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失望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失望

此時,夕陽西下,一縷縷淺薄的晚霞將半邊天際染得深深淺淺。原本晶瑩雪白的水晶殿宇被最後一抹金色陽光繪上了迷濛的色彩。

花憐月伸出手掌,可以感覺到穿過樹梢的金色夕陽在她手心跳躍。縱然沒有溫度,卻奇異的讓她感覺溫暖了不少。

瀟瀟搓著冰冷的手指,問道:「夫人,咱們現在去哪?」

花憐月嘆了口氣,還能去哪?眼見着就要開席了,自然是去赴宴了。況且耽誤了這麼久,劉暉大概也在四處找她們了。

回頭瞧了一眼,劉期牽着那女子蹦蹦跳跳着,已經往另一條小徑走去。瀟瀟尋着她的眸光看過去,也瞧見了他們逐漸遠去的背影。於是皺皺眉,疑惑的道:「他們不用去赴宴嗎?」

清影笑道:「九皇子方才玩得太瘋,現下一張小臉就跟花貓似得,想必那宮人是帶他去洗漱了。只是不知道珍昭儀若是瞧見他這模樣,會不會怪咱們多事!」

「他有宮人伺候着,用不着擔心,你們還是想着先找些熱水,將自己洗漱乾淨吧!」花憐月大笑着打趣道,步搖上垂下的明珠流蘇輕輕搖晃,綴著的紅寶石墜子,在夕陽下折射出血般妖異的光澤。

瀟瀟與清影都不是嬌弱的,隨手抓了地上潔白無垢的白雪,將手上喂鹿時沾染的草汁泥污擦乾淨了,三人才說說笑笑着往擺宴的殿宇走去。

半路上果真遇見了尋她們的劉暉,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折回福熙閣,花憐月卻知道,想要讓淑妃徹底打消心中存着的那些小心思,還得劉暉出馬單獨與她細說。

如今見着劉暉雖然面色依舊凝重,眉頭卻放鬆了不少,就知道淑妃那邊的事,必然不用她再擔心了。

含笑挽着他的臂彎,倆人相視一笑,伴着即將消失的最後一抹殘陽,攜手往燭火通明笑語盈盈的大殿走去。

喧囂的大殿中立着無數特製的黃銅獨腳青鸞伴祥雲油燈,巨大的燈芯吸滿了燈油燃燒出艷麗的橘色火焰,將整個大殿照得如同白晝。厚重的明黃色織錦帳蔓,影影綽綽的擋住了宮嬪們與勛貴之間的視線。

只有皇上居中高坐着,俯視而下的眸光,將他的女人與臣子皆收入眼中。左側的尊位自然屬於端莊高貴的謝皇后,右側則是慈眉善目的太後娘娘。

皇後身後坐着的是各宮嬪妃們,而太後身後則是各位皇子及各府勛貴,而那些嬪妃們的家眷,坐席的位置則只能遠遠靠後。儘管她們坐在連皇上面目都看不清的陰暗角落中,卻也是代表了她們背後家族的無上榮耀。

劉暉帶着花憐月踏入大殿時,原本喧嘩之聲微微一弱,那些或好奇,或淡漠,或敵意,或意味深長的眸光,從四面八方投了過來。

倆人早就在千軍萬馬中練就了不動如山的本事,這些視線對他們來說自然也難以造成困擾。於是含着得體的微笑,他們在太子妃身後落了坐。

宴席並未正式開始,桌上供著的只有一些糕點,水果以及熱茶。見他們坐下后,嬪妃們軟言細語的說話聲再度響起。

謝皇后掃了一眼太子妃的方向,卻見太子妃擰著秀眉,嘟著紅唇顯然在生悶氣。而她身邊卻是空空的,本該早就坐在那裏幫着待客的太子劉異,直到此刻還不見蹤影,謝皇后的眉尖不由微微蹙起。

