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月下青衫人如仙（下）
「考慮得如何了？」
卓揚淡淡笑道。
他相信石小樂是個聰明人，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王雨薇等人同樣在看着石小樂，卻暗自運起了功力，隨時準備拚死一搏。
一旦對方選擇投降，自然性命無憂，但他們的命運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我向來逍遙自在慣了，不喜歡加入任何勢力。倒是閣下，等我將來建立了門派，有沒有興趣來任職？」
石小樂道。
「看來你是決心要找死，我成全你。」
笑意不見，卓揚面色凝然，從腰間抽出一柄刀，想也不想地就朝石小樂劈去。一刀出，金色的刀芒放大了足足十倍，彷彿將黑色的虛空都分成了兩半。
「快退！」
天木堡眾高手連忙拉着公子小姐們後撤。
靈關境六重就是靈關境六重，這一刀僅僅是擴散出的刀勢，就讓他們感受到了何謂絕望。作為主要目標的石小樂，又承受了怎樣的壓力，他能擋住嗎？
眾人的疑惑剛剛升起，就見石小樂手一伸，地上的一柄劍落於掌心，手臂展動，從下而上直朝金色刀芒揮去。
爆發而出的劍勢，令在場的劍客莫不動容。
「劍心，他居然領悟了劍心！」
王雨薇失態大叫，手中的劍不住顫抖起來，就像是臣民遇見了王者，需要下跪行禮。
在紫荊州，三十五歲前領悟劍心，就是不世出的劍客天才，強如大師姐夏雲汐，二十四歲觸及九成五的劍心，更是名傳江湖。
這個青衫書生有沒有二十歲，到底是哪裏來的怪物？
嗙！
刀劍相擊，余勢如海潮蔓延，鋒利的氣勁竟將甲板表面颳去了厚厚的一層，好在船體夠大，眾人退得夠遠，否則非要被波及重傷不可。
「難怪，不過我這一擊只是三成的實力，希望你能多接幾招，綻放你人生中最後的輝煌。」
卓揚驚愕過後，眸中殺氣更盛，不能為三才會所用的天才，資質越高，越是要儘早除掉，他很慶幸自己今夜追了出來。
「金戈鐵馬不復還。」
將功力催動到七成，卓揚的氣勢強得嚇人，以他為中心，方圓三丈之內，金黃一片，中有刀劍齊鳴聲鏗鏗響起。
當響到第三下時，一束水缸粗細的刀影衝出，橫斬而過，刀鋒所指處，正是石小樂所在的方位。
迎著斬來的金色刀影，無數密密麻麻的奪命劍氣隨着石小樂的揮動而湧出，如蝗蟲過境，似浪水翻覆，船頭徹底被照得森白一片，忽閃忽爍。
正是奪命十三劍。
嗤啦，嗤啦。
刀光劍氣互相切割，活像兩頭巨獸在啃咬，還沒來得及爆發，卓揚和石小樂已從原地離開，交鋒到了一起。
鏗鏗鏗……
更密集的雨打芭蕉聲響起，聲聲入耳，令眾人的氣血都跟着浮動起來。
人們驚駭地發現，石小樂居然沒有顯出敗相，這怎麼可能？
「戰鬥技巧如此之高？」
卓揚為之變色。
不和石小樂近身一戰，根本體會不到對方的可怕。
明明修為佔盡了上風，但是卓揚反而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石小樂提前預判到了，就像是一隻飛入蜘蛛網的蟲子，受人操控。
領悟劍心的人，劍法和戰鬥能力自然很強，但強到石小樂這種程度，還是遠遠超出了卓揚的想像。
「此人必須死。」
殺氣大盛，卓揚驟然將功力提升到了十成，口中大喝：「山河破滅終有時！」
煌煌刀光再變，無數細碎的刀氣凝做一股，附着在卓揚的刀身上，令他的刀散發出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刀身三寸之內，嘶嘶聲響個不停，彷彿有無數把小刀在鑿穿空氣。
下一刻，刀光大亮，將石小樂的身體納入其中，沿途的劍勢一遇到刀光，立刻分崩離析，被野蠻碾碎，點滴不存。
「他要敗了。」
腦中念頭閃過，呂濤看着石小樂，目中有着濃濃的惋惜。
能以玄氣九重修為，和靈關境六重高手斗到這一步，已經很了不起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呂濤自己都不相信。
但再驚艷的天才，死了也是枯骨一堆，當然，今晚大家都要死就是。
更多人卻是頭腦空白一片，在盛烈的刀光面前，連思維都無法正常運轉。
「不愧是靈關境六重高手。」
靠着奪命十三劍在近身戰佔了上風，並未讓石小樂有絲毫喜悅。
以他的心神和精神力，輕鬆就能看出對手的下一步動作。但修為差距太大的情況下，難以將這種優勢全面體現出來。
