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就是這樣的人

55、就是這樣的人

「朝陽與夜晚的死神呵,執行洗魂的使命,揮劍吧,斬斷罪孽吧……哦啦啦啦啦……」

燕小乙在六角亭內溫酒,一面哼著自己也不知道是哪裏的歌謠,抬頭正見以秦關月為首的一行人走進院子裏來,但看臉色不太好,心中便有計較。

「唱的什麼鬼歌,難聽死了!」陸顯沒好氣地道。

燕小乙道:「傳說人的罪孽惟有被真正的人斬斷,才能從惡鬼變回為人,可是真正的人實在是很難找的,人世間豈非都是行走着的惡鬼?難怪有『人間地獄』這麼一個說法,倒是相得益彰。」

「說的什麼鬼話!」陸顯罵咧咧地端起酒壺,自顧自喝起來,「小混蛋不會喝酒,溫酒倒是很勤快!」

他是個嗜酒如命的人,不管狀況如何糟糕,酒都是必須要喝的。

燕小乙面無表情道:「我本以為勝負沒什麼意外,可看你們一副斗敗公雞樣,哪有勝利者的猖狂;早知道失望總是難免的,我又何苦跑去訂什麼酒菜……」

「閉嘴!」陸顯急忙朝他使眼色,一面小心翼翼觀察秦關月的反應。

秦關月臉色自然是很難看的,但並沒有發作的意思,只是冷冷瞥了一眼燕小乙,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回房了。

「二爺,御宴怎麼辦?」陸顯連忙問。

秦關月頓了頓腳步,道:「去!不過就是一場勝負,難道我們還輸不起?」說完「砰」的關了房門。

趙秉仁實在忍了很久了,此刻忍不住道:「失望是在所難免,可你躲在這裏算什麼事?也不去現場助助威,真是……」

他滿肚子的難聽的話,可一想到少主與陸教頭跟此人的關係,就又說不出口了。於是一張俊朗的臉憋得通紅,老半天才吐出一句:「真是躲懶的高手!」

石敢當卻沒有這些顧忌,瞪着眼睛怒罵道:「賊豎子,你到底站哪邊的?二爺大人有大量,不跟你這奴才計較,老子卻看你不過眼了,我警告你一句,禍從口出,不要再他娘的亂嚼舌根,否則看我怎麼收拾你!」

燕小乙冷冷看他,道:「哦哦,難道說出一個事實,就是所謂的『亂嚼舌根』?真是可憐的人,連面對事實的勇氣都沒有,我要是你,早就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你……」石敢當勃然大怒。

「住口!」陸顯的臉漸漸煞白,「還嫌不夠亂?」

石敢當只覺憤懣難當,他從來也不愛隱忍,當即怒道:「陸教頭,我平時尊你敬你,不敢放肆,只因你是教頭,身份擺在那裏,可有些話當真不吐不快:這燕小乙到底有什麼魔力,讓你跟少主這般維護他?即便他曾救過你的命,那又如何,難道就讓他如此作賤我們?到底是他打仗還是我們打仗?」

「說夠了嗎?」陸顯的臉突然變得十分可怕,連溫好的酒也無法使之升溫,他緩緩地放下酒壺,轉頭盯着石敢當。

石敢當被盯得頭皮發麻,想到對方的一些懲治手段,禁不住的打了個激靈,連忙向一旁的趙秉仁投去求救的目光。

如是平時,趙秉仁只會回以幸災樂禍的眼神,但這次石敢當卻是把他的心裏話也說了出來,所以十分贊同,此刻也顧不得招災惹禍,忙道:「教頭,這臭石頭說話是直白了點,但他所說確實在理,兄弟們為軍機院出生入死,沒理由地位還不如一個僕從吧?」

陸顯望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陸某是什麼人,你們還不清楚?」

「這個……」趙秉仁回想了一下,除燕小乙以外,他對自己人確實很講公道,對誰也沒有偏頗,但也正因為這樣,才讓燕小乙顯得與眾不同。

陸顯不等他回答,又道:「在你們以為低他一等的時候,其實你們已經產生了自卑的心裏,是你們自己在心裏承認地位不如他,而不是我們界定,明白嗎?」

趙秉仁恍惚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確實,一旦你在心裏覺得自己不如誰的時候,你就真的不如了,因為自己是才自己最大的敵人。

陸顯又瞥了一眼石敢當,道:「我與小乙的關係是私交,我承認把他當做弟弟看待,對他確實放任了一點,可他說錯過什麼話,做錯過什麼事嗎?他有破壞你們的東西?他可曾違反了院裏的規矩?」

「說話直白!我陸某幾時因為說話直白就懲治你們?而小乙,也不過就是說話直白這一點討人厭,他跟你們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敢說,不是因為我護着他才敢,我相信就算我不護着他,他也是這樣的人。」

