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噩耗

第三百四十一章 噩耗

一抹蔚藍的光亮漸漸驅散了盤踞天際的黑暗,這代表着新一年的到來。福熙殿的宮女太監們給淑妃,劉暉,劉壽,花憐月分別磕了頭,又領了四份厚厚的紅包,才歡歡喜喜的退下。

劉暉站起身舒展雙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因為喝了一夜的梨花白,此刻他的雙頰暈紅,眸中異常明亮。

花憐月早就脫了裘衣露出一身舒適的家常蜜合色襦裙,一件暖和的織花錦夾襖,袖口領口還綉著繁複艷麗的紅石榴花。顯得她纖腰細細,原本平坦的小腹被吹了氣般的微微隆起,使得她憑添了些許溫柔與平和。

「過了年,你們又要長一歲了。」淑妃輕輕一嘆,這也代表着她又老了一歲。不自覺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鬢角,雖然明月幫她梳頭時總是悄悄的將那縷縷白髮藏起來,可她怎麼可能真的沒有察覺。

想想在這朱牆琉璃瓦的富貴牢籠中足足熬了二十多年了,從最開始的恃寵而驕,到後面的如履薄冰,再到眼下的淡然自若,幾番心路歷程卻將她身為女人的美好年華全部耗盡。

原本心中還藏着倔強與不甘的,劉暉那番話卻如同醍醐灌頂,讓她心頭那最後一點不甘也如時光般漸漸流逝。

眼下,她卻有些茫然,沒有了那些不甘支撐著,她不知道接下來的幾十年該如何熬過去!

一不留神,劉暉的手已經伸到她面前,就見他笑嘻嘻的道:「娘,我的壓歲錢呢?」

淑妃一愣,隨即一巴掌拍在他的手心,含笑道:「都是準備做爹的人了,怎麼還想着討壓歲錢!」雖然語氣帶着嗔怪,可她的眸子裏卻充滿了的喜悅,嘴角還不自覺的翹起,笑容怎麼都隱藏不住。

明月立刻將淑妃早就準備好的禮物捧了出來,給劉暉準備的是一串金鑲迦南木佛珠,給花憐月的是一對辟毒犀角杯,給劉壽的則是綴著碩大東珠的錦繡扇墜。東西雖然算不上有多珍貴,卻足見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三人得了禮物,立刻向淑妃磕頭道謝,淑妃忙笑着讓起。正熱鬧間,一個小宮女踩着一路殘雪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明月見她鬢髮蓬亂,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立刻上前呵斥道:「慌慌張張的做什麼,娘娘面前怎麼可以如此沒有體統!」

小宮女忙道:「娘娘,宮裏出大事了!」

花憐月心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自然是昨夜太子被囚,儷昭容被貶,這對任何一個普通宮人來說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不過他們早就對此事心知肚明,所以面上並沒有流露什麼好奇之色。

不過宮女接下來的話,卻還是讓他們大出意外。

「太后今晨忽然吐血暈倒,現下皇上將所有太醫都召進了慈寧宮.......」

從大年初一開始,太后因病重卧床不起,淑妃作為二品嬪妃,按禮也必須在太後宮中侍疾。

其實入冬以來,隨着天氣越發寒冷,太后本就因為年邁而體弱,加上風寒侵襲導致她咳疾加重漸漸轉化成肺症。

隨着她癥狀加重漸漸多了咳血的毛病,不管太醫用了多少葯,那血也止不住,短短三天卻是已經病入膏肓,連人都認不清了。

偶爾醒過來,也只是與皇帝或者皇后說說話,其餘人基本連邊都靠不上。因此,淑妃與其餘嬪妃們明為侍疾,實際上卻是在守在偏殿中靜靜等待着太后病情的變化。

不過這些花憐月都無暇操心,因為初一那天傍晚,柳樹衚衕的翁府送來消息,老將軍終究是熬不住去了。花憐月心頭酸楚難當,換了素服趕到柳樹衚衕,卻因為懷孕怕沖了孩子,於是被翁家人好言勸阻在靈堂外。她難免又落了一番痛淚,回到王府後就一直怏怏的,做什麼都提不起興緻。

年後,劉暉卻越來越忙碌,因為太子被囚朝廷局勢漸漸變得風雲詭譎。幾方勢力開始輪番較量,有為太子脫罪求情的,也有趁機落井下石的,當然也有牆頭草只站在一旁觀望的。

花憐月想要等他回來說說話,卻總也等不到人影,只有每日晨起時摸著身旁餘溫未散的被窩,才知道昨夜他曾經回來過。幸好府里有葉無雙陪着,大雙也隔三差五的前來探望,她才沒有那麼無聊。

