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孤獨

不知道這黑袍人是專門挑了一個沒人的位置，還是別人看見他在那兒后，都不願意過去，那地方就像特意為他準備的一樣，一個人佔一大片地方，換成其他人或許會覺得頗為閑適逸致，但他坐在那裏卻只讓人感覺到孤單、落寞以及不合群。

陳沐想了想，站起身來，徑直走到他的身邊，見對方盤膝坐在地上，全身都裹在黑袍里，也不知看沒看到自己，只好出聲道：「慕容兄？我可以坐在這兒嗎？」昨日他打敗賀天瑜之後，陳沐聽到教授稱呼他慕容霖，便把名字記了下來。

慕容霖彷彿沒有聽見，身體依舊一動不動，但陳沐知道他沒有睡着，只是不想搭理自己，當下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感受到他身上隱隱約約透過來的寒意，似乎比上次更為強烈，頓了頓道：「這是我與慕容兄第二次見面了，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

慕容霖聞言終於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不過什麼都沒說便又緩緩把眼睛閉上，這已經充分表明了他的態度，那就是他對陳沐不感興趣。

陳沐見狀也不在意，笑了笑道：「其實自從上一次見到慕容兄之後，我就一直想認識一下你，不為別的，只因為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

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慕容霖身上，說到這裏的時候，對方身軀明顯抖動了一下，不過轉瞬便有恢復平靜。陳沐知道這個問題已經引起了他的注意，畢竟按聖師所說，這個世上擁有黑暗元素體質的人實在不多見，慕容霖肯定也沒有遇到過和他一樣的人，所以自己說出這話，他又怎麼能不意外？

「我認識的那個人體質與旁人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很怪異，說起來他的天賦其實並不低，但是在修行上卻進步緩慢。」陳沐胡謅道，他當然不認識另一個黑暗體質的人，說這話只不過是為了先拉近自己與慕容霖的距離，他看得出來，慕容霖對旁人似乎格外警惕，只是這種警惕被他用冷漠掩飾，雖然陳沐不明白為什麼，不過只有這樣做，才能降低對方的防備。

陳沐緩緩繼續道：「他告訴我說，他之所以進步緩慢，是因為身體里有一股奇怪的能量，在修鍊的時候經常亂竄，導致他根本無法靜下心來修行，這股能量既不能為他所用，也沒有辦法讓它消失，時間長了，他甚至感覺自己修鍊的方式都是錯的，這讓他很迷茫很難受。」

陳沐說道這裏，慕容霖終於抬起頭來，目光中帶着一絲激動看着陳沐道：「他現在在哪裏？」

陳沐看着這一張蒼白得令人心悸的面龐，雖然他上次就已經見過，但驀地再次出現在面前，卻依舊有些意外，為了不讓對方心裏覺得異樣，陳沐轉瞬神色如常，但這一點早已經被慕容霖收入眼中，越是向他這樣的人，便越會注意別人看向自己時的表情，只是他現在更關心陳沐所說的那個人，是以依舊目光灼灼的望着陳沐。

陳沐裝模作樣的嘆息了一聲，惋惜道：「可惜他在幾年前生了一場大病，去世了，也正是因為這樣，我見到你之後，才會忍不住過來打聲招呼。」

慕容霖聽到這個結果，眼中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低下頭來望着自己一雙修長卻慘白的雙手，喃喃道：「難道我們都擺脫不了這種命運，這就是我們的宿命嗎？」

他嘆息一聲，又重新閉上了雙眼，但眉宇中卻透著無盡的意興闌珊，彷彿對生命都沒有了絲毫的眷戀，或許這種情緒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產生，只是陳沐的一番話又再一次讓他意識到生命的脆弱以及無奈。

陳沐見狀心中有了一絲莫名的感喟，繼續道：「不過他在臨終前似乎找到了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我在整理他的遺物時，發現了他留下來的一部功法，上面記載着修鍊了這種功法，就有可能正確的引導體內的那股力量，從而像正常人一樣修行。」

他之前還打算想個辦法試試慕容霖的為人，不過剛剛看到對方慘然的神色時，下意識的蹦出一種直覺，如果自己不幫他，以後一定會後悔。

陳沐本以為說出這件事情之後，慕容霖會很激動，畢竟任何將死之人，在聽到自己有望重生的時候，都很難置若罔聞，可慕容霖的神色卻是很平淡，彷彿自己說的事情，跟他沒有絲毫關係一般。

慕容霖沉默了半晌，目光平靜地看着陳沐道：「你不會懂，那種奇怪的能量像是附骨之疽，伴隨了我整整十八年，也折磨了我十八年，在這十八年裏，我幾乎無時無刻不想除掉它，起初我還滿懷希望，覺得這世上不存在真正的絕症，只要我不放棄，就一定會找到解決的辦法，我用盡了能想到的一切方式，可隨着時間的推移，那能量不但沒有減退，反而越發洶湧，我的身體也越來越虛弱，知道這時候我才明白，有些東西能改變，那是命，不能改變，也是命。」

他話說完，緩緩站起身來，對着陳沐道：「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知道在這個世上，我不是孤獨的。」他頓了頓，神色悵然，「但我應該是孤獨的。」

他話裏帶着幾分決然和灑脫，陳沐獃獃地望着慕容霖離去的背影，一時間思緒翻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如果自己沒有編出這個故事，他對於生命或許還有些期望，可現在他沒有絲毫猶豫就轉身離去，直接放棄了眼前的比試，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也放棄了自己？

陳沐不得不承認，他忽略了對方的感受，這些年一直掙扎在生死之間，本就逐漸讓他對生命感到失望，而那個自己編造的人的死亡，無疑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些年的掙扎一齊湧上腦海，那種無力感是可以直接擊垮任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