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我拔劍時,就是你的死期。

12、我拔劍時,就是你的死期。

銀月山莊。

燕朝陽的身周已倒了上百具屍體,數百個裁決司的高手圍攻他一人,卻連他的衣角都摸不到,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因為,裁決司可是武帝親設,被譽為朝廷最強大的官署。

他是從屍山血海中爬起來的修行者,殺人對他而言,就像呼吸那樣簡單;人身有哪些弱點,哪個位置致命,哪個位置可以讓人失去行動力,哪個位置防護最弱,哪個位置可以阻止元氣的凝聚,都像一本滾瓜爛熟的秘訣,刻在他腦海中。

前文就說過,他的真名是在殺人之中覺醒;人的真名或多或少與秉性有關,屬於「從心而發」的一種異象,個中微妙,只有自己能夠體會。

燕朝陽覺醒的真名,讓他能夠將殺人當成一種本能,沒有一品修為,別說碰到他,半丈範圍內都無立錐之地,根本別想靠近。

「退下。」李邕的開口,讓一眾裁決司高手如蒙大赦。

「二先生有一顆強大的心臟,即使自己的主子已經遭遇不幸,也能從容不迫。」

李邕陰冷一笑,「哦,恕本座冒昧,看來燕山盜也脫不開爭權奪位的沉珂;須知這是毀滅的開端,而逃脫了命運的人,豈非天也厭之?遲早總有一道雷打下來,魂飛湮滅也是理所當然的。」

燕朝陽雙目冷淡如水,古井無波,完全不為所動。

所謂攻心之術,須得抓住對方的痛腳,如果不是,就會被當作一個又跳又叫的小丑。

這樣一個男人,他的弱點在哪裏?什麼才是他的逆鱗?觸碰以後,會發生什麼事?

人就是如此:你永遠無法對他人的傷痛感同身受;遑論一個陌生的人,如非全身心去接觸了解,又怎能知道他的思想?

不排除天生敏銳者,擅長抓人弱點予以抨擊,這才是箇中高手,《鬼神盛宴》的作者菖蒲大師算是一個。

不過,李邕的小心思是多了點,但修為可一點也不含糊;而且,他也有一顆強大的心臟。

「看啊!多麼完美的人,實在不應只是一個強盜而已;他的心臟在緩慢搏動,他的呼吸若有似無,匯成多麼美妙的樂曲,本座已經聽到,亡魂們放開了歌喉;本座體內的元靈,也已經蠢蠢欲動。」

一點一點透明的白光,如山洪決堤一樣,從李邕的身上涌了出來;就像放肆張揚的精靈,召開了一場盛大的宴會,方圓數里內的溫度驟降,宛如深深陷入陰窟;那種直刺靈魂的陰冷,像被亡魂附了體,讓人既厭惡又恐懼。

手下們怎敢露出厭惡?只得把另一半的恐懼分散整張臉,看起來都快扭曲了似的;並不住地往外圍退去,遠遠看着他們,那一半假的恐懼,就分外的滑稽可笑。

當然,這裏不是戲台,更沒有「帝王將相」的連台大戲。只是修行者與修行者之間的較量;沉重而肅穆,但不莊嚴的上演。

劍勢昂揚。

如有千萬條氣機從屈蛇劍上散發出來,那一種陰冷卻狂霸的氣態,着實叫人稱奇。

然後,無數的氣機便如凝水般在李邕身前匯成無形的影子,彷彿巨蛇正高昂着頭吐信,隨着屈蛇劍前刺,巨蛇撲咬而出,並有「嘶嘶嘶」的吐信聲,感覺是一尾巨蛇,卻彷彿有無數尾巨蛇,簡直就像移動的蛇堡壘。

