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同性相斥

10、同性相斥

刑室里只有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個父親,一個女兒,沒錯,他們是父女。

女兒名叫葉晴,深沉的怨毒和痛恨爬滿了她的臉龐,身上的衣衫,散落在地,她不著片縷,赤身裸體的被鎖在架子上。

父親名叫葉世傾,距離七尺開外,溫文爾雅的青袍,修長而筆直的身軀,怎麼看都應該是女兒可靠的避風港,可他手中卻有一條長鞭。

鞭子只是很普通的,不像是用作刑罰,甚至還故意製得較為纖弱,打在人身上會疼,但不會很疼。

「那鞭子……」燕離試圖在為眼前這一幕找個借口,比如犯錯的懲罰?這鞭子打人應該不算很疼,特別對於修行者而言。

他忽然想起姬天聖。姬天聖小時候犯錯,只要煮茶就能求得原諒,甚至發脾氣的還要反過來跟她道歉,她是幸福的。長大后未必幸福,負擔十分沉重,她由此變得孤獨,可是為什麼,背負的東西不在一個層次,此刻的葉晴卻比她更堅強呢?

換作是自己,還談什麼怨恨呢,不夠強大的心臟,早已崩潰了吧。

「將心比心,你不疼嗎?」唐桑花用一種刻骨的嘲諷的口吻。

直覺告訴燕離,她也有相同的經歷。

雖然世人都無法對另一人的傷痛感同身受,可要是經歷類同,就會同病相憐。

唐桑花對葉晴的容忍,現在看來,原來不是高高在上的寬恕,而是打心底里的疼愛。正因為有相同的經歷,才更能體會那種凄楚和無助。

沉默了許久,燕離問道:「這是你第幾次看到了?」

唐桑花只是冷笑,沒有說話。

啪!

清脆而且響亮的聲音,像被抽了一記耳光,那是鞭子抽在肉體上的聲音,不管這肉體有多麼的結實牢固,都不可避免留下痕迹;更何況,她並不結實牢固,她只是一個纖弱少女,風一吹就倒。

少女很疼,但沒有哭,只是那張好看的臉完全扭曲了,像爬滿了毒蛇。

「很好,很好,就是這種感覺,恨我吧,恨我吧,我將沐浴你眼中的火焰重生,多麼美妙。」牢房裏響起葉世傾古怪的低笑聲,全然沒有了白天的醇厚溫和,像是壓抑已久一朝得到釋放的慾望,但還不夠,還不夠淋漓盡致。

「你長得真像你母親。」他笑着說,「你們都有一雙美麗的眼睛,充滿異域風情的鼻樑,嘴巴相較永陵女子更大一些,不過沒關係,這樣慘叫起來,才更動聽。」

啪!

「你叫啊,你叫,像你的母親一樣,要讓我愉悅才行,還是說,殺了你母親你才願意聽話?」

葉晴爬滿毒蛇的臉驟然猙獰,怨毒地尖聲叫道:「你答應過我不殺她,你答應過我不殺她……」

「怎麼回事,你師姐不是已經死了?」燕離問。

唐桑花點螓肯定道:「她的靈魂之火已然熄滅,我們巫……烏蠻一族自出生以來,會抽出一絲靈魂之火藏在聖殿,魂火滅則代表魂飛魄散,連轉世輪迴的機會都沒有了。」

「啊!太美了!」葉世傾似乎陷入了陶醉當中,情不自禁地走了一步,伸出左手,試圖觸摸她猙獰如厲鬼的臉。

可是突然,他的手像似觸電般縮了回來,彷彿也跟着清醒過來,陰沉着臉,搓著刺痛的手指頭,低聲罵道:「該死的詛咒!」

旋即又笑眯眯道:「放心我的好晴兒,為父怎麼忍心殺害她,她可是你的母親我的妻子。」

「是詛咒!」唐桑花突然低聲驚呼,更顯痛恨,「師姐顯然害怕她的女兒也跟她一樣遭到這個變態的折磨,所以在死前用自己的靈魂作燃料,化為一種類似蠱毒般的詛咒,使這變態只要一碰到她,就會受到傷害。」

燕離點點頭,道:「可沒想到,他反倒用來威脅……唔,她與你師姐,也算是母女情深。」

雖然葉晴的模樣,仍然醜陋不堪,可卻引發了燕離的共鳴,使他對葉晴多了一分認可。

葉世傾的話,給了葉晴一絲期冀,她帶着些微的希望和渴盼,哀求道:「你讓我見見她,讓我見見娘親,我求求你,讓我見見娘親,只要她還活着,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似乎這個願望,就是她活下去的全部動力。

啪啪啪!

回答她的是雨點般的抽擊,葉世傾比她還要瘋狂,一面抽一面怒吼:「你在幹什麼?你這是什麼表情?難道想要原諒我?我沒有教過你軟弱,這絕不能原諒,你要恨我,你要恨我,不然我立刻就去殺了那個賤人,你永遠也別想見到她,聽見了沒有!你聽見了沒有!」

那張俏臉,重又被毒蛇爬滿,這一回真的像用刀刻上去一樣,再也無法抹去了。

她本該是個天真善良的姑娘,可她的天真善良,終於在此地,一點一點被消磨殆盡,最後剩下的,是一具裝滿了怨恨的軀殼,是為了滿足某個人的私慾的工具。

多麼的悲哀啊!

