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緣份

蕭驍沒有離開，因為這裏也是他的目的地，而且他也有些不放心老人一個人在這。

老人的起色看上去並不是很好，不知道是不是身體本來就有些微恙？

看着老人眼裏漸漸湮滅的光亮，蕭驍覺得心裏有些難受，悶悶的。

他抿抿唇，卻不知道能說什麼。他想幫幫老人，但是他也無法在鴒鴢不主動出現的情況下找到它。

蕭驍一邊注意著老人，一邊也抬頭環視四周，沒有楓葉的楓林，一覽無遺。

所以鴒鴢在不在，簡直是一目了然。

蕭驍很無奈，卻也無可奈何。

……

老人發現蕭驍也像她一樣抬頭在四下的楓樹上找着什麼的樣子，不禁微笑起來。

「小夥子，你在找什麼？」

蕭驍一時語塞，老人卻肯定了自己的猜測，覺得是蕭驍看到自己的動作便也想幫自己的忙，即使他並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麼。

「謝謝你，小夥子。」

老人頓了一下，終是說道：「不用找了。」

「可能是時間不對吧？」

「太遲了。」

「楓葉都掉了。」

「但我也已經沒有時間了啊。」

……

老人的聲音越來越輕，與其說是在跟蕭驍講話，不如說是在讓自己承認：她與那隻妖怪的緣分早就在當年的那個秋天結束了。

緣盡於此，徒呼奈何？

「終究是只有一天的緣分呢。」

老人安靜的微笑，卻仍是忍不住的溢出了一聲輕嘆。

「小夥子，老婆子要回去了。」

「出來一個上午了，再不回去，老婆子就慘了。」

老人做了一個怕怕的表情，眼裏卻帶着笑意。

真是一個可愛的老太太。

蕭驍不禁也微笑起來，卻又覺得有些難過。

他知道，老人是失望的，現在只是無法可想的妥協而已。

是啊，不然還能怎麼辦呢？

老人年紀大了，漫長的歲月教會了她內斂與放下。

即使有些悵然，也不會如年輕時的那般失態了。

只是真的有些不甘心啊。

老人面上微笑，心裏卻在嘆息。

而蕭驍聽到了老人心裏的那一聲嘆息。

但是，在老人拒絕了他的相送后，同樣無能為力的他只能靜靜的站在楓樹下，微笑的跟老人道別。

老人的背影在漸漸遠去。

蕭驍雙手插兜，寒風獵獵，吹得頭髮隨之狂舞，有些碎發刺到了眼睛。

蕭驍側頭，避開風向，卻一下子瞥見了那抹艷紅。

在一片枯寂深色的楓林中，耀眼的甚至有些刺目。

鴒鴢？！

顧不上想太多，蕭驍猛然轉頭，向著快要看不到背影的老人喊道：「老奶奶，等一下！」

聲音混在「呼呼」的風聲里，似乎多了一絲驚心動魄的力量。

蕭驍一邊叫着，一邊跑了起來。

在他叫了第三聲的時候，老人終於聽到了蕭驍的叫喚。

她轉回頭，看到蕭驍已經快要跑到她身邊時，有些吃驚，也有些疑惑。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老人的聲音仍舊是平和溫厚的，似乎無功而返的結果對她而言什麼負面影響也沒有。

「老奶奶，跟我來。」蕭驍走到老人身側，即使剛剛是跑過來的，也仍是呼吸平穩，沒有一點的喘氣。他輕輕扶住老人的胳膊，引她原路返回到之前的楓林。

老人很奇怪，但是對於這個好心的年輕人，她印象很好。

而且蕭驍也聽她述說了她最大的秘密也是最為奇幻的經歷，這讓他們之間似乎有了一絲奇妙的羈絆。

所以，老人放任蕭驍把她帶回了她剛剛才離開的地方。

她相信這孩子沒有壞心，是不會害她的。

……

呼，鴒鴢還在。蕭驍鬆了一口氣。

「老奶奶，看！」蕭驍指著鴒鴢所在的方向，聲音便帶了些笑意與雀躍。

老人順着蕭驍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是一顆尋常的楓樹，光滑筆挺的樹榦，修長遒勁的枝椏，上面只有幾片泛黃乾枯的樹葉。