燕朝陽身涌深藍色的電火,宛如雷神降世,周遭空域被兀然湧現的元氣撐出一個圓形氣場;波浪狀的的氣流被層層往外推涌,宛如虛空泛起的漣漪;夜色如水,翻江倒海。

無數的元氣在氣場上飛速旋繞,並摩擦出「呲呲」作響的電弧。

這一招他曾在對付蘇羽時使出來過,名叫「十方天重雷獄」,乃是《離山神訣》裏面的絕技,不但能夠抵禦對手的攻擊,還能自發予以反擊。

說時遲那時快,巨蛇虛影轟然撞上來。

勢如水火的碰撞,如煮沸的油鍋轟然炸響。

就在那個瞬間,大地似乎受到莫名的力量震動了一下,圓形氣場則如同心臟跳動似的鼓動,雷火狂放如龍,當中竟出現一道披盔戴甲的人形怪物的虛影。

「嗷!」

虛影仰頭狂吼,氣場猛然漲大,巨蛇的影如陽光下的雪,盡被摧滅殆盡。

餘波不止,化為如潮般的勁氣倒返而回。李邕臉色一變,只及將屈蛇劍往前橫擋,一聲悶哼,不由自主地往後橫移數丈,臉色微微蒼白,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二先生的絕學,真教人驚訝,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李邕目光銳利,尋找燕朝陽的破綻。

燕朝陽一語不發,突然擲出龍魂槍,身形隨龍魂槍化為光影,迅而猛烈地往延平門的方向沖了過去。無人敢阻,無人敢擋;更沒有人能擋得下來。

李邕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過了會兒,冷笑一聲,復又追了上去。

……

藍玉,裁決司指揮同知,正四品,二品武夫。

腦海中掠過眼前人簡單的資料信息,正常狀態下絕無戰勝的可能。

值此心神紊亂之際,若是解放死怨之力,無異於找死罷了;但找死好過於等死,他可從來不是等死的人,哪怕只有手指大小的焰火,也要使它完全綻放,才能熄滅。

緩緩調整呼吸,全神貫注,耳邊追兵的嘈雜突然靜止,夜風的聲音清晰了起來,好像在訴說着什麼;腳下的屋瓦以及屋瓦上的暗綠色青苔,似乎也有了生命;難以計數的「窸窸窣窣」聲,如萬化洪流一樣匯進他的腦海。

萬物有聲,因心而活,是為劍心。

劍心是一種玄虛不可捉摸的境界。

沒有人知道,沉入那種境界裏會發生什麼事。

混沌天地里,青蓮洗心在沒有運轉的情況下顯現,圍繞着劍心旋轉。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暗夜鷹啼如驚雷般在耳邊炸響,劍心凝成的大劍驟然潰散,青蓮和洗心一同消失,混沌天地復又歸於混沌;追兵的嘈雜重又鑽入耳中;夜風的輕嘆,也變得渺不可聞。

萬物有聲之境,最忌破功,反噬之力倏地傳遍全身,只覺全身每一根神經都被碾壓過,劇痛幾乎迫使他慘叫出聲,卻被他硬生生忍住,七竅由此滲出血跡,形容異常慘烈。

不知哪來的畜生,竟在關鍵時刻叫了這一嗓子,着實令人惱恨。

藍玉嘿嘿一笑,伸出手肘,就見一道黑影如閃電般落下,落得低時,盤旋兩圈,穩穩落在他手肘上;原是一隻大兀鷹,喙尖而利,雙睛透著嗜血與凶唳,狠狠盯着燕離。

「我早年撿了它,跟了我十幾年,對危機最是敏感;你方才必定是要使出什麼厲害絕學,傳聞你在坤元山殺了蕭門第一順位繼承人,我還不信,眼下看來,卻不得不信;你應該藏着什麼秘密,不知能不能跟我分享分享,假如讓我滿意,說不定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你過去。」

