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崎嶇里行舟(上)

11、崎嶇里行舟(上)

冰裂掌在江湖上也是極其有名的絕技,只可惜數百年間都不曾出現一個明主,將它從絕技推演成法門,進而推演成絕學。當然,只要是絕技,就存在着可能性,可惜擁有大宗師資質的是鳳毛麟角,正應了那句: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

寒潮一落下去,不到兩個呼吸,連海長今已察覺到不對:「燕兄,不可調動真氣!」

在寒潮內調動真氣,三五個呼吸后就會自爆,自己的真氣足夠將自己給炸成碎片。

「難怪史神捕辦個招婿大會,」燕離高聲一笑,「就引來了千多個報名,這冰裂掌讓人好生垂涎啊。」

史冬聽到這話,心中略有得意。可是猛然發覺不對,難道對方在兩個呼吸內就洞察了「冰裂掌」的特點?他看到燕離仍然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但是寒潮中顯然被什麼撐開,兩邊房屋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

不是神境!他心中一顫,但是能影響現世,為什麼?他出身藏劍峰,難道已經完成「劍神入命」的修行?傳說完成「劍神入命」,法域就可以吸收外力,難道是真的?

下一刻,讓他心神震駭的事情發生了,自己全部的掌力,在即將接觸到對方時,倏地全消,如同被無形的怪物吸走,居然點滴不剩;更糟糕的是,寒潮也被無形的力量吞沒了,頭一次沒有發生作用。

無形的力量,不斷向外擴張,所過處的一切都化為齏粉,左近數十幢民宅,都被牽連在內;那些齏粉並不消失,而是凝聚成了一柄巨劍,無人握持,垂於虛空,猛地朝史冬斬去。

「手下留情!」連海長今駭然道。

巨劍倏然間由斬變拍,「砰」的一聲巨大悶響,史冬被巨劍悍然拍入青石板地,向下陷入數尺深,煙塵「轟」一聲,向四面八方擴散,方圓數百丈地域,頓時平滑如鏡。

史冬只來得及慶幸提前疏散了這裏的民眾,然後「哇」的吐出一大口血,那些血液平平地升空,又平平地下落,一滴也不浪費,全落在他臉上,滾燙滾燙的,心裏頭卻充滿悲涼。

我竟然連他一劍也接不下!

燕離蹲下去,就在史冬身上翻找起來。

連海長今又震驚又欣然,但對燕離的行為很不解:「燕兄,你做什麼?」

「找到了。」燕離從史冬身上摸出了一個褐色的儲物袋。伸手掏進去摸了摸,卻嘆了口氣道,「史神捕,長今說你是好官,果然沒錯,你不但連儲物戒也沒有,這儲物袋裏,也沒有多少好東西。你是我見過最窮的神捕。」

「要殺……便殺……」史冬咬着牙,閉着眼睛。

「要殺你的話,方才我就不會收手。」燕離站起來,拋了拋手中的乾坤袋,「這些東西,就當買你的命好了。但是呢,你要老老實實配合我,不然我不會殺你,你的女兒就說不定了。」

「你!」史冬激動地睜開眼睛,「你想對青青做什麼?」

燕離笑道:「方才我彈奏時,暗暗施放了一道劍氣在她體內,只要我心念一動,她那青春活力的軀體就會四分五裂。史神捕,請問你忍心讓那樣嬌嫩的一朵花,就這樣燃燒殆盡么?」

「你!你這樣心性,怎麼能晉陞大宗師,真是天道無眼!」史冬氣急敗壞地指住燕離,面色漲得通紅,又吐出一大口血來,糊住了他的眼睛。他急促地呼吸了幾下,然後道:「你,你想讓我做什麼……」

「只要把獸王引出獵場。」燕離笑道。

「我……」史冬隱隱猜到了,但是這一聽到,心緒還是不住地翻滾。

燕離道:「史神捕,每個人一生中都要面臨許多個選擇。有些選擇做了,會後悔,但是不做會更後悔。兩害相權取其輕,引出獸王,解放獵場,你頂多只是失職;那樣可愛活潑的女兒,卻不會再有。」

史冬掙扎了許久,終於頹然道:「我答應你……」

連海長今不禁苦笑:「你真是個魔鬼……」

「還不是為了幫你們連海山莊!」燕離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們不想做惡人,我來做,卻還要被你埋汰,我圖什麼啊我。」

連海長今大笑一聲,破天荒給了燕離一個大大的擁抱,重重地拍了拍燕離的後背,然後道:「歡迎回來。」又悄悄傳音,「你真的施放了劍氣在史青青體內?」

「起開,我沒有跟男人摟摟抱抱的習慣。」燕離推開連海長今,沒好氣地傳音回道,「你當我是寰宇神仙?我又不能未卜先知,怎麼會知道你們山莊的困境;而且就算施放了,距離這樣遠,也不可能控制好不好。」

