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狼州城

月肖和赤月隆相視一眼，都露出了苦笑。赤月瑤一夜之間知道了父親的下落，更是被父母親當年的事情弄得方寸大亂，此刻心情急切，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此去路途遙遠，即便是有秦如夢一路輔佐，也無法令人完全放下心來。

赤月隆長身而立，遠遠得看着赤月瑤和秦如夢離去的方向，沉吟良久，方才轉頭道：「月族長，公主殿下既然已經離去，你我擔心也是無用。現如今魔界形勢惡劣之極，此地偏遠，魔龍王鞭長莫及，正好可以成為公主的助力。你我如今能幫得上她忙的，也就是保住這片方寸之地了。」

月肖點了點頭，翻開秦如夢留下的手冊，緩緩看起來。隨着她翻到後面，眼神之中漸漸露出欣喜而又欽佩的光芒，喃喃道：「親王果然是驚才絕艷。所著訓練之法，與我月之魔族無比契合。若真能將其上的內容訓練完畢，只怕連還神巔峰的高手都無法抵擋。」

赤月隆微微一笑，卻不說話。秦如夢的所作所為，早就讓他內心佩服不已。微風吹來，拂起他灰色的長衫，發出布帛抖動的輕微聲響，在這夜空之中，卻是無比的清晰。

赤月瑤內心一股鬱結難以釋放，奮力得狂奔，想要將其徹底的發泄出來。從山寨之上下來，在叢林之中平治了數十里，方才扶著一棵大樹，低頭深深得喘息。

「心情平復了一些了么？」耳邊傳來秦如夢的聲音，赤月瑤緊繃的神情頓時松垮了下來，轉過頭去，苦笑數聲，喃喃道：「如夢，你說上天是不是在愚弄我？今晚知道了父親的消息，卻沒想到他竟然和我母親，還有我母親的姐妹之間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秦如夢搖了搖頭道：「世事難料，若是只用眼睛和耳朵去看，難免會有偏頗。你要用自己的心去判斷。」

赤月瑤蛾眉深蹙，搖了搖頭道：「我此刻內心裏混亂不堪，又哪裏看得分明？」

秦如夢目光深邃，緩緩說道：「至少，你目前知道你的父母是誰，他們會在哪裏。你知道他們都還活着。你還知道，自己和他們的分別，並不是因為他們不要你，而是出了大的變故。」

赤月瑤怔了怔，抬起頭來，只見秦如夢從懷裏拿出一片玉髓，上面用篆體刻着古法寫下的一個「秦」字。

秦如夢道：「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裏，更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活着。我出生便沒有再見過他們。他們留給我的，也就這一刻玉髓而已。」

赤月瑤剪水雙眸之中，倒影出秦如夢雲淡風輕的神情，心中漸漸得安了下來。只聽得秦如夢繼續說道：「更何況，現在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們的推測。當年的事情，就連作為近侍的赤月兄和月肖族長都不清楚，說明此事本身極為隱秘。我感覺其中的真相，遠遠不是我們了解到的。」

赤月瑤忍不住出手撫摸了一下他手中的玉髓，喃喃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他們？」

秦如夢淡淡一笑道：「在我的生命中，沒有他們的記憶。你會去想兩個在記憶之中並不存在的人么？」

赤月瑤眼色一暗，秦如夢的話雖然輕鬆，可是其中卻又透露著多少酸楚與凄涼。她忍不住將秦如夢的雙手握住，柔聲道：「過去畢竟已經過去了。」

秦如夢低頭看着她的雙眼說道：「不錯，過去，畢竟已經是過去了，不是么？」

赤月瑤心神一震，秦如夢話裏有話，自己父母的事情，不也是過去的事情了么？現如今她回到魔界，不管當年發生了何事，只需要找到他們，弄個明白。父輩的感情糾葛，她又如何管，又憑什麼去管？

她內心漸漸得平靜下來，深深得吸了一口氣，只覺整個人輕鬆不少。

赤月瑤歸於平靜，就感覺腹中飢餓。兩人自從昨晚帶着月之魔族的村民轉移，又休息了一天，直到現在，已經兩夜沒有進食，就算她還神巔峰，畢竟還沒有辟穀合道，又怎麼能抵擋得了？

