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膽怯而懦弱的心
寢室里只剩下蕭驍跟郭姍了。
「現在可以說了嗎？」
蕭驍抱着小女孩坐到了椅子上，隨後鬆開手，拉過另一張椅子坐下問道。
……
小女孩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兩隻小手看似正常的放在膝蓋上，細弱的小手卻緊緊的揪住了下方的褲子。
見狀，蕭驍起身從桌子上拿了一個塑料杯，灌了一杯熱水。
待水溫稍微涼了一些，蕭驍把手裏的杯子遞給了小女孩。
「小心點燙。」
「謝謝。」
小女孩小心翼翼的接過水杯，些許的滾燙之意從手心裏一直傳遞到了她的心裏，手裏握著東西的實感讓她忐忑無措的心似乎有了一個依存之處，緩緩的平復了稍許。
她不由得舉高杯子，湊近杯口小小的啜了一口，細細的熱流順着她的咽喉滑落到她的胃裏，一時間，熱意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熨帖的她四肢百骸都不由得有了幾分愜意舒適。
郭姍緩緩的吁了一口氣，看向蕭驍。
蕭驍對她鼓勵的笑了笑。
郭姍也下意識的回了一個靦腆的笑容。
……
「蕭師傅。」
郭姍把杯子放到了身後的桌子上，然後跳下了椅子。
蕭驍靜靜的看着小女孩的動作，沒有出聲詢問，也沒有阻止。
……
「謝謝您，蕭師傅！」
郭姍突然九十度大鞠躬，頭埋得低低的，大聲說道。
「因為你哥哥？」
蕭驍看着似乎渾身都因為激烈的情緒在顫抖的小孩，小小的身子卻散發出了一股決絕的意味。
就是這股感覺讓蕭驍沒有立即伸手去扶小孩，而是帶着幾分疑惑的問道。
他從小孩的身上不僅僅感覺到了感謝，還有悔恨，甚至於……自我厭棄？
為什麼？
蕭驍的眉宇間有了幾分淺淺的褶痕。
……
「嗯，謝謝你救了我哥哥。」
「謝謝你，蕭師傅。」
「真的謝謝你。」
說到後來，小女孩的聲音帶出了明顯的哭腔，有一種壓抑的情緒瀰漫在其中。
……
蕭驍也從椅子上起了身，他再次蹲到了小女孩的面前。
他伸手輕輕摸了摸一直低着頭的小孩的發頂。
「不客氣。」
壓低的清朗聲線透著安撫人心的溫柔，「我很高興能夠幫到你哥哥。」
……
也許是蕭驍的聲音太過的溫柔了，也許是頭頂的摩挲太過的溫暖了，也許是蕭驍是救了哥哥的高人，所以郭姍下意識的就覺得如果有蕭驍在的話就不用擔心什麼、也不用害怕什麼。
也許僅僅只是她真的壓抑太久了。
所以，「哇~」，郭姍一下子嚎啕大哭了出來。
……
蕭驍：……
最近在他面前哭的小孩好像多了些？
......
不過，總算這個小孩是哭的最像小孩的。
蕭驍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了帶着幾分無奈的弧度。
......
歇斯底里的、聲嘶力竭的，好似遭受了世上最大的委屈似的。
明明才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呢。
……
蕭驍輕輕懷住小孩的身子，動作頗有幾分熟練的輕拍小孩的背部，低聲安撫道：「乖。」
小孩猛然仰起臉，滿臉肆意流淌的淚水，眼睛紅紅的，癟著嘴，小臉緊緊的皺在一起。
蕭驍溫聲取笑道：「看看，哭得跟個小花貓似的。」
郭姍卻好像沒有聽到蕭驍的打趣，睜得大大的眼睛好似失了焦距，有些渙散失神。
她喃喃開口，「我，嗝，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嗝，不是故意的。」
「我好害怕，嗝。」
「明明，嗝，哥哥，嗝，更加害怕的。」
……
因為哭的太狠，講話就有些大喘氣。
而因為眼淚一直在流，郭姍講話的同時感受到有液體滑進嘴裏。
苦澀的味道，讓她的眼淚不由得流的更凶了。
真的好苦。
……
零散的隻言片語，還夾雜着哽咽聲，使得郭姍的話語越發的含糊不清。
但是，蕭驍卻好像從中捕捉到了一些什麼，還不明確。
他耐心的幫小女孩順着氣，「不要着急，慢慢說。」
蕭驍舒緩低柔的語調讓郭姍近於崩潰的情緒有了些許的緩和。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把埋藏在心底很久的秘密講了出來。
……
郭善是一個好哥哥，為了妹妹，為了家人，自己一個人默默的忍受了一切。
因為她們都看不到，那麼又有什麼好責怪的呢？
郭善這樣告訴自己。
若是她們都看得到，她們一定不會放自己一個人的。
郭善如此堅信着。
……
即使那兩年郭善是那麼的孤獨又絕望，又那麼瘋了似的想要一個人來傾聽他的心聲，不要讓他覺得他的世界只剩下了他與妖怪。
那是多麼可怕的世界。
即使家人待他一如最初，但是看不到妖怪的她們，不明白他的痛苦的她們，即使不願意承認，但是，有時候，真的只是有時候，他也會怨恨。
只是，終究是自己最愛的媽媽與妹妹啊。
他一再的安慰自己，沒有辦法，她們看不見啊。
是啊，她們看不見啊。
……
但是，若是她們看得見呢？
……
郭善的妹妹——郭姍，其實是看得見的！
即使只能看見一點。
......
縱然一開始郭姍只是模糊的知道一點，懵懵懂懂的不明所以，但是兩年的時光足以讓她清楚了哥哥的身上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她本該說出來的。
她本該陪着哥哥一起面對的。
她本該告訴哥哥不要怕，她會一直陪在他身邊的。
……
可是，她沒有，她什麼都沒有做！
她沒有告訴哥哥她也能看見。
她沒有安慰哥哥讓他不要怕。
她甚至沒有多陪陪哥哥。
她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現一樣，她笑着跟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
但是，不是的，不是的！
她明明看到了，即使她只是看到了一鱗半爪，卻知道哥哥身上有一個噁心又恐怖的傢伙。
有時候湊近哥哥，她甚至能隱隱問到一股腐朽甜膩又令人作嘔的味道。
她那麼清楚的看到了哥哥一天比一天蒼白的臉色，看到了哥哥越發消瘦的身子。
她看着一天比一天沉默而陰鬱的哥哥，甚至連問句為什麼都做不到！
……
這樣膽怯而懦弱的自己，自己一天比一天厭惡著，卻又無力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