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引子

二零一七年六月四日晌午時分,我的茶館來了三個年輕人。

這天正值周末,天公作美,天氣出奇地好,雖然是已經進入半個夏天,卻依舊清風拂面,晴空萬里。這種天氣,幾個朋友一起,喝杯茶,聊聊天,偷得浮生半日閑確實是再好不過了。

妻子打扮地十分素雅,一身合體的絲織旗袍,微微露出白玉色的小腿,風姿綽約。給他們泡上茶,上了幾碟茶點,單間里很快就傳來了他們的輕聲交談。

我很喜歡聽別人聊天,因為聽別人聊天就能大體知道一個人的故事。但也不是所有的聊天都有意思,世人都有一個不願承認的本能,那就是不自覺地說謊,這個世界有着大多陷阱,讓很多人都不得不套上一層面具,說着甜蜜的話,卻想着惡毒的算計,像這種聊天就真的是無聊透頂。但在茶館中,一般情況下都是知心朋友的相互慰藉,有時候可能只有短短半小時,但卻句句肺腑之言,大家發泄著工作中的不滿,然後換來的是一杯清茶和一份釋懷,那這樣的聊天就很有意思。

這三個年輕人一個是老師,另一個應該是公務員,還有一個聽起來好像是一個作家,但也是業餘的那種,只是在網上發點自己寫的文章。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當你們聽多了,你們就會發現不同的職業有着不同的說話習慣,包括語氣,腔調等等。

一開始,他們一直在聊一些體制內的事情,氣氛相對比較沉悶。而且聽得出對於體制問題,公務員和老師是有共同語言的,而這個作家顯然有些插不上話,慢慢地作家可能覺得有些無聊了,就嘗試改變他們的話題。

「我最近想寫一本新書。」

「又寫新書啊?這次想寫個什麼題材呢?」公務員抿了口茶水,含糊問道。

「我想寫本關於妖魔鬼怪的小說,可就是沒啥好素材。」

「啊?這種會有人看嗎?我怎麼感覺現在社會已經很少有人再信鬼了。」公務員口氣中充滿了不屑。」兄弟啊,我覺得寫這個也是嚇嚇小孩子而已,根本騙不了成年人,也掙不到錢的。」

作家只是輕笑了兩聲,沒有回答什麼。

「說到這個鬼啊,我前兩天剛好碰到一樁怪事。」作家沒有說話,老師就替他把這個話題接了下去。

「前幾天我一個表弟神叨了,我專門開車回老家看的他,所以這個事真的都是我親眼所見。」

「好吧好吧,那你講講唄。」公務員是有幾分不屑的。

這老師的故事還沒有開始講,窗外就突然落下了大雨,本來還是爽朗的晴天轉眼間烏雲密佈,單薄的窗戶被打得噼里啪啦作響。

「我去!這是怎麼回事?老二怎麼你還沒講故事天就下雨了。這有些瘮人啊!」

這場雨確實來得有些離奇,給作家還未出口的故事提前渲染好了氛圍。

「我跟你們講,我那個表弟很聰明,絕對比咱們三個都要聰明。他很小的時候就喜歡自己琢磨一些小東西,把玻璃碎片貼在鐵壺上做成太陽能水壺,還自己用爛竹竿拼成了一個利用水壓自動澆水的管子。遺憾就是家境貧寒,小學沒上完就輟學了,不然的話我那個弟弟一定能成為一個科學家,說不準現在正在給咱們國家研究航母呢!」

「呵呵!老師就是能吹啊。」公務員忍不住挖苦起來。

「我這個弟弟啊,到現在都還沒結婚,這眼看就要四十了。」

「這是為啥?是因為他太老實?」

「這個我也不清楚,家裏人也給他介紹過不少對象了,但基本上是談一個吹一個,後來村裏人都傳是因為他東西不給力。」

「啥?」

「就是那東西不給力啊!」

其餘兩人頓時哄堂大笑,口中的茶水都忍不住噴了出來。

「你們別笑,我這是很嚴肅地在給你們講。」老師連忙解釋。「可能是因為我那弟弟盼望有個媳婦盼望瘋了吧,竟然就這麼魔怔了。整天就拿着一個不知在哪撿來的發卡,蹲在牆角,反覆說着幾句大家都聽不懂的話,把親戚們都嚇個半死。「

「我去,老二你這不會是在逗樂子吧。」

「閑着沒事逗什麼樂子,這都是我我是親眼見到的。我推開他們家的門,看到他在牆角那個死樣子,我跟你們說我是好幾天都沒睡好覺。」

「什麼樣子,你講講。」

老師連忙喝了口茶水,咳嗽了兩聲,按常理來說作為老師嘴皮子應該很溜才對,不應該才說這麼兩句話就嗓子發乾,看來他是真的緊張。

「他媽的,我那弟弟黑眼圈有指甲蓋那麼厚,眼睛裏滿滿的血絲,舌頭還在不停地舔那個發卡,畏縮在牆角就像一隻狗。」

「你這說的,雜感覺那麼假呢?」

「你不信拉倒,我跟你說我那弟弟是見誰就沖誰叫喚,呲牙咧嘴的。」

「好吧,老二你給我講講後來怎麼樣了吧。」

「後來從別的村找了個算命的老太婆,我給你說那個老太婆也是大有來頭,都說她是義和團一個首領的女兒。這老太婆說我那弟弟是色鬼上身了,需要行房事才能躲過這一劫。」

「呦呵,你這故事有點意思。」

「當然要弄了,我和他爸開車專門去城裏酒吧街上找了一宿才找到一個願意接這個活的。那女的看着年齡也不小了,估計是真缺錢吧,我弟弟那時候人不人鬼不鬼的誰願意給他弄啊。」