燕小乙微微低頭,心裏有些暖暖的,明知自己的身份不能也不該,可這情感本就不由人控制。

趙秉仁與石敢當對視一眼,各自鬱悶地發現,燕小乙確實沒說錯也沒做錯什麼,他只不過說了一個僕從不該說的話而已,可陸顯都承認把他當弟弟了,人家是普通僕從嗎?明明是個關係戶啊。

「我怎麼感覺,燕兄最後那一劍已經沒力氣了?」

就在這時,秦易秋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眾人盡皆絕倒,原來方才爭吵,他連一句也沒聽進去啊。

陸顯嚇了一跳,道:「不會吧?」

如果真是那樣,那秦關月難辭其咎啊。可他們也都知道,秦關月是擔心秦易秋的安全。

秦易秋道:「結局已然定了,再說什麼也無用,這件事就讓他過去吧。我倒沒想到,真的會輸給燕兄……」

燕小乙面無表情道:「哦哦,少主,據我所知,高手在輸給菜鳥的時候,都會來上這麼一句的,顯得輕敵才是失敗的主要原因。」

儘管是事實,被這麼直白地說出來,諷刺意味非常濃烈,這要換個東家,鐵定會被這小跟班氣死。

可秦易秋也是個很脫線的主,他眨了眨眼睛,很無辜地說:「難道不是嗎?」

趙秉仁忽然發現,少主對輸贏一點也不在意,倒是自己跟石敢當在一邊生悶氣,又擔心又難過,原來都是多餘的,當事人根本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忍不住問道:「少主,你不覺得不甘心嗎?明明十成的實力才使出來三成,要是一開始就用全力,姓燕的怎麼可能有機會?」

「啊,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秦易秋恍然大悟似的說。

趙秉仁徹底敗給他了,垂頭喪氣,倒像真正的斗敗的公雞。

「哦哦,少主能想到,就不是少主了。」

「還是小乙了解我,哈哈哈……」

趙秉仁欲哭無淚,總算知道他們是怎麼湊在一塊的了。

「這是各位老爺點的酒菜?」

就在這時,院門外一個著甲將士提着一個食盒過來問。

燕小乙一見自己點的酒菜到了,當即走出去,把準備好的銀子遞給過去,一面把食盒接過來。不料在交接時,脈門被什麼尖銳物刺了一下,他本能意圖反擊,但覺一圓滾滾的東西滑入袖中。

再看那將士臉色,沒有絲毫破綻,帶着永陵人對西涼人的一點厭惡和不耐,收了錢立刻就走了。

燕小乙不動聲色地回到院裏,將酒菜擺了,草草吃罷,便即回到屋裏,將那圓滾滾的東西取出一看,原來是一卷被包在木片里的小紙卷。

拆開一看,上面只有一個劍狀印記以及幾個字。

看到這幾個字,燕小乙的臉色立時變得無比蒼白,持着紙條的雙手居然開始顫抖,這雙有着天下無雙快劍的稱譽的手,居然會顫抖,說出去絕沒有人敢相信。

篤篤篤!

一陣敲門聲把他驚醒,他慌忙把紙條攥在手心。

敲門聲落下,門就被推開了。敲門只是象徵性的,以他們的關係,實在也不用很客氣。

陸顯帶着些微的酒氣走進來,道:「不過被說幾句而已,就難為情地躲起來,這可不像你。」

燕小乙轉過身,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道:「我聞到酒味就醉了,你們吃就好,管我做甚?」

「呃……」

陸顯打了個酒嗝,道:「我是擔心你覺得為難,畢竟當初是我強邀你入院的,那個時候我覺得,這世上實在沒有比軍機院更容易出人頭地的地方了,也實在沒有比這更好的報恩方式了,只是沒想到你並不熱衷於名利……或許你熱衷的東西,我們都給不了你。」

燕小乙搖頭道:「如果不是教頭和少主,我依然流離失所,興許早就死在強盜手裏了。」

「咦,這是你的真心話么?」陸顯驚詫地望了他一眼,「還是你已經醉了,開始說起胡話?」

燕小乙連忙掩飾道:「不是教頭說胡話,我會跟着你說?」

「這才像你嘛。」陸顯琢磨道,「不過,總感覺差了點什麼,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看你這表情也不像什麼好事,能讓你倒霉的事,一定很讓我樂呵,快說出來分享分享。」

「滾!」燕小乙勃然大怒。

「哈哈!」陸顯開懷大笑,「一直被你擠兌,這下終於輪到我了吧,果然是風水輪流轉啊。」

笑罷,他整了整衣襟道:「好了,不跟你玩笑了,我們明天就要回西涼,待會你準備準備,跟我們進宮吃一頓好的,免得白來這一遭,順便帶你這鄉巴佬見識見識聖世宮的風貌。」

燕小乙滿臉鄙視:「說的好像你見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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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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