燕離終於知道,她行事為什麼如此偏激了;也終於知道,她為何如此渴求權勢和力量,不擇手段地、拼了命地去獲取,即使不被原諒和理解,她也有她必須完成的事。

突然心中一凜,有殺氣!連他都有所觸動,何況唐桑花?簡直恨不得衝上去將之大卸八塊。

所以源頭就在旁邊,他還沒反應過來,鞭聲驟然停歇,葉世傾猛然扭頭。

就在那個剎那,唐桑花用腳勾住頂壁,雙手無聲結印,一團模糊不清的黑霧湧出,罩住兩人的身形。

由於距離實在夠遠,加上這一條甬道的壁燭並沒有點亮,所以葉世傾仔細觀察了許久后,並沒有發現什麼,於是放鬆了警惕,低聲咕噥:錯覺嗎?

冷汗,打濕了燕離的後背,方才那一瞬間,那巨大的壓迫感,幾乎讓他落荒而逃。

葉世傾是修行者,而且是一品武夫以上的修行者,實力絕不弱於燕朝陽,屬於即將突破真人的頂級武夫,不是魚公一流可比,要是方才被他發現,兩人現在恐怕已經死了。

心有餘悸地對視一眼,不敢再窺伺,悄悄沿路返回。

燕離雖有死怨之力做仗恃,可現在已經不能再用了,前次破境才勉強從鬼門關拉回來,銀月山莊一役雖然沒用,卻因心神紊亂被趁虛而入,導致咒印又趨於完滿,要是再來一次,鐵定就被吞噬了。

兩人小心翼翼地往回走,拐過甬道后又十來步,燕離突然停住了腳步,把唐桑花嚇了一跳,不由沒好氣地悄聲道:「你幹什麼?」

卻見燕離正望着左手邊一個昏暗的牢房裏的囚犯。

囚犯?

這裏什麼時候關了一個人了?進來時居然沒有發現。

唐桑花心中大驚,待仔細看過去,心中驚訝更甚,被關押的居然是一個未滿十歲的小女孩。雖然是個小女孩,雙睛里卻只有黑暗和死亡,滿臉麻木,就像被玩壞的人偶,又彷彿對生命已然沒有絲毫的眷戀,哪怕天崩地裂,也無法令她動一動眉頭。

「莫非是被那畜生玩壞的?」她心中猜測,嘴上卻道,「她的身上好像有你的影子,麻木不仁的背後,寫滿了不幸,要不要順便把她救走?」

燕離收回目光,皺了皺眉,無法苟同道:「幸福都是相似的,不幸卻有各自的不幸。此地不宜久留,別管她了。」

唐桑花低笑道:「都說『同性』相斥,果然如此啊,你是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本能覺得厭惡吧。」雖然這樣說,其實也沒有真的打算相救,畢竟要在一品武夫眼皮底下救人,還不被發現,着實有些困難。

兩人的聲音極細微,有點像似傳音入密,被囚禁的小姑娘雖然離得很近,卻也只能聽到一點點。

對於並沒有伸出援手的二人,她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在二人走後,又撿起地上的石子,走到牆壁的那一面,輕輕地寫着什麼。

……

黑山。

「砰!」

森羅殿內,春夏秋冬分坐在一張方桌上,春蘭,也就是碧影猛地拍案而起,眼眉之間是掩飾不住的怒火:「那個臭女人,竟然把所有責任推到我們頭上!我真想用寶器在她臉上刻畫蓮蓬,然後一點一點剝去皮,再讓她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麼鬼模樣!」

夏荷真正的代號喚作澄空,與春蘭合起來便是碧影澄空。

澄空冷冷道:「剝皮怎麼夠,她不是最擅長用幻術折磨人?給她找一百條精壯漢子,日夜玩弄她,再告訴她這是幻境,她一定會樂在其中的。」

秋冬名為風花雪月,真正的代號,也與春夏秋冬各有聯繫。

風花有些猶豫地道:「雖然那場面很噁心,但為了公子,我什麼都願意做的。」

雪月蹙了蹙眉道:「不過話說回來,那小賤人雖然屬於鳳樓,總歸是因為森羅殿的失職,才讓她逃出去,大部分責任在我們身上,這也是沒錯的。」

碧影冷哼一聲,道:「那小賤人到現在還沒線索?」

雪月似乎是負責追蹤的,道:「我剛從地面上回來,正要向姐姐彙報。由於破洞的位置在坤元山左近,我們一路沿着河道追蹤左近人家,加上京兆府時時報來的消息,那小賤人應該是流落到了永樂坊,我想咱們一定能先找到她,畢竟姬天聖的人並不知道他們要找的是什麼人。」

「很好!」碧影心情恢復了一些,冷笑道,「公子出關之前,一定要將此事消弭於無形,哪怕犧牲一些暗子也在所不惜。去,即刻與張煥發接洽,就說公子考驗他的時候到了。」

PS:我居然又寫了一章,到現在還沒睡,馬上要出門辦事。。。嘛,欠你們的,大概很難還清,只能還一點算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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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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