老人看看樹，又看看蕭驍，不明白蕭驍叫她看的是什麼？

老奶奶疑惑的表情，猶如一盆冷水澆在了蕭驍的頭上。蕭驍的表情一下子凝住了。

蕭驍抬頭看向立在樹梢枝頭的鴒鴢，似乎看到了它眼裏有絲嘲笑一閃而過。

它隨意瞟了一眼老人，便轉過了頭不再理會。

蕭驍微微低下頭，碎發投下的陰影擋住了他的表情。

「怎麼了？」老人有些擔心。

「沒事。」蕭驍很快抬起頭來，笑容清朗，微微帶了些不好意思，「剛才看到一隻很漂亮的鳥，所以想讓您看一下。」

「看來已經飛走了呢。」

「不好意思，還把您硬拽回來。」

「耽誤您時間了吧？」

老人露出瞭然的笑容：「沒事。」

「謝謝你還想着老婆子。」

……

老人再次轉身離開，卻在走了幾步后，驟然停住了腳步，也沒有轉身，就那麼站在那。

蕭驍有些疑惑，正想上前，老人轉過了身。

「終究還是想問問。」老人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眼裏有光，卻又有一絲苦澀從嘴角蔓延開來。

「你看到的是一隻紅色的、有着長長尾巴的鳥嗎？」

蕭驍一愣，不知該如何形容老人此時的目光。

是倏然發亮的希冀也是隱隱落寞的絕望。

「嗯。」蕭驍還是決定據實以告。

老人嘴唇微微有些顫抖，蠕動幾下，幾次想張嘴說什麼。卻終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點了點腦袋，眼角似有淚光在閃爍。

良久，老人終於張開了嘴。

「……原來如此……不是它不在，只是我再也看不到了而已……」

「也不是它失約……是我失約了啊。」

老人的聲音嘶啞而沉鬱，透著抹孩子般的茫然與失落。

「謝謝你。」

「真好，那一天並不是我的幻想。」

「只是，還是很想再見一次啊，明明說好給它帶我做的餅乾的。」

老人顫巍巍的伸手從隨身的布包里拿出一個扁扁的紅色卡通鐵皮盒子，上面有一隻鳥的圖案。

「能麻煩你把這盒餅乾交給它嗎？」

「已經晚了六十年呢。」

......

蕭驍有些難過，明明那天誰都沒有失約，明明一人一妖近在咫尺，卻再也無法彼此打一個招呼。

因為第二天以後的老人再也看不到鴒鴢，也聽不到鴒鴢的聲音了。

老人來了那麼多次，又找了那麼久，如果不是碰到蕭驍，那麼她就永遠不會知道其實她心心念念的鴒鴢一直就在她的身邊看着她、陪着她。

蕭驍接過了鐵皮盒子，看着老人慢慢離開的背影，久久回不了神。

人與妖的緣分，很奇妙，但有時候，卻又很殘忍。

他的耳邊似乎還迴響着老人低啞的聲音。

「這也好，這也好……」

老人轉身前的笑容平和而舒緩，似乎終於了卻了一樁心事。

也許結果並不完美，但是世上能事事如意的又有幾人呢？

「老婆子很幸運，竟然還見過了傳說中的妖怪。」

「不但見過，還與妖怪聊過天，雖然僅有一天。」

......

「真是奇妙的緣分。」

「小夥子，你要珍惜與妖怪的緣分。」

「這是很難得的緣分呢。」

「說不定老天爺什麼時候就收回了這份緣份。」

「所以在此之前，不要辜負這份特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