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四層，迷心

秦如夢跨入傳送之門，原本以為，會像下面三層那般，眼前景象發生變化。然而這一次，他卻感到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突然朝着自己神識攻了過來。

他大吃一驚，就要反抗，卻沒想到那股力量速度極快，剎那間就鑽入他的腦海。秦如夢只感覺頭痛欲裂，竟然失去了意識。

「嘶！」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秦如夢方才睜開雙眼。他一摸額頭，發現自己頭上正纏着一塊白色的棉布。

「我不是在佛塔四層么？這裏是哪裏？」他朝着四周看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座極為精美的大木床上，兩邊帳子鮮紅，上面綉著金色的花紋。

房間很大，裝飾考究。中間是一張上好紅木雕刻而成的圓桌，四邊各自放着一隻木凳；靠牆則是一隻梳妝台，上面擺放着一支玉簪，玉簪上雕刻着極為精美的龍鳳紋理，尾端垂下長長的黃金絲珞，嵌著名貴的祖母綠石，正閃著七彩的光芒。

秦如夢心頭一凜，自己怎麼會出現在這裏？紅葉她們又在何處？

他心中沒來由感覺慌亂，就要坐起身子，門口就傳來「吱呀」一聲輕響。

一抹淡藍色的倩影，從門外閃身而進，她身材曼妙，緩緩走來，坐到床邊，一股女子幽香從她身上散發出來，恬靜溫柔。

「如夢，你前日裏摔傷了額頭，快把這葯喝了。」女子紅唇輕啟，聲音若黃鸝出谷，極為悅耳，妙目之中眼波流盼，透出萬分柔情。

秦如夢微微一怔，看向那名女子，眼中露出震驚之色，說道：「你......你......這怎麼可能？」

女子見他如此反應，似乎嚇了一跳，臉上露出焦急之色，說道：「如夢，你怎麼了？難道不認識我了么？」

「這不可能。」秦如夢輕輕搖著頭，「你不是和我一起在佛塔之中，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姐姐呢？凝雪呢？她們都去哪兒了？」

女子伸手在秦如夢額頭上按了一下，說道：「燒都退了，怎麼還在說胡話呢？什麼佛塔呀？如夢，你是不是做惡夢了？」

秦如夢緊緊盯着那名女子，劍眉緊緊蹙起，說道：「不對。這裏絕對有古怪。」

女子蛾眉輕輕一蹙，將手中的葯放在床頭小桌上，輕輕拍着他的胸口，柔聲說道：「沒有什麼古怪，你這是傷了頭部，所以產生了幻覺。姐姐和凝雪正在書房盤算今年的收成呢。」

秦如夢運轉體內真元，提起靈覺，卻發現對方的氣息並無任何不妥，心頭疑惑，問道：「凝心，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李凝心捂嘴輕笑，柔聲道：「這裏是我們的家，我不在這裏會在何處？你不會連自己家人是誰都忘了吧？」

她一邊說着，一邊服侍秦如夢起來，替他穿好衣物。她看了看秦如夢的傷口，露出笑容道：「看來你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也沒有留下什麼疤痕。真是太好了。」

眼前的李凝心，巧笑倩兮，溫柔如水，眼中一抹柔情，就像封存了幾十年的美酒一般甘醇，讓人忍不住都要醉倒在其中。

只是秦如夢心頭卻疑惑萬分，他清楚自己原本是在佛塔之中，又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裏？但是放眼望去，雕欄玉徹，周圍佈置極為華美，伸手觸及，無不是實實在在的，就連李凝心身上那一抹氣息也一般無二。

他帶着疑惑，走出房門。見小院之中，樓閣迴廊，小橋流水，碧翠欲滴，到處生氣盎然，真是好一個富貴人家。

迴廊盡頭，幾個人影緩緩走來，李凝心一看，喜道：「是姐姐和凝雪回來了。」

秦如夢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見紅葉身穿粉色長衫，三千青絲，如夢似幻，頭上兩縷粉紅色的髮帶，緩緩而來，一如十數年前，她帶着自己去見余先生時候的打扮。

而夢凝雪則是一襲淡黃色的羅裙，臉上帶着輕輕的笑意，美眸之中不時流過喜悅的笑容。

二女見到秦如夢，腳步都是加快，不一會兒就來到他的面前。紅葉細細得打量了他一眼，方才如釋重負般鬆了一口氣道：「你傷了額頭，我一直心神不寧的。現在看來已經完全沒有大礙。」