「結果還真是神了,我那弟弟一夜之後竟然真的痊癒了,就跟沒得病之前一模一樣,事後問他他也是啥都不記得了。我們想這要好好感謝下那女的才行啊,不管人家是幹什麼的,這都算是我弟弟的恩人啊。」

「你們又去找那個酒吧女了?」

房間里突然鴉雀無聲,幾個人都不說話了,連喝茶的聲音都沒有了,另外兩個人肯定是在等這個老師把故事講完,可他不知為啥突然就戛然而止了。

「接着講啊,老二,我們都聽到興頭上,你怎麼不講了。」

那老師支支吾吾,嘴裏不知嘟囔着什麼,然後突然說了句。「我有點害怕,不太敢講。」

窗外的雨下的越來越大,屋檐下已經被縫好了一面雨簾。

「我們去酒吧找那個女的,找了好幾天都找不到,後來一問她同事,才知道那女的從我弟弟家離開的當晚就心臟病發作死了。」

這個結尾顯然是把那公務員嚇到了,只聽到一陣凳子和地板摩擦的聲音,應該是他一時激動突然站了起來,慌亂之中不小心碰倒了凳子。他的聲音頗為不滿,義正言辭的指責那個老師。「我說老二,你這太過分了,我們花這麼久時間聽你的故事,結果你是在瞎扯淡!」

「我怎麼瞎扯了,我一句假話都沒說。」

「你開始說你弟弟四十歲沒結婚我就覺得有點假,後來又說中了邪需要和女的做才能治癒我就覺得更假了,最後跟他上床的那個女的還死了,我就可以完全斷定你是在編故事了。」那公務員看來應該是常年給領導讀材料寫材料,說起話來也頭頭是道,充滿令人迷醉的邏輯性。「你這故事套路太俗了,典型的唯心主義,形而上學!」

「得了吧,你不信拉倒,你還真是個教條主義。」

「哎,大作家你說說話,你半天都沒說話了,你信不信老二講的這個故事。」

我終於可以再次聽到這個作家說話了,他確實是很長時間一聲不吭。「說實話我也不太信。」

」你看,連老三都不信。老二你要是還不服氣,我們再問問別人。」那公務員的目光透過窗戶落到了我跟妻子的身上。「老闆,老闆娘,你們相信這個故事嗎?」

妻子只是笑了笑,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我微微點了點頭。「這個故事半真半假吧。」

我這個回答似乎讓那三個人頗為意外,這種事情要不就是信,也不就是不信,半真半假到底是啥意思。

「你弟弟沒老婆是真,但鬼上身是假。找酒吧女是真,酒吧女心臟病是假。」

「老闆,你真是可以啊,說話這麼有哲理。」公務員笑了笑,還是一臉的不認可。「那老闆你說說為什麼是假的吧。」

「那不是鬼上身,而是你弟弟被白狐吻過了,那酒吧女也不是死了,是脫下了畫皮跑掉了。」

三個人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吃驚,他們心裏一定在想,這個老闆說着騙人的話為啥這麼淡定,裝的這麼像。

「老二,看到沒有,這個老闆就比你會講故事。他只是說了兩句話我就有繼續聽他講下去的慾望。」

「老闆現在這麼大的雨,我想也不會再有人來了,不如你過來跟我們講講故事如何?」

我看了看窗外,大雨滂沱,確實也不會再有人光顧了。

就拉了把椅子,給他們換了壺茶,故事要慢慢講,茶要慢慢喝。

我就像老朋友一樣跟他們喃喃到來,故事一直講到傍晚時分。

那公務員不安地喝着茶水,一杯又一杯。「老闆,你這些故事為啥講的這麼真實,就跟你真的親身經歷過一樣,聽了你一下午故事我都快失去原則了,不行了我不能再聽了,我還要回去給領導寫稿子。」

說完這公務員拿好自己的公文包跟我們道了別就冒着雨跑出了茶館。

那老師也頗為不安,看公務員先行一步自己也站起身來。「老闆,因為我表弟那事情所以我這人是信這些妖魔鬼怪的,可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也太可怕,估計我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老師整了整衣服,叫了輛計程車也是急匆匆地離去了。

妻子走了我身邊,在我很耳畔輕語。「你也真是的,非給他們講這些幹什麼。」

現在茶館的單間內就只剩下那個作家了,他頭上滿滿的汗水。

「老闆,我筆名叫湫實,很高興認識你。我一直想寫一部靈異志怪的小說,無奈才疏學淺一直沒啥靈感,今天下午你講的這些故事都太精彩了,所以我斗膽請求,能不能用你的口吻,把你給我講的這些故事都整理一下編輯成書。書名我都想好了,你的茶館叫草木間茶社,我就給書起名《草木奇談》。」

「那可以啊,我還有好多故事呢,你可以隨時來有空我再講給你聽。」

「老闆,真是爽快,那我也先行告辭了。」說完這個作家一口喝光了茶杯里的剩餘,也準備離開了。

可他剛走到門口,就折返了回來。

「老闆,我知道這樣問沒禮貌,但有這個心結解不開我渾身難受,我就是想問你這些故事都不是真的吧?」

我沒有回答他,低頭收拾著茶具。

「就比如你講的第一個故事,關於你妻子的故事,這個肯定不是真的吧,她看起來只是個美女而已啊,她再漂亮也不可能是……」

妻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客官,你還真會誇獎人呢,不過有些東西啊,還是不能光看外表。」

邊說着,妻子朝着那作家做了一個小動作。

當那作家目光再次鎖定我的妻子,他開始瘋了般的叫喊,手裏的東西瞬間散落一地。

「啊!!!」

「啊!!!」

他一連叫了十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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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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