「咕嚕」聲響，赤月瑤臉色一紅，就見秦如夢哈哈大笑起來，神色大窘，嗔道：「如夢你不許笑我！」

秦如夢微笑着搖了搖頭道：「我們兩夜滴水未進，不光是你，我也是飢餓難耐。只是方才見你狂奔數十里，還以為你根本沒感覺呢。」

赤月瑤微微掘起了小嘴，偏過頭去，不再理他。雙手無意識得撥著旁邊的樹葉，內心繾綣，把樹葉都要纏碎了。

見她極其罕見得露出如此小女孩兒的形態，秦如夢會心一笑，她畢竟只有十八歲，在人前再如何鎮定，內心裏依舊存在了骨子裏的天真和爛漫。

「我去弄一些野味來填填肚子，你在這裏稍等一會兒。」

赤月瑤嗯了一聲，正要說話，就見秦如夢的身影已經飛速得沒入黑暗之中。

「如夢也真是，人家的話還沒說完！」赤月瑤嘴裏微微嘟嚷了一番，才感覺到山間冷風拂面，將周邊樹葉吹得沙沙作響。她此刻獨自一人守在一棵大樹旁邊，忽然感覺到幾分孤寂。

「原來自己已經如此得依賴於他了么？」

山林之中，伴隨着無盡的黑暗。赤月瑤雖然修為高深，可畢竟從來沒有獨自一人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待過。十八年來，她在李府錦衣玉食；覺醒之後，不是有秦如夢陪伴，就是有赤月隆輔佐。此刻形單影隻之下，只覺自己突然間寸步難行。

秦如夢速度極快，僅僅是一炷香的時間，就已經從黑暗之中返回，手中捏著兩隻不知名的飛禽類魔獸。

「我原本以為魔界的野獸都是異常兇猛，個頭龐大。沒想到也有人間界中像山中野雞一樣的小動物。看來這次有口福了。」秦如夢一邊處理着手中的野味，一邊說道。

赤月瑤見秦如夢手法乾淨利落，指尖劍氣伸出寸許，順着皮膚輕輕掃過，大片羽毛即連根扒落，內心暗暗佩服。如此輕描淡寫的用劍手法，看似簡易，卻需要極其高深的劍道修為。

秦如夢手中不停，不一會兒就已經處理完畢。他找來幾片極大的樹葉，將其包裹其中，用草繩繫緊，再用劍氣從地上挖出一個大坑，把泥土包覆再樹葉外面，再埋入了坑裏。

赤月瑤從來沒有下過廚房，又怎知道其中奧妙？秦如夢看她的眼神，微微搖了搖頭道：「過會兒，保證把你的饞蟲勾出來。」

他在填平的坑上堆滿枯葉樹枝，然後運轉體內陽元，在指尖形成一道溫度極高的劍氣，打入其中。砰的一聲，枯枝立馬被點着，生起了火堆。

赤月瑤看了他一眼道：「這天下的用劍高手，若是知道你這麼使用劍氣，恐怕都要氣得半死！」

秦如夢撇了撇嘴角，不屑道：「人都快要餓死的時候，你看這些道貌岸人之人，是不是會像我這麼做。」

火焰跳動，映照得兩人臉上紅色閃動，在這陰暗的樹林之中，傳來陣陣的溫暖之意。

泥土被火漸漸得烤乾，間或得傳來如同裂帛一般的輕微響聲，秦如夢細細得看着地上泥土的顏色，笑道：「再有半柱香的時間，就差不多可以了。」

赤月瑤雙手抱膝，得坐着，將頭枕在膝蓋上，側頭盯着他，說道：「如夢，這些你都是怎麼學會的？」

秦如夢看了她一眼，伸手拿過一根樹枝，挑了一下火堆，方才緩緩說道：「我從小和姐姐相依為命，這些不過是最基本的保命技能罷了。」

看着他眼中映照出來的火光跳動，赤月瑤若有所思，也不再言語。

正她發怔的當兒，秦如夢臉上一喜：「好了！」隨手一揮，將火堆直接推移了數尺，然後將埋入泥土之中的野味取了出來。他輕輕得敲碎外面已經完全烤乾的泥土，小心翼翼得撥開樹葉，一股濃香頓時散了出來。