一晃又過去了一個多月,劉異好歹是一國太子,皇上暫時還沒有換太子的打算,於是在太后病重的第三天就將他從宗人寺移到東宮,只是繼續被禁足,等同於軟禁。

因為劉期在初二那天終於醒了,卻終究因為頭部受傷太重,原本機靈活潑的孩子卻成了痴痴傻傻的模樣。為此珍昭儀自然是恨透了太子與皇后一黨,於是她背後的家族成了暗中推翻太子的中堅力量。

這一日劉暉總算是回來的早了些,花憐月卻半倚在暖榻上閉着眸子酣睡,手中還握著綉了一半的帕子。劉暉隨手脫去被春雨淋濕的蓑衣,又朝着瀟瀟與清影使了個眼色,倆人立刻心領神會,輕笑着悄悄退了出去。

劉暉輕手輕腳的來到軟榻旁,見她雙頰紅撲撲的,紅唇微嘟著似乎睡得很香。於是不忍心叫醒,只伸手欲抽出她手中的帕子。

看似睡得很沉的她,眼皮微微一顫卻迅速睜開。只是往日清冷的黑眸此刻卻是霧氣蒙蒙,明顯還沒有睡醒的模樣。

「你回來了!」見到面前晃動着熟悉的面孔,花憐月又放心的眯上眸子,說話的聲音中卻帶着濃濃的鼻音,顯得嬌憨無防,讓他忍不住心生憐惜。

「累了怎麼不到床上好好躺着,這樣歪著豈不是難受!」劉暉為她拉了拉身上的毛毯,順勢又在她比常人大上一圈的腹部輕輕撫了撫。

花憐月掙扎著坐起身,笑道:「正經躺在床上卻睡不着,這樣歪著,困了就閉閉眼倒是挺好!」頓了頓,她又好奇的瞅着他,奇道:「鳳七不是說你今日進了宮會晚些回來,怎麼又回來得這樣早?」

劉暉聞言臉上露出一絲憂色,他在花憐月身側坐下,端起几上的一盞茶水一口飲盡了,才沉聲道:「太醫說,太后只怕就是這一兩日的事了。」

畢竟是七旬老婦,常年養尊處優讓她的身子骨本就不夠強壯,哪裏還經得住這樣沒日沒夜的咳嗽,再加上大口大口的咳血。要是放在普通百姓身上只怕早就歸西了,也虧得她是東秦最尊貴的女人,各色珍稀藥材養著,才勉強多拖了這麼些時日。

自從太后病倒后,花憐月一直沒有見過她的面。就算是賜下正妃金冊那天,她進宮謝恩也只是在太后的寢殿外磕個頭而已。花憐月嘆了口氣,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誰都會有這一天,只求盡心就好.....」

劉暉沒有說話,他眸光犀利的盯着眼前搖曳的紅燭,神情卻說不上有多悲傷。畢竟太后一直對他們母子冷漠寡恩,非要說感情深厚他自己都心虛。只是太后畢竟是他的祖母,當她真的在鬼門關徘徊時,他心頭還是湧起些許難過。

花憐月似乎也明白他此刻矛盾的心情,停止了沒有意義的安慰,只靜靜的陪在他身邊。

太后寢殿!

太后這次昏迷了一天一夜都沒有清醒,太醫們把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偏偏一點效果都沒有。皇上又在跟前虎視眈眈的盯着,難免個個都是額頭背心直冒冷汗。

「庸醫,庸醫,一群只知道拿俸祿卻沒有用的庸醫。」皇上心火旺盛,嘴角已經起了一圈的燎泡,此刻又見太后病情沉重一點起色都沒有,焦躁之下忍不住砸了手邊的茶盞。

太醫們本就神情惶惶,忙呼啦啦的跪下請罪。皇后忙道:「皇上息怒,還請顧著自個的身子!」皇上聞言忍不住回頭望了她一眼,卻見她因為親自日夜在太后榻邊伺候着,自個身子也清瘦了不少,往日精緻的的容色也顯得憔悴蠟黃。