她微微后傾著身子,對站在旁邊的貼身宮女耳語了幾句。宮女忙屈膝福了福,隨即悄悄退了出去。

皇上沒有看見這一幕,他正與太后閑談著。抬眼見李總管悄悄來到身邊,低聲道:「皇上,福熙殿那邊來人,說是淑妃娘娘身上不適,不能來參加家宴。」

皇上愣了愣,眸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才點頭淡然道:「知道了!」

太后也聽見了李總管的話,於是冷聲道:「不來也好,省得她坐在這裏不自在,咱們看見她也覺得晦氣。」

皇上默然,似乎贊同太后的話。眸光卻不自覺的穿過人群,落在正半垂著眸子,含笑在花憐月耳邊低語的劉暉身上。看見劉暉唇邊幸福的淺笑,皇上也忍不住會心的勾起了唇角。

當年淑妃出手暗害了莫貴人的孩子就是太后察覺,並告到皇上面前。太后本就不喜歡這個出生低賤的江湖女子,還曾經害得她與皇上離心離德了好些年。

偏偏這個歹毒的女子獨佔了皇上這麼多年不算,居然還敢出手謀害皇上的龍種,這是太后最終都不肯原諒她的癥結所在。

當年皇上與淑妃恩愛纏綿,在得知這件事後,第一反應自然是不信,甚至還懷疑是皇后或者太后看不慣她得寵而試圖嫁禍。

當太后將一件件證據擺在他眼前時,他依舊是不信的。直到他暗中派人將那位已經遠離京城的太醫帶到面前,將整件事和盤托出時,才不由得他不信。

曾經他迷戀的那個爽朗女子,曾經他捧在手心中寵著的單純女子,終究是變了,變得與后-宮中其餘各懷目的的妃嬪們一樣面目可憎。

太后心疼還未出世就沒了的孫子,異常震怒,於是堅持要將淑妃打入冷宮。皇上雖然差點被強烈的失望擊潰,卻還是求着太后看在淑妃已經身懷有孕的份上從輕發落,並答應只等孩子平安出生就將她打入冷宮。

太后受不了一國之君的哀求,於是妥協了。可她心中對淑妃的痛恨卻也刻骨銘心,難以泯滅。

皇上每日如常的陪伴着一無所覺的淑妃,甚至暗中毀滅一切證據,甚至遷怒已經痛失了孩子的莫貴人,殘忍得讓她鬱鬱而終。

因為他懦弱的想要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她依舊是以前那個愛笑愛鬧的她,而他依然是那個只會寵着她的男人。

尤其是阿暉出生后,一個與她有着相似容貌,又有着他血脈的男孩,讓他欣喜欲狂。無數個夜晚,皇上一手摟着嬌柔的她,一手抱着那個軟綿綿的小娃娃。心頭的滿足,讓他幾乎忘記了她曾經做過的錯事。

直到阿暉五個多月的時候,他無意中撞見她因為一件小事責罰宮女,那樣的疾言厲色,那樣的高高在上,那樣的冷酷無情。

有一瞬,他茫然了!甚至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覺得她那不停張合的紅唇是如此刺目,那一聲高過一聲的尖銳責罵是如此刺耳!而他回過神后,第一個選擇居然是膽怯的轉身逃走!

或許在轉身的那一瞬,他已經明白,曾經那個策馬狂奔,揚聲大笑的爽朗少女,終究只能在他一個人的記憶中出現。

淑妃驟然失寵,其中的內幕除了太后稍微明白,旁人都是一頭霧水,不過這也不妨礙旁人乘機落井下石。尤其是謝皇后,沒想到鬥了好些年的勁敵居然莫名其妙的落敗了。

當然,謝皇后聰明的不會親自出手教訓她,只需要稍稍暗示幾句,宮中自然有大把想要攀附謝家,想要依附皇后的嬪妃們,藉著打壓淑妃母子來討好她。

為了彌補這些年對謝皇后的冷落,皇上將所有寵愛都給了劉異還有劉翎。一時間,謝家的權勢越發是扶搖直上,無人能及。

皇上似乎也將淑妃母子給徹底遺忘了,只是每當他喝醉酒後,依然會不受控制的在福熙殿外徘徊,卻絕不會踏足進去。

其實皇上心中也明白,淑妃做的錯事並算不上多罪大惡極,甚至在後-宮中只能算是極平常的爭寵手段。他固執的不肯原諒,大概是因為她破壞了他心中最渴望擁有的單純與美好。

皇上一直有意將這對母子遺忘,直到有一日,他興之所至去上書房考各位皇子們的學問。卻見到與淑妃有着相同相貌的二皇子劉暉,居然因為太子背錯了幾句論語,被當時的左太傅打腫了手心。

而他看得出來,太子面上洋洋得意,顯然是有意背錯,讓小他三歲的劉暉挨罰。當時只有六歲的劉暉顯然也習慣了,儘管疼痛讓他眸中淚水盈盈,卻始終沒有讓它滾落下來。

皇上只看了一眼,立刻轉身就走。因為他知道,這事雖然是太子頑劣引起的,卻也怪不得一向要求嚴厲的左太傅。

因為太子是儲君,其身份自然比旁的皇子要尊貴許多。就算犯了錯,太傅也不能責罰,只能讓其身邊的小太監或者其他皇子代罰,這就是所謂的殺雞給猴看。

皇上憋著一口氣回到了御書房,立刻下旨選了幾個資質優異的勛貴子弟進宮,目的自然是給太子及眾皇子們伴讀。其中又以定北王府最為權勢滔天,而王爺的嫡長孫紀煌自然也得了皇后青睞,三番二次的暗示着想要指給太子。