藍玉的眼神,已逐漸變得貪婪。

燕離微微一笑,道:「侵吞一個秘密,使自己膨脹,不斷而持續的,於是高大;我想修羅榜上的高人,必定也曾這樣做過,不然怎如此『高大』?還有這隻鷹,大半夜沒事擾人清凈,實在不是好鳥。秘密並不重要,重要是順遂心意和痛快,假使藍大人擰斷這畜生的脖子,我就把秘密告訴你。」

他有時會妥協,放棄尊嚴,匍匐在地,形勢使然的話;有時則不,尖酸刻薄的言語,也會當做兵器,狠狠刺人心臟。

兀鷹似乎通靈,聞聽如此,目光更顯兇狠,並且躁動不安。

「看來你對本官的誠意無動於衷。」藍玉輕輕撫著兀鷹的翅羽,「或許從你的屍體上,我能發現一些什麼,然後我的孩子,會把你啃食殆盡。」

言猶未盡,兀鷹便化為一道灰色的閃電撲向燕離。

它那尖銳而鋒利的喙,是閃電鑄成的聖劍,無論何種堅硬的事物,都會被它撕碎。

肉眼已無法捕捉,燕離索性閉上眼睛,使自己融入黑暗;宛如置身一個無邊無際的原野,只是並無一根草木,全憑流動的風,來判斷閃電的動向。

腦海中浮出一道筆直的軌跡。燕離不經思考地抬起左手,離崖的劍柄刺破虛空,「哚」的一聲悶響,精準地擊中兀鷹的喙。

兀鷹發出痛叫的啼鳴,並拐了個彎,大翅一展,扶搖直上,目中紅光隱隱,待到一定高度,盤繞一圈,筆直下落,中途大翅一擺,角度神奇傾斜,竟再次對準了燕離的腦袋。

這一次,它的速度真正達到了閃電的地步。

「終究只是畜生。」

燕離一聲冷笑,嗆鋃拔劍,在早算準的軌跡當中劃過。

兀鷹從中被斬成兩片,灰羽紛紛揚揚,如凋零的花瓣,象著着死亡。

「你實在罪該萬死!」

背後響起藍玉的切齒聲,只覺一記重擊轟然砸在背上,身形不由自主地往前撲倒,摔在灰黑色的屋瓦上,並往下翻滾。

翻落在屋宇間的巷道里,中途便抑制不住吐了好幾口血。

五臟如焚,勉力撐著離崖站起,面對跟着躍下來的藍玉,嘴角卻微微揚起:「我竟不知這惱人大鳥是你生的,否則哪會下這狠手。只是你生的東西與眾不同,教我怎麼評價才好?難道日後跟人談起,說我殺了一隻人生的大鳥?」

「不把你挫骨揚灰,不足以平本官憤怒。」藍玉咬牙切齒,怎麼也想不到,燕離寧願冒着被他殺死的風險,也要先殺兀鷹。他正想動手,卻忽然一頓,因為一個黑衣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燕離的身前。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就像一個被玩壞的人偶,身上的零件,好像東拼西湊的小丑。」

那黑衣人背對着燕離,不知是譏還是諷,「哪回不是這樣,哪回讓人放心過,哪回你能愛護自己?我們這些做哥哥的,真是操碎了心,也換不來你的自愛。你該不會是有受虐的癖好,才老是把自己搞的遍體鱗傷?我先申明,如果你只為了博取廉價的同情,那真是很抱歉,我可沒有那麼多的憐憫。」

燕離微微一笑,道:「我不曾叫你來。」

「你是誰?燕離的同黨?那就是燕山盜了?」藍玉震驚於此人無聲無息出現,稍稍恢復冷靜。

黑衣人帶着面具,那面具通體純黑,只在眼睛嘴巴的地方,畫了三條白縫,看起來就像一隻鬼。

他當然不是鬼,他的腰間也有一柄劍,劍名絕命。

絕命的劍,色澤通體青亮,只要它被握在應該握它的人手裏,就會比黑夜裏的太陽還要耀眼。

黑衣人瞥了一眼藍玉,淡淡地說:「我拔劍時,就是你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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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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