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未盡生前事，莫輕言生死

平安醫院，經過一夜的搶救后，傷員都得到了有效控制。

同時進行這麼多的手術，對整個平安醫院的所有醫務人員來說都是巨大的負擔。清晨過後，部分連續操刀的醫生開始回去休息。

而泄洪一般的人流卻蜂擁而來，完全不給醫院喘息的時間。

醫務人員只得硬著頭皮持續工作。

蘇紫煙也一整夜沒合眼，忙着和死者家屬溝通。

五位死者。

五個家庭的親屬都情緒激動。

特別是那個孕婦的家人，更是在病房之中哭聲震天。

老公是個建築工人，三十來歲，臉上的皺紋很深，手上有老繭，整個人看上去瘦骨嶙峋，叫做謝長功。是武林拳館的裝修工人，那幾天吳林拳館要擴建，需要連續作業，挺著大肚子的老婆想念他，過去看看他。陸海超好心的讓人給孕婦在拳館里安排了一個舒服的住所。

但是沒想到……飛來橫禍，一屍兩命。

「老婆，還有我那未出生的孩子，我的兒子……你們怎麼就這麼走了？」謝長功伏在床鋪旁，哭成了淚人：「這是我唯一的兒子，我們約好了，等兒子出生后，我就帶你們去海邊拍全家福。還有一個月兒子都要出生了，你們怎麼就走了啊，啊啊！」

「女兒，我的外孫啊。」

一對老夫婦打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進病房。

是孕婦的父母，穿着樸素，卻很得體，應該是退休下來的工薪階層。

兩個人進入病房，看到床榻上鮮血淋漓的女兒，情緒直接崩了。

「謝長功，你這個沒用的東西！」老婦女一巴掌抽在謝長功臉上：「我女兒是大學生，明明可以嫁個條件更好的老公。但是一心要嫁給你，你當初是怎麼承諾的？你說一定會努力工作讓我女兒過上好日子，一定會守護我女兒一輩子。結果呢？我女兒就這麼沒了……一屍兩命，都沒了！！」

「你一個小學畢業的農民工，一窮二白，我女兒放棄一切跟隨你。我全家為了支持你們，我和老頭子把自己養老的房子都賣了給你們購置婚房。我不求你們大富大貴，只求你們可以安安穩穩的過日子。結果我女兒連命都搭進去了。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啊！」

「女兒，媽媽悔不當初啊。」

「還有，我那個即將出世的小外孫，上個月我們還去拍了片，我分明看見你那微笑的樣子。如今我還沒來得及看你一眼。你就離開外婆了。外婆對不起你，外婆很想看你一眼……嗚嗚嗚。」老婦女越說越傷心。

「老婆子，你別傷心了。人都走了，讓女兒走的安穩一些。」老人抱着老婦女，安慰道。

「媽，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們住的房子，忽然就被人剷平了。」謝長功嘶吼著：「對不起，這都是我的錯，是我沒保護我的老婆，我的孩子……」

病房裏的很多醫務人員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掩面落淚。

站在人群後方的蘇紫煙看到這一幕，眼睛滾燙，險些落下淚來。

醫院，本就是生離死別的場所。這樣的場景，蘇紫煙見過不少。但是這一幕讓她最是難受。

「爸媽，對不起，我無顏面對你們。我無顏面對我死去的老婆孩子！我就是個垃圾，我當初不應該纏着老婆，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都是被我連累了。我謝長功就是個罪人，我不配活在這個世上。但是我真的很愛我的老婆啊，老婆，兒子，我來陪你們了。」謝長功在老婦女身前跪下三拜九叩，然後猛的起身沖向窗戶，直接縱身一躍。

這裏是十八樓。

跳下去，必死無疑。

「謝長功，你幹什麼？」

「他要跳樓了，快攔住他。」

「……」

老兩口都要嚇得暈過去了，他們剛剛說的都是氣話，是個人都看的出來，這一對老夫婦對謝長功還是不錯的。

只是女兒暴斃，一時間情緒失控罷了。

無數醫務人員紛紛衝出，但是都晚了。

蘇紫煙心裏狠狠的抽了一下。

一屍兩命已經夠慘了，如果連父親也跳樓身亡，那就是一家三口了。

世事無常，真的要殘酷如此嗎？

蘇紫煙都不忍再看。

就這個時候——

凌傑忽然推開人群，幾個跨步來到窗戶口，跟着謝長功跳出了窗戶。

「凌傑？」

蘇紫煙看到那人居然是凌傑。頓時頭腦一片蒼白，然後咆哮著沖向窗邊：「凌傑，你個煞筆，你這是要幹什麼？」

頭腦空白，不顧形象，不顧言辭。

蘇紫煙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驚慌失措過。瘋狂的跑到窗戶邊，淚水都掉了出來，探出腦袋往外看去。