皇上卻用年紀相仿的借口,堅定的將紀煌指給了劉暉做伴讀,為此謝皇后還以為淑妃那對母子又要復寵的先兆,於是暗中籌謀警戒了許久。

誰知事實證明卻是她多慮了,皇上依舊將那對母子視為隱形,根本沒有理會的意思。只是她不知道,二皇子劉暉就是在此刻,被皇上暗中留心上了。而定北王府的紀煌,就是他為劉暉找的護身符。

有了紀煌,有了皇上的暗中看顧,劉暉才會跌跌撞撞有驚無險的長大。當年皇后想要讓謝家女成為劉暉的王妃,別說正好叛逆的劉暉不肯答應,就連皇上心中也暗暗不喜。

於是藉著劉暉拒婚的由頭,將他貶到遠離京城的梅嶺縣去做小小知縣。看似懲罰的背後,卻是他想要這個出身不夠完美的兒子,能夠憑着努力奮發向上的苦心。

劉暉沒日沒夜處理的那些公文都是皇上讓人送去的,其實都是一些地方上發生的芝麻小事,對朝廷與社稷上的影響幾乎為無。皇上偏偏就是要用這樣的瑣碎之事來磨礪他,就是為了讓他能夠迅速成長,免得一直被太子被謝家壓制的抬不起頭來。

一向低調到似乎人人都可以欺負的二皇子,卻能一鳴驚人。不但地方上的政績出色,還連着辦了許多大案,讓皇上想要忽略都不行。

而這些都讓他始料未及,皇上的本意只是想讓劉暉不至於被太子完全踩在腳底,卻沒有想到幾次下來,劉暉手中權柄愈盛,居然隱隱有着與太子抗衡的勢頭。

皇上生怕皇后以及謝家會因為將他視為太子順利上位的威脅,而暗中對劉暉下狠手。於是匆匆封他為賢王。看似絕了劉暉爭奪皇位的後路,其中確是皇上保護他的一種手段。

到了此刻,皇上對劉暉這個兒子的心思是極其複雜矛盾的。他不希望劉暉太過出色,那樣會搶了太子的光彩,畢竟太子才是他精心培養了二十年的儲君。而他難免又會暗中為劉暉的出色表現感到驕傲。

因為透過劉暉,他似乎能夠看見當年那個同樣不受先皇寵愛,卻一直在暗中努力的自己。

於是他讓張家的嫡女成為賢王妃,就是想要劉暉能與張家更加進緊密的團結在一起。可惜劉暉並不領情,他甚至在丹翠山莊用迎娶正妃的禮儀,迎娶了柳家丫頭。

他們成婚的當日,皇上在宮中就得到了飛鴿傳書。他奇異的並未覺得生氣,滿心複雜的他甚至鬼使神差般來到福熙殿,見到了被他冷落了二十多年的淑妃。

歲月的沉澱,讓她面上多了些許風霜,活潑的性子也變得格外沉默。皇上的貿然到訪,淑妃並未覺得有多驚喜,也未覺得有多意外。奉上茶水后,只是獃獃的伺候在一旁,連開口說句話的欲-望都沒有。

大概只有徹底的絕望后,才會如此無悲無喜,滿不在乎。縱然兒子成婚,皇上有滿心的話想要對淑妃敘述,可是看她意興闌珊的模樣,這些話又全部堵在他的喉嚨中說不出來。

皇上走得有些狼狽,也有些傷心。看來這二十多年不但他一直在努力遺忘她,她也同樣在努力遺忘他。一對曾經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戀人,終究淪落為相對生厭的冤家。

他比誰都清楚,張家嫡女雖然能夠讓劉暉的權勢日盛,柳家丫頭卻能夠讓劉暉真正的快樂。就在他兩相權衡之時,劉暉卻拿一座銀礦來與他講條件。

皇上不得不承認,那一瞬,當他從劉暉的眸中看見了警惕,看見了提防,也看見了破釜沉舟的勇氣,唯獨沒有兒子對父親的孺慕之情時,他幾乎被徹底擊潰。

因為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縱然這些年他暗中給予劉暉的關注同樣也不少。然而因為他明面上的偏心,讓他親手將這個兒子越推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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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夫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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