說到底，武者交鋒，心神和精神力能讓他越境而戰，但真正的關鍵，還是本身的硬實力。
沒有任何猶豫，石小樂催動了小成劍心，剎那間，劍勢在他身前凝固，形成了一層壁障，令刀光的速度為之一緩。
藉著這個時機，石小樂使出了奪命第十四劍。
恍如花瓣般的劍道精華，在劍尖處倏然綻放，美麗中帶着無盡的死亡之意，刺入刀光破綻處。
轟！
刀氣衝天而起，在半空炸開，船房頂部的磚瓦四散飛濺，甲板上亦有很多人口吐鮮血，慘叫着摔在地上。
手中的劍碎成八片，石小樂倒退五丈，面孔微微一白。
以他如今的實力，對上靈關境六重高手，終究還是太勉強了，難以戰勝。
「擋住了？」
卓揚難以置信，臉色陰沉如水。
他的金鐵刀法，總共只有三式，出到第二式，幾乎用上了全部功力的八成，這樣還拿不下石小樂？
「公子，你自己逃命去吧，不用管我們。」
夏雲汐突然在後方喊道，語氣焦急。
她如何看不出，石小樂就算比不上卓揚，也相差不遠了，想要獨自逃命，絕不是難事。對方直到現在還不肯走，無非是為了大家而已。
只是，做人豈能如此自私？
被夏雲汐一說，其他人也反應過來，紛紛目露複雜之色。
尤其是那些公子們，更是羞慚得無地自容。
這個被他們一致『敵視』的少年，卻在這種生死攸關時刻，對他們不離不棄！
月夜清輝，被摧殘的甲板，還有無盡的黑色海洋，這一刻盡數成了石小樂的背景。他挺拔的身影屹立如山，黑髮微微飄揚，雖看不清正面，卻依舊讓人心馳神往。
「你還是乖乖逃命吧。」
卓揚以不屑的口吻說道。
石小樂嘴角一勾：「如此低劣的激將法，對我無用，況且不殺了你，我逃也逃不遠。」
卓揚能率人連夜追上來，證明三才會在這片海域的力量不小，石小樂敢肯定，對方一走，立刻會找來其他人大肆搜捕自己。
到時自己在海洋上漂泊，只有死路一條。
一團光芒遮住石小樂的身體，心念一動，赤火劍出現在他手中。等光芒散去，眾人只以為他是從腰間抽出了這柄軟劍。
赤火劍的氣息令卓揚有些不安，手臂下意識高舉，立刻使出了金鐵刀法第三式，誓斬天地日月星。
這一刀還未發出，刀勢已經如同狂暴的旋風，讓每個人如墜冰窟，心臟絞痛，無論你如何運功都無法驅除。
「去死吧！」
卓揚恢復了信心，哈哈大笑。
但是笑聲剛落，他忽然看見石小樂的雙瞳中，出現了兩輪小小的彎月，如倒影般清晰映入他的心田。
「不好！」
卓揚頭皮發麻，意識強行從醉人的彎月中清醒過來，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動作還是慢了半拍。
這半年來，石小樂可不是白過的。
除了修為外，長久沒有進展的迷月意境也終於得到突破，達到了六成，配合移魂大法與攝心術的融合瞳術，就算面對靈關境高階武者，也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瞳術施展的同時，石小樂手中的劍一點不慢，六成凶煞意境和小成劍心的催動下，他整個人就如同一柄絕世利劍，刺出了此生最利的鋒芒。
奪命第十五劍。
轟隆！
黑中帶紅的粗狂劍氣碾過虛空，與遲了半拍，未盡全功的刀芒狠狠撞在一起，余勢爆發之下，卓揚首當其衝，哇哇地連吐幾口精血，背部在甲板上拖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線。
反觀石小樂，身體卻在借勢後退，並不斷揮舞赤火劍以抵消餘波的力量，最後落在桅杆上時，身上一點傷痕也無。
「你竟然擁有下品靈劍，我記住你了。」
卓揚又驚又恨，眼睛赤紅一片，不等石小樂有所動作，雙手扔出十顆風雷彈，人跳入了海水之中，消失不見。
運功收起十顆風雷彈，石小樂無奈苦笑。
剛才餘波太猛，他的雙臂到現在都有些發麻，加上彼此距離太遠，他就算想追對方也追不到。
說來說去，他的修為還是太低！
「等我突破到靈關境，對付這種高手，應該就不用太費力了。」
石小樂微微一嘆。
恰在此時，月光照在他身上，遠處有海風吹來，盪起額邊的髮絲，令他本就俊逸出塵的臉龐更顯迷濛。那一抹落寞與遺憾，竟恍如一隻無形的手，令眾人心弦顫動。
這一幕場景，永久刻在了眾人的心間。
許多年以後，當石小樂早已名震天下，他們仍會時不時想起，這一夜驚險的種種，還有這個，如仙一般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