皇上難免心頭一軟,往日對她,對太子,對謝家的不滿,此刻倒是都被丟到了腦後。

皇后見皇上不再發火,於是將視線移到面前跪倒一地的太醫們身上,沉聲道:「太后久病不愈皇上難免心焦,你們不必這樣緊張,該怎麼治就怎麼治。要是誰給推薦幾位相熟的民間神醫,能夠將太后治癒,本宮定會重重有賞!」

太醫們面面相覷,卻誰也不敢接這個話茬。因為他們明白,太后如今不光是病重,還有不可抗拒的自然衰老。神醫或許能夠治病,卻不能與閻羅王搶人。

皇后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她不動聲色的在這些神情忐忑的太醫們身上掃視了一圈,見他們縮著脖子沒人開口,不由露出一抹失望之色,喃喃道:「你們就想不出別的法子嗎?」

按說這些為龍子鳳孫,後宮嬪妃,達官顯貴們看病的太醫們,皆是東秦醫術拔尖的人才。可惜他們在這些動輒問罪的貴人們身邊伺候得久了,早就學會了中庸之道。

一切皆以平和為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開出的藥方也絕對溫和無刺激,反正這些貴人們大多都是無病呻吟。只要方子上列出的藥材夠貴重,就足以讓人拿不到錯處。

至於還有沒有更適合的廉價藥材,基本就不在他們考慮的範圍之內。因為就算他們開出了這樣的方子,估計得到的也是貴人們的懷疑與責難。當然,太醫們的醫術對於一般的病症還是足可以應付,若是碰見真正的疑難雜症,他們卻是毫無辦法。

久而久之,太醫們也極有默契,根本不用言語交流就知道該如何攻守同盟。比如現在,他們只要保持面上的驚惶還有沉默,就可以面對皇上的怒火以及皇后的殷切垂詢。

見他們這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皇上難免再次火氣上涌,於是重重的一拍桌子,恨聲道:「養你們這些廢物有什麼用!」

「皇上息怒!」太醫們再次齊齊拜倒。皇上卻被這些老狐狸氣得差點仰倒!只恨柳義良自從翁老將軍逝去后,突然丟下一切飄然遠去,他使盡手段也遍尋不著。若是有柳義良在,哪裏還需要他日日對這些老狐狸施壓。

皇后卻不懼他的怒火,側頭溫和的對他道:「太後用葯的時辰到了。」

已經有宮女捧著葯盞送到太后的床前,皇后親手端起白玉蓮花碗,舀動着裏面冒着白煙的漆黑葯汁,嘆息了一聲,道:「這是第三副葯了,希望有用!」

皇后眼睫低垂,誰也看不清她黯黑的眸子。她手上的動作卻極為熟練,在宮女的協助下伺候着太后將一碗藥用盡。只是最後一勺藥剛喂進去,太后卻再度劇烈的嗆咳起來,連帶着將好不容易喝下的葯盡皆吐了出來,那些葯汁中還伴隨着幾塊刺目的猩紅血塊。

皇后猝不及防被吐了一身,她卻不急着避讓,反而配合太醫們耐心的一下下為太后順着後背。直到太后撕心裂肺的咳嗽漸漸平緩下來,她才悄悄的退到暫時棲身的廂房中換裳。

寢殿中的動靜不小,將靜候在外面伺疾的宮妃們嚇得不輕。后聽聞殿內漸漸安靜下來,又見皇后出來換裳,就知道太后這一關暫時又熬過去了,於是她們長舒了一口氣,又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今日伺疾的嬪妃們原本數淑妃的位份最高,可惜她常年不得寵,其餘的低位嬪妃們也刻意忽視了她的存在,只顧自個一邊小聲說話一邊慢慢喝茶。

淑妃如今是真正的什麼都不放在心上,沒人理會,她索性閉目掐動手中的佛珠。旁人見狀皆露出鄙夷之色,以為她是為了爭寵而裝腔作勢。只有她身旁的明月知道,淑妃如今心境平和,真正是再無半分功利之心。

到了亥時末,太后寢殿中忽然又是一陣慌亂,這場慌亂足足維持來了大半個時辰。外面的嬪妃們只能瞧見宮女們如熱鍋上的螞蟻般進進出出,一盆又一盆刺目的血水被潑了出來。

她們面面相覷,心中皆是惴惴不安。其中一個按耐不住,悄悄遣了自家宮女過去打聽。忽而殿內響起震天的哭泣聲,宮女慌慌張張的跑出來,沖着自家主子道:「娘娘,太后,太后她—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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