此後連海山莊借史冬掌握了獸王的方位,一舉將其控制的獸潮剷除,並宣告是奉天教徒在搗鬼。龍慶護軍若是繼續駐留,就有與奉天教徒勾結的嫌疑,要知道奉天教徒臭名昭著,被無數人恨得要死,龍慶護軍統領嚴嵩不得已率兵返回龍皇境。東天境重新落回連海山莊之手。

此事過後,史冬辭官告老,從神捕位上退下,在回鄉途中遭到神秘人襲擊而不知所蹤。這只是江湖上常見的浪花,翻一翻,落下去,就什麼也不剩了。相比起一個失去權位的神捕的失蹤,人們更關注今天是吃青菜還是豆腐。

一旬后,連海青衫踏入神聖領域,各地豪強紛紛歸還錢莊,並償還數倍損失。這卻是后話。而且,比起另一件事來,可以說是小巫見大巫:燕十方從惡獄逃回,半招敗神捕,向三界宣告死而復生。人仙兩界天策樓不約而同,對此事大加宣揚,佔據天機簿序幕版面長達半旬。要知道韓天子收復半個蚩尤、鳳九斬殺奉天教徒,熱度都只維持了三五天。

……

自從正魔大戰以來,各大道統掌教就要輪流在蚩尤諸城巡守,以防止魔族強襲。

李半山在巡守期一年結束、剛剛回到仙人居——他在道庭里的居所——時,就得到了弟子的稟告。得知燕離從世界的盡頭逃出來,他的好心情也由此煙消雲散。

「去,把莫首座找來,就說我在三元殿等他。」他陰沉着臉,對弟子吩咐。

「喏!」弟子連忙跑去傳召。

李半山脫了洞真法服、三清冠巾和平天靴——換上乾淨的常服,然後走出神仙居,徑自到了三元殿。

莫首座已經在等候,看到李半山走進來,執一個道禮:「掌教師兄。」

「免了。坐吧。」李半山徑到首位坐着,請了莫首座也去坐。

莫首座名喚莫玉清,新任北斗第三宮的首座,是李半山新提拔的心腹。他看來約莫不到四十,保養得宜,雞皮烏髮,儀容宛然新修,行止自有法度,就去坐着。「師兄巡守,魔族聞風喪膽,整整一年不曾發生大戰,確是威風。不過師兄才剛回來,怎麼不好生溫養元神,就急召我,所為何事?」

李半山道:「那個燕離,燕十方,從世界盡頭逃回來了,你聽過此事了?」

「聽過。」莫玉清沉吟道,「三界為此已鬧得沸揚,應該不假。此事確要議論,竊以為須七宮首座齊聚……」

「他一個小小劍修,還沒這個資格。」李半山道。

莫玉清道:「可是,放逐術一直為道庭無上神通,如今居然有人從世界盡頭逃回,此術威懾勢必大減,會降低道庭的影……」

「莫師弟,」李半山強行打斷,「燕十方殺同道,滅道統,罪無可恕,既然惡獄不能將他凈化,道庭就有責任繼續執行,你立即帶人去把他誅殺,若有人問起,就說是本座命令!」

「既如此,」莫玉清只得道,「我這便起行。」

龍首山本身就是著名的洞天福地,北斗七宮以第一天樞宮為首,按照北斗七星的形狀排列,每宮都有一個首座及首席弟子,代表着無上的權勢與修行。

北斗第二天璇宮,位在龍首山一個半崖畔,天涯樓就在這半崖畔的底部,與峭壁相連,雲遮霧繞之中,看來宛然懸空於仙境之上。

天涯樓內一個從不允許任何人踏入的隱秘靜室,雪天崖伏案看着一卷冊子。靜室不大,方方正正,四面壁上都有夜明珠,本來是很清朗的明光,卻因為青色牆壁的反彈而泛出森森的幽光,使得整個靜室都籠罩在一個詭異的氛圍里。

雪天崖正在看的一卷冊子,若是被道庭弟子看到,定會大吃一驚:冊子封面上有北斗七宮的標誌,意為北斗七宮共同守護的絕頂機密。莫說是弟子,便是一些資深長老也沒資格觀看。

「原來如此……這一切終於有了一個解釋……不枉我冒死罪偷出來……」他越看越興奮,忍不住地喃喃自語起來,「承載閻浮萬載修行的惡業……六世輪迴的烙印……一等星主……祖師娘娘……」

手掌微一壓,冊子便灰飛煙滅了去。低低的笑聲,在這靜室里回蕩著。

許久過後,雪天崖恢復了平靜,緩緩從乾坤戒里取出一塊長方形的水晶體,約莫三指長,一指寬,由於透明,可以從中看到許多蝌蚪般的字元,閃著莫可名狀的微光。其中水晶面有顯眼的紅色字,透出一種警告的意味。

第一獨立面的紅色字較大,可以清晰看到四個字:龍神秘卷。

左右對立面分別是:萬物皆可逆;時光不能移。

「紅娘,你再等等,再等等……少爺很快就能見到你了……」他面露繾綣之色,輕輕地撫摸水晶體,宛然撫摸著情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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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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