秦如夢還未來得及說話，旁邊李凝心已經接過話頭道：「姐姐，如夢醒來時候，還剛剛做了噩夢，差點連我都沒認出來呢。」

說罷，她就捂嘴格格輕笑，朝着秦如夢看去，眼中滿是寵溺的神色。

「傷到額頭，會做些噩夢也是正常的。只要如夢沒事就好。」夢凝雪也是溫柔一笑。

秦如夢看着眼前三女相處極為融洽，但融洽得讓他覺得極不真實。三女本身都是修行之人，性格各異，特別是李凝心，雖然對他經常溫柔如水，但常年修行，對其他人，依舊會顯得有些冰冷，又怎會這般熱情？

「姐姐，你和凝雪進來時候，笑容滿面，是不是遇到好事了？」李凝心微微一笑，朝着紅葉問道。

紅葉點點頭，說道：「那是自然。今日我和凝雪在書房盤算下來，今年比去年多了三成呢。」

「真的？」李凝心又驚又喜，「那真是太好了。」

「收成？什麼收成？」秦如夢心中一凜，已經開始察覺到一些不對勁。

夢凝雪神色一呆，奇道：「如夢，你怎的連咱府中的事兒都忘了？咱有閑田三百多畝，全都租給了附近佃戶。今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那農地之中的產量比往年多了三成。」

紅葉和李凝心見秦如夢越聽，劍眉越是鎖緊，面面相視，臉上都有些不知所措。

「如夢，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夢凝雪見秦如夢的神色，臉上笑容消失不見，想要上前拉起他的手。

秦如夢還沒有完全弄清眼前情況，見夢凝雪走近，就想要避開，卻發現體內空蕩蕩的，連一絲真元都沒有。

「什麼！」他心中大為震驚。

正在他手足無措的瞬間，夢凝雪已經將他雙手握住，一陣醉人的女子芳香傳來，她已經伸手摸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凝雪，如夢怎麼樣？」紅葉在旁邊，眼中露出關切之色問道。

夢凝雪搖了搖頭道：「體溫如常，沒有大礙。可能是如夢躺的時間太長，一時間沒有適應過來。我想過幾日就好了。」

接下來幾天，秦如夢的生活有條不紊，就如真正的富貴之家。每日錦衣玉食，美人相伴，三女偶爾會在一起，讓他飲酒賦詩，奮筆疾書；更會纏着讓他給她們畫上幾幅畫像，再珍而重之得藏起來，就像最好的寶貝一般。

如此生活，神仙難求，鴛鴦羨慕，幾乎是每一個人夢寐以求，就連秦如夢都差點以為，自己真的就這麼活下去算了。

但是他心中清晰得知道，這絕非是真的。只是周圍的一切都太過真實，竟然讓他找不到一絲破綻。

這幾日，他也一直在觀察三女的一切行跡，但是卻完全看不出來有任何不妥，一切就好像水到渠成，就呆在一起一般。

但恰恰是如此，讓他的疑惑越來越深。佛塔之內，接連通過了三層，所遇都是上古之魔，自己是在進入四層的瞬間就失去意識，而醒來就到了這裏，再聯想到佛塔之中法陣符篆林立繁多，他忽然有了一絲明悟。

「如果這是一個幻境，那麼必然會有陣源破綻，到底會在哪裏呢？」他坐在小院的亭中，細細思考，眼神敏銳得掃過周圍一切。

「如夢，你在想什麼呢？」耳邊傳來女子極柔的聲音，秦如夢轉過頭去，就見夢凝雪不知道何時已經出現在他身邊。

秦如夢搖了搖頭，並未回答，只是看着周圍，保持沉默。

夢凝雪見秦如夢沉默不語，也不著惱，在他身邊坐下來，幽然問道：「這幾日來，你每天都眉頭緊鎖，是否有什麼心事？」

秦如夢轉過頭去，仔細得看着她，見那一雙剪水雙眸，如一汪秋水，深不見底，心中一動，緩緩說道：「我現在不知道是生活在現實里，還是生活在夢裏。」

「哦？」夢凝雪微微一怔，又抿嘴笑了笑，芊芊素手輕輕一攬，遠處園中一朵小花就出現在她手裏。

「你......」秦如夢見狀，大吃一驚。

夢凝雪見他表情，淡淡一笑，將那朵小花放在他面前，說道：「你未看到這花，則這花和你同歸於寂。當你看到眼前的花，它似乎又存在。眼前種種，是真是幻，都不重要。關鍵還是看如夢你的心，想要什麼。」

