到李香君身邊,慘然地說:「夫人,我等無能……」

李香君不由得感到深深的絕望。

王元朗冷笑着望過去:「夫人若要抓我,在下束手就縛便是,何必派他們來送死呢。」

李香君深恨他,對其怒目相視:「野狐營全不在,大先生若知道此事,你們誰也別想活!」

「當我嚇大的?」王元朗目露凶光,邁開腳步,就要去抓她。

這時候,那猶如狂瀾的勁氣的餘波撞回來,將王元朗逼退到一旁。

燕朝陽整個人又如流星般激射回來,在地上彈了數丈遠,剛巧停在李香君的腳下。

「二先生!」李香君慌忙去扶他。

燕朝陽推開了她,撐著龍魂槍重又站了起來,口中不斷的嘔出鮮血,將他胸前浸染得一片通紅。

「二先生……」李香君哽咽著說,「我們輸了,不要再反抗了,會死的……」

燕朝陽身形有些搖晃,回過頭認真地望着李香君,冷峻的臉龐破天荒的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希望是一個美好的東西。」

他的嗓音仍然的沙啞難聽,「無論多麼艱難的處境,都不要放棄希望。」

他鮮少地在一句話里說出那麼多個字。

李香君怔然過後,忽然的明白過來,凡事都是有理由的。她緩緩地綻開一個笑顏:「我知道了。」

燕朝陽回過頭去,儘管嘔血不止,身上仍然繚繞着狂放的氣機,高高抬起的龍魂槍,充分表現着他的昂揚的鬥志。

在人世紅塵的銅爐的鍛造下,誕生的一顆堅毅卓絕的強者之心,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

王霸竟有些動容:「好一個龍魂槍,我本不願用它,既然如此,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說罷便從後背虛握,一柄很寬的大刀倏然出現在他背後。

刀套在鞘里,那鞘玄鐵打制的,有一種墨色的幽深。

他將之拔出鞘,是一柄寬刃大刀,刀身在夕陽下散發出著刺目的寒光。

王元朗激動地說:「是霸翼,父帥終於肯用寶器了!」雖然很激動,卻和杜升一起飛也似的往後退去,顯然深知它的可怕。

「山川河嶽,草木星辰,用這一招送你上路,也不枉你在修羅榜上走一遭!」

王霸大喝一聲,雙手持刀,對着孤月樓的方向,毫無花哨地劈落下來。

燕朝陽臉上掛着奇異的笑容,龍魂槍往地上重重的一拄:

「我希望,天空永遠蔚藍。」

「我希望,噩夢永不再來。」

「我希望,再不會發生殺戮。」

「我希望,阿弟的酒香傳天下。」

「我希望……」

下一刻,刀光吞噬了整個孤月樓,搖搖欲墜的孤月樓,終於還是倒了,把惟剩的三個站立的身影完全埋葬。

……

「你說什麼?這裏是大雪山?」小春尖叫着。

「你能閉嘴嗎?」燕離不耐煩地斥道,「你家小姐好歹是個人物,你跟在她身邊那麼多年,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不就是大雪山,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不,燕離,你快看後面。」小春的聲音別外的慌忙。

「這裏前後有什麼區別嗎?」燕離皺眉。

「放開我,放開我,我不想跟你一起死啊……」小春突然激烈地掙紮起來。

燕離十分詫異,這才回頭一看,臉上倏地毫無血色。

「這是……雪崩?」

只見皚皚的雪山一層層地滑脫,彷彿泄洪一樣奔涌下來。

燕離忍不住亡魂直冒,拔腿就逃。

但竟四面八方都是,竟無路可逃,竟被埋葬。

到最後也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我命休矣」的憤懣的哀嘆。

然而意識卻又迷迷糊糊地蘇醒了。

「小春?」他向背後抓去,卻空無一物。

眼前是一扇水晶做的大門。

大門緩緩打開,露出又一個姬紙鳶來。

這一刻,燕離的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強烈到無法抑制的恐懼,瞬間傳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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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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