赤月瑤小巧的瓊鼻忍不住深深得吸了兩口，就見秦如夢將已經處理完畢的野雞遞送了過來。她腹中飢餓，此時也顧不得其他，伸手直接拿過，大大一口咬了下去。

濃郁的肉香頓時充斥着整個口腔，肉質鮮嫩無比，就連表面流淌的汁液都誘人之極，入口即化，赤月瑤感覺還沒有怎麼咬動，一大塊肉已經下了肚子。

熱流隨着肉塊入腹，再胃裏滲入了全身，只覺得四肢百骸都暖和了起來。

秦如夢見她狼吞虎咽的模樣，微微一笑。赤月瑤長居深閨，何時會像這樣大快朵頤？她此時就像一隻小兔子一般，捧著食物，憨態可掬。

山間忽然掛過來一陣大風，將兩人眼前的火堆吹滅。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只見都是滿嘴流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秦如夢道：「這山間叢林，必然會有小溪流水，我們找一下就好。」

赤月瑤點點頭，順手揮了揮，一股勁力將地上的火堆和痕迹全部打散，才和她一起順着樹林繼續下山。

不多時，兩人就找到一處山泉。兩人在此洗乾淨雙手，又補充了一些水源，就繼續趕路。

經過剛才的小憩，赤月瑤此刻的內心已經完全趨於平靜，想着這些都是秦如夢的功勞，內心裏不由得對他暗暗感激。

兩人腳程極快，幾乎足不點地，踏月而行；白天則遠離人群，盡量避開旁人的耳目。五六日之後，竟然已經向北走了近兩千里。他們遠離大路，選擇在山川河流周邊的叢林之中穿行，這數日之間，竟未曾驚動沿路的各方勢力。

魔界南邊是叢山峻岭，但是往北卻是一片極為廣闊的平原。兩人離開了南方地界之後，就無法再像先前一般了。

兩人從最後一座大山上下來，只見旁邊豎立着一座石牌。赤月瑤看了一眼，說道：「此地再往北方，將會是這附近最大的一處樞紐，也是北上的必經之路。從這裏將真正進入魔界的中原地界。」

秦如夢面色古怪，說道：「如此說來，我們前面一直是處在魔界的蠻荒之地？」

赤月瑤搖頭道：「也不能這麼說。魔界有五原之說。我們前面所在，叫南原，過了前面的樞紐，就進入了中原。而我們要去的地方，處於北原。」

秦如夢看了一眼遠處微微亮起的火光，說道：「從這裏過去，初步估算，也不消半個時辰。等我們趕去，天也亮了。那處樞紐恐怕不會是等閑之輩把守，你我都要小心了。」

赤月瑤點了點頭。

兩人立馬繼續趕路，不管前面如何，要去北海草原，這裏將會是他們的第一關。

天色漸漸亮起，兩人已經離開了南原的地界，從山路輾轉而下，就看到一座宏偉無比的城郭，豎立在他們眼前。

那既是城郭，又是關卡隘口。城牆高聳約十餘杖，用魔界最堅硬的石磚砌成，其上士兵林立，手中兵刃在晨曦之下，散發着點點冰冷的幽光。

正中間是一塊碩大的牌子，用魔族通用的文字深深刻着三個字。

「狼州城！」赤月瑤眼睛微微眯起，嘴裏輕輕得念叨著這座城的名字。

「怎麼？莫非這裏還有什麼典故？」

赤月瑤冷哼一聲道：「這狼州城，還是我母親動用十萬魔族建造而成。裏面鎮守之人乃是魔族的白狼王。此人當年是我母親手下的偏將，靠着軍功，成為了此地的封疆大吏。當年我母親尚在時，發誓效忠，話說的無比好聽。沒想到魔龍王叛變時，他竟然第一個出來謀反。」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我知道你心中不忿。不過此時還不是我們意氣用事的時候。」

赤月瑤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此人雖說修為高深，但是為人狡黠多變，而且心志不堅，成不了大事。如夢你放心，他還不值得我意氣用事！」

兩人藏在遠處，看着狼州城外進進出出的魔族人，說話都是凝音成線，因此也不怕別人會聽到什麼。

秦如夢眼睛忽然一眯，指著城門口道：「月瑤，你看！」赤月瑤順着他的方向，朝着城門看去，蛾眉頓時深深得蹙起，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