她彷彿看到了凌傑和謝長功兩個人在樓下摔成肉餅的下場。

她強忍着恐懼，往下看了一眼。

該死的凌傑，你要是就這麼跳樓了，我不會原諒你的。

在心裏，已經把凌傑給罵了個遍。

結果，看到窗下情景，她整個人鬆了口氣，忽然感到無比的幸福。

凌傑一隻手抓着窗枱，另外一隻手拉住了下方的謝長功。

蘇紫煙怒極一笑：「你個煞筆，嚇死我了。我拉你上來。」

二話不說蘇紫煙就要伸出手去拉凌傑。

「你才煞筆。你怎麼可能拉的起我們兩個人。想死啊？」凌傑不由得說了一句。這個女人真傻，要是真的伸手去拉凌傑的話，蘇紫煙分分鐘會被拽出去墜樓而亡。

蘇紫煙這才陡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那怎麼辦？」

「你閃開，別擋住我的路。」凌傑呵斥道。

蘇紫煙這才往後退了兩步。

她剛剛後退，就看到凌傑拉着謝長功跳進了病房。

怎麼做到的？

蘇紫煙都嚇了一跳，不過在這個情急之下，她也沒多想，直接一頭撲進凌傑懷中：「你個傻子，以後別輕易做真么危險的事情。」

蘇紫煙臉色都白了，身體更是一陣陣的在顫抖。

什麼心裏的坎？

什麼凌傑在外面找小三？

在這個情緒爆發的瞬間，統統都一邊去了。

三年來，凌傑還是第一次被蘇紫煙主動擁抱。身體微微僵硬，好一會兒才伸出手，將這個身軀緊緊的抱在懷裏。

被擁抱的感覺，真好。

好一會兒，蘇紫煙才慢慢恢復情緒，理智逐漸回歸。

當理智回歸后，蘇紫煙心中狠狠的唾罵自己一頓，蘇紫煙啊蘇紫煙，你這是在做什麼呢？

凌傑那麼渣，你還主動抱着人家？

你怎麼就那麼賤呢？

猛的推開凌傑，一臉冷漠：「別碰我。」

凌傑一臉茫然。

...剛剛明明是你主動投懷送抱的好嗎？

我才是受害者。

感嘆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凌傑也沒有計較。

「你拉我幹什麼？我要死你管得着嗎？」謝長功怒瞪着凌傑，情緒激動的他，作勢就要繼續往窗邊沖。

「謝長功，你給我站住。」凌傑忽然拉住他。

「你別拉着我。讓我去死！」謝長功情緒崩潰。

和這樣情緒失控的人說道理，沒用。

凌傑沖蘇紫煙道：「讓所有醫務人員都離開。」

蘇紫煙也沒多問，直接遣散醫務人員，自己留了下來，打算安慰一下謝長功。但是無論她怎麼安慰，謝長功的情緒非但沒有緩和，反而越來越激動。

凌傑忽然來了一句：「吳林拳館的塌陷不是事故，而是人為剷平的。你是當事人，很清楚當時的情況。也就是說，你老婆孩子都是被人害死的。現在你不想着為你老婆孩子討要一個說法，卻要自尋短見？你還是男人嗎？」

一句話，讓謝長功的情緒穩定下來。

此前蘇紫煙百般安慰都無效。

結果凌傑一句話就有奇效。讓蘇紫煙十分吃驚。不由得多看了凌傑兩眼。

凌傑道：「你想死，可以。但是你身為一個男人，必須把你該做的事情先做完。你的岳父岳母已經年邁，養老還未着落，你身為女婿，難道不應該肩負這份責任嗎？你妻兒被人害死，你身為丈夫，難道不應該去討要一個說法嗎？還有你自己的父母，養老的事情你可否安排妥當了？如果這一切你都做完了，你想死，我不攔你。」

謝長功怔怔的愣在原地，然後伏在地上，嚎然大哭。

「你現在難受，沒錯。但是你的岳父岳母此刻心情比你更難受。你難道不應該先安慰他們嗎？」

「未盡生前事，莫輕言生死。」

撂下一句話，凌傑轉身離開。

離開病房，還聽到裏面傳來撕心裂肺的哭泣聲。

跟着離開的蘇紫煙心情沉重，拉着凌傑來到辦公室，正要好好說道說道，凌傑忽然道：「這一次的傷員名單和治療流程，都有嗎？」

「當然有，你要做什麼？」蘇紫煙狐疑的看着凌傑。

凌傑道：「給我。」

「你不說清楚用途，按照醫院規定，我不能給你。」說話的時候，蘇紫煙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旁邊的一疊文件。

凌傑隨手拿起那份文件。

蘇紫煙以最快的速度想要按住文件，但是晚了。

她的手速，怎麼可能比得上凌傑？

「謝了。」凌傑說了兩個字便轉身離開。

「你站住！」蘇紫煙大聲道：「你要去做什麼？」

「五死六十八傷，這樣慘無人道的事情，總要有人付出代價。善惡有報，中海的規則不可崩。」凌傑留下一句話，人已經走遠了。

蘇紫煙聽的莫名其妙，但是感覺很牛的樣子。一路追到大門口的時候，發現凌傑已經不見了。

蘇紫煙很不爽的跺了跺腳：「凌傑，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不會又要去做傻事吧？」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蘇紫煙發現凌傑和以前不一樣了。

不知道從何時起，蘇紫煙開始處處擔憂凌傑。

吳佳佳這時候趕了過來：「紫煙，你做什麼呢？」

蘇紫煙道：「凌傑那個煞筆，把所有傷員的診療報告拿走了。還說什麼要讓人付出代價。你說他是不是瘋了？」

吳佳佳不以為然：「他一直都瘋瘋癲癲，跟有病似的。」

蘇紫煙道：「可這一次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的。杞人憂天。走吧。對了，中午你下班的時候別開車。」吳佳佳拉着蘇紫煙要走。

蘇紫煙問道：「為什麼不能開車？」

吳佳佳道：「今天是拳壇工會一年一度的拳壇大會，市區很多地方都封路了。你開車上路會堵死的。晚上八點解封。」

蘇紫煙愣了一下，隱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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