秦如夢身心劇震，細細得品味夢凝雪的話，看着她的目光，也變得複雜起來。

「不錯，如夢。你到底喜歡的，是見到的我們，還是真實的我們呢？」旁邊紅葉的聲音傳來，她和李凝心一起緩緩走了過來。

秦如夢眼神閃爍，忽然問道：「你們將這天大的秘密告訴我，就不怕這幻境之魔，會將你們除去么？」

李凝心微微一笑，說道：「如夢，你認為這是幻境，那它就是幻境。你認為它是真實，那它就是真實。這幾日我們日夜相處，莫非你覺得這真是夢幻？」

「雖然感覺不是夢幻，但終究是竹籃打水，海底撈月。你們並非真實存在，我也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裏。」

紅葉露出欣慰之色，說道：「果然是斬滅了心魔之人。我們無論怎樣，都無法讓你真正沉迷此地。其實你第一眼醒來，我們就知道，想要困住你絕不可能，只是卻沒想到，一切都會來得那麼快。」

秦如夢心中大為疑惑，問道：「按道理，你們既然在此處迷惑於我，應該不會提點於我，更不會就這麼明白得說出來才對。」

李凝心輕輕一嘆：「是呀，可是如夢，你有所不知。這個幻境，是由人的真實內心反應出來。一些心智不堅定的人，雖然表面上道心穩固，可是心口不一，內心那點齷蹉卻不一而足。唯有如夢你，心中怎麼想，就會怎麼做。而且你斬滅心魔，早就知行合一。而你心中的我們，也會完全為了你不顧一切。那麼幻境中的我們，也會為了你不顧一切。」

秦如夢臉上動容，低頭陷入沉思，過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原來這幻境中的你們，也是真實存在，只是我卻不屬於這裏。若說這裏是幻境，那真實世界，又何嘗不是幻境？只不過我們認定了自己生活的那個位面，就否定新處的位面罷了。」

紅葉抿嘴一笑，說道：「如夢，你果然沒有讓我們失望。」

就在此時，周圍的環境忽然一變，所有的景色都徹底消失，陷入一片灰暗之中。

「看來，正主要出來了？」秦如夢淡淡一笑，朝着三女行了一禮，說道：「今日一別，日後再無相見之日。如夢將永遠銘記這幾日的時光。」

三女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濃濃的不舍，身形卻漸漸開始消逝，說道：「我們終日在此徘徊，卻終究能夠借用她人的身份，好好過一次人類的生活，也已經心滿意足了。」

說完，她們的身影化作無數光點，徹底消散在那灰暗之中。

秦如夢看着無數光點裊裊上升，輕輕一嘆。他轉過頭來，看向灰暗的深處，說道：「出來吧！」

「桀桀桀桀，果然是天選之子，斬滅心魔之人。竟然能將我的夢魔棋子同化倒戈，本座真是佩服，佩服。」

一陣猶如紙張摩擦的刺耳聲音，從灰暗之中緩緩傳了出來，一名長發白眉的老者，漸漸顯露出修長的身形。

他長得極為瘦削，一身妖艷紅色的長衫，眼睛細小，露出陰毒的光芒；說話時候，嘴巴張開，嘴裏一口尖牙，閃現出點點冰冷的寒光。

「你就是這佛塔第四層的夢魘之魔？」秦如夢微微皺眉。對方說話的聲音讓他極為不適。

「不錯，只是本座也沒有想到，你們四人之中，你這修為最差之人，反而絲毫沒有受到夢魘的影響。」老者哈哈大笑，對秦如夢大為讚賞。

「人生而有夢，便有夢魔。你自天地初開，人類誕生之時起，便已經存在，可為何總要給人帶去夢魘？讓他們做點美夢不行么？」

老者搖了搖頭道：「若無夢魘，人類又怎會珍惜快樂和美好？若世間只有美夢，那麼一切的善惡就再也沒有區分的界限。」

秦如夢心頭一震，驚異得看着眼前的老者，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