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四章——故事

「小子，他是你監護人嗎？」這是千羽走進手術室的觀察室之後，手術室內的醫師的第一句話。

「並不是，大概只是覺得我不關心你們的飯碗，而關心他的腿，所以才選擇我的吧？」千羽爬上了一個椅子，坐在那上面看着觀察室內放映着手術台畫面的顯示屏，通過揚聲器回應着。「總之，正常情況下就當我不存在就對了。」

「別想太多，在你有能力拿起手術刀，然後接替我們做手術之前，你也就只能說說罷了。」主刀醫師哼了一聲。「這種專業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專業人士如何？在這方面想要掌握話語權的話，你還太小了。」

「……」千羽撇了撇嘴，卻什麼都沒有說。

……

橘千羽站在觀察室里，看着下方手術室內忙碌的人群。

【大概是最後一次見到她了吧？】這樣想着，橘千羽的目光微微黯淡下來，最終停留在了手術台上的女孩的頭部。

「千羽，」就在這時，手術室里傳來的雖然聲色清冷，卻帶着些異樣的成分的少女聲。「你……能聽見嗎？」

「……」橘千羽的嘴唇顫抖了一下，表情略略扭曲之後卻又重新展開。「我……我當然能聽見了！」

「幸好你還在，」少女的聲音有些顫抖。「我還擔心過，萬一她們不讓你……」

「大概是他們覺得反正一切都會就此結束，所以……讓我最後陪你走完這段路也不算什麼吧？」橘千羽說完，嘆了一口氣。「沒關係的，很快就會過去了……只要今天過去，一切就都恢復正常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橘千羽的臉色蒼白，完全沒有平日的神采。「只要今天過去……今天過去就好了……我們……就都能恢復正常的生活了。」

指甲深深地潛入皮膚當中，用力地挖著，抓出一道道破損的傷痕。

就在橘千羽壓制着自己的情緒的時候，少女的感嘆讓他的情緒徹底崩潰了。「但今天，我們要失去的東西，未免也太……」

「我……」橘千羽只是說出了這一個字便頓住了，只是將自己原本站在觀察窗面前的身體粗暴地砸在了窗面上。

兩個人的目光就這樣交織在一起，隨後投映到對方身上——目光是如此熾熱而貪婪，從內熱外散發着迥異於傳統戀愛觀那樣內斂的熱情。

彷彿癌症病人想要在自己最後的生命當中肆意燃燒一般。

「你知道嗎，我曾經想過，或許什麼時候你這個笨蛋就會觸及到我的雷區，讓我勃然大怒，然後我一氣之下和你分手。」少女有些虛弱的聲音再次傳來。「但……和你在一起的時光，真的快樂極了。無論最後以什麼方式分開，至少你帶給我的快樂時光都是貨真價實的。就算不能天長地久，你我還能曾經擁有來自彼此的甜蜜回憶，這曾經是我最大的慰藉，可是現在……可是現在，我們連曾經擁有都馬上就要做不到了……」

觀察窗的另一邊，橘千羽已然泣不成聲。

「沒有多少時間了，就此打住吧。」站在手術台旁邊，格里高利看着哭得梨花帶雨的少女，只是這樣毫無感性色彩地說着。

「晚安，我先睡了，」少女擠出了一個笑容——儘管她的雙眼還是紅通通的。「下輩子再見吧。」

「下輩子……如果像我們現在這樣的話，還是別見了。」橘千羽最終還是止住了哭腔，用苦澀的神情小聲呢喃著，卻沒有將這句話大聲傳遞過去。

就在這時，身後的房門打開了。

「你來做什麼，」橘千羽哪怕只是聽腳步聲都知道對方是誰。「給我一點時間靜一靜吧。」

「我還以為你會很生氣，」藤原走到了千羽身旁。「畢竟……」

「我甚至還應該感謝你，」橘千羽的嘴角頗為勉強地扯動了一下。「要不然……可能我就得做糊塗鬼了。」

「可那樣的話本來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的。」藤原看着下方忙碌的醫生們，提醒著。

「你是想鼓動我揍你一頓來緩解你的罪惡感還是什麼，」橘千羽的表情仍然沒什麼變化。「但你要明白，無論一件事有沒有被發現，這個事實都就擺在那裏——別跟我扯觀察者什麼的，我又不是在和你講物理——如果你沒有把這些掀開，那我就要做一輩子糊塗鬼了，所以你這樣做，其實也是對我好。更何況……」

將額頭貼在玻璃上，橘千羽靜靜地看着對少女進行着開顱手術的醫生們。

「你們至少讓她先比我手術，讓她不會煩惱這些事情……她重新醒來之後，一切就都回歸正常了：不需要親眼看着對方將自己的一切一點點擦除掉，也不需要面對着已經忘記了自己，只知道睜著水汪汪而且人畜無害的單純眼睛看着自己的對方這件事而感到痛苦和絕望。」他的嘴裏說着這些他即將面對的事情。「而且……把這件事告訴他們，本來也就是你的職責所在，你只是履行了你的職責，不是嗎？」

沉默。

「那個，」藤原咬了咬牙，最終開口問道。「有什麼…需要我轉告給將來的你的嗎？手術過後的你。」

「轉告？」橘千羽微微錯愕，隨後才反應過來。「啊，是啊…我記得沒錯的話，這個手術會讓我忘掉近期學過的一切對吧？」

「理論上如此，會剝奪相當多的非長期記憶…我也不太清楚原理，也可能是…總之，很可能會剝奪一些很重要的內容。」

「那麼，你到時候幫我輔導一下學習就好了，」橘千羽嘆了一口氣。「最近學的知識點大概都會忘記吧？你不幫我補習一下的話，我恐怕就要出事了。」

「就這個要求嗎？我還以為你會拜託我在手術之後告訴你那個女孩也喜歡你，然後給你創造機會再和她舊情重燃呢。」藤原的表情有些微妙。

「喂喂…你這算什麼，破壞了我們的戀情之後又要…」

「我對我的所作所為後悔了，不行嗎？」藤原的表情有些複雜。「一句話，需不需要幫這個忙？」

「…」橘千羽用牙齒輕咬着下唇，最終還是拒絕了這份好意。「就這樣吧，以這樣的方式結束這件事。」

眼淚從他的眼眶中滿溢而出——卻又被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擦拭著。

……

「你怎麼了？」灰原哀小心地用手帕擦試着千羽的眼角，有些擔心地問著。「格里高利出什麼事情了——哎？」

她有些擔憂的詢問聲在千羽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當中被掐斷了。

千羽正打算對被自己摟着的灰原哀說些什麼，卻又看到了正站在門口，以玩味的神情看着他的螢。

一反往日的羞澀與內斂，而是彷彿這個燈泡並不存在一般，千羽將灰原哀擁抱的更緊了。

「只是……不會再讓你從我手裏跑掉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