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惡人自有惡人磨!

第六百八十九章:惡人自有惡人磨!

他斂回了自己的精神力,毫不停留的往山腳下趕。

計劃里並沒有料到會突然殺出李遇的母親,以這樣的結果逃離,已經大大超出自己預料了。

現在還不清楚那個長老到底死沒死,如果沒死的話,這山林里拚命活下來的人,依舊脫離不了危險。

轟鳴的聲音持續了四五秒,和耳鳴一樣,彷彿運行世界的機器生鏽停滯了,只剩下綿長不盡的嗡——一直到異象徹底拉上了帷幕,江復庭鬆開手。

身前的人從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就像被安上了休止符,不聲不響,連點多餘的躁動都沒有。

就好像隨着光四散開,漸漸融入萬物的瞬間,一同消散了般,靜得讓人感覺不動存在。

江復庭拍了下他的肩膀,微張了下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不是個會主動安慰人的人,但此刻就算想安慰,也被雜亂的千言萬語堵在心頭。

手心按著的肩膀傳來冰涼的溫度,像大理石一樣冷。

吳秀娥在白唐的手心裏搖搖欲墜,蒼白的面色像糊了一層紙。

等趕到山腳邊緣后,白唐隨意一鬆手,她噗通一下,跪坐在地上。

長老死了嗎?

不可能!三長老哪怕在宗門裏都是名列前茅的能者,放在外界,都算得上高手,怎麼可能那麼輕易的死掉!

但是……

她頗有震撼地抬頭看着山頂,不安和恐懼一點點的蠶食掉她僅剩不多的自信和驕傲。

在修道人的自爆下,能有人那麼輕易的活下么?

江復庭側頭看她時,才發現身前的人終於對外界有了點反應。

李遇一同轉頭的瞬間,他看到了李遇濕潤的眼眶,以及映在臉頰一側隱隱泛光的淚痕。

吳秀娥仰頭的那副悵然若失,圈進了李遇哀慟的眸子裏。

接連的痛苦和失望在他心裏挖了巨大的坑,他對吳秀娥再多的恨意也填不滿他所失去的。

她帶頭在村子裏作惡了那麼久,從自己母親的死,到現在的消亡,每一條步向深淵的路,每一筆債,都是她的功勞!

他如今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賜!

「她會被警察抓走嗎?」他手心用力地捏着衣角,粗糙的布料紋理能把他的皮膚磨碎。

吳秀娥聽到警察兩個字,匍在地上的後背隱隱顫了顫,她慢慢回過頭,勾著難看的笑。

眼裏是面對螻蟻時,才能依稀生出的傲慢,隨後她情不自禁地「嗤」出聲,跟漏了氣的氣球一樣。

李遇被這輕慢的聲音點燃了心裏的怒火,他想要撲上去,想要撕碎她!

想要她把那個已經消失的人還回來!

把自己失去的,被摧毀的一切,全都還回來!

察覺到身前人的異樣,江復庭收緊了力氣,將身前差點衝出去的人控制住。

他感覺到冰涼的肩膀緊緊地綳著,而無法發泄的情緒,全都剜在了幼小的身軀上。

白唐睨了眼地上的吳秀娥,出來的時候,為了以防萬一,才將她順出來做籌碼。

嫌棄歸嫌棄,但礙於另有用處,也只能忍着。

他搭上了李遇的另一邊肩,似是安慰的輕拍了兩下:

「當然啊,惡人自有惡人磨,犯錯的人當然會被警察抓走。」

吳秀娥的笑轉而變得嘲諷,不屑之意幾乎要從臉上溢出來。

她就是故意要激怒李遇,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李遇在極怒之下,反而平靜下來。

剛才明明還是一副要咬碎自己的模樣,此刻卻像個觀猴的看客。

吳秀娥連嘴上的痛快都沒得逞,而且對方還是個小屁孩,挫敗之下,反而被他挑起怒意。

她拍了拍髒兮兮的手,冷哼著:「別天真了,警局那地方能關得住我嗎?」

江復庭直接橫了她一眼:「廢個修為的事而已。」

輕描淡寫的語氣,讓吳秀娥冷冷打了一個寒戰,她的笑被凍在臉上,咧不下去又收不回。

最後只能佯裝逞強地說:「廢了又怎麼樣,不廢又怎麼樣?你以為你們還能出得去嗎?」

她說完,抬起頭。

烏雲在大風的席捲下一散而空,湛藍的天空如同染了藍色的墨,細微的塵埃漫天沉浮,山間人群的哭嚎聲,低嗚得像是幽魂。

隱隱中,一道無形的光罩波光粼粼,將生的希望徹底隔絕開。

她張望着,眼裏湧出痴迷的嚮往,那是純粹的力量,是通往強大的道路。

「看到沒?支撐這個陣法的力量,是世間最純粹的至陽之氣,大陣開啟,整座山都是煉爐,沒有口訣,不論妖魔鬼怪,就是我們掌門來了都出不去。」

「你們啊——」她掃了一圈在場的人,像看着一排死人:「還是趁早在這山裏挑一塊好地,免得到了後面,死了都沒個像樣的地方埋。」

煉爐兩個字徹底激起了江復庭的戒備,他甚至開始懷疑,十年前山上的大火不可能是無端端的,那火焰幾乎燒紅了天,寂滅了所有生靈,能灼掉一切靈魂。

絕不可能是普通的火。

當成煉爐這事,興許十年前他們就干過。

江復庭後背有些發寒,吳秀娥前面為了給自己爭取生機,什麼話都敢說,但唯獨這個肯定是真的。

空氣里的至陽之氣,壓得人心火難耐,他明顯也注意到白唐臉上的不適。

雖然白唐面上不會表現出來,但出來的時候,他依舊從他眼裏的一絲煎熬感受到了。

至陽之氣和白唐的鬼氣相剋,更何況是那麼大的能量,這就好比將一桶冰火堆里烤,硬生生地消磨掉。

「哦。你費心了。」白唐淡然的口氣

和江復庭前面對蔣黎的態度如出一轍。

他說完往邊上多走了兩步,「這陣我都拆了一次了,也不怕拆個第二次。」

吳秀娥只當他過於自負,出於抬舉,才好心地解釋了一嘴:「大陣沒運行之前,當然好破,運行之後,至陽之氣相互流轉,融為世上最強硬的屏障,哪怕渡劫期的絕世強者來,都——」

她話還沒說完,便驚愕地瞪大眼睛,然後神色里的驚訝慢慢變成了驚恐,只見白唐僅憑着雙手,就將眼前蘊著可怕氣息的屏障像水簾一樣撥開。

他綳著凝重的面色,眼角透著一絲疲態,本就發白的臉色看起來更加蒼白。

指尖湧出的濃郁鬼氣,像九幽之下的冥水,浩瀚壯闊,為他們劃出通往外界的一條生路。

江復庭反應迅速的將懷裏的李遇推給寧遠,「帶他出去,去找一個叫周祁的警察。」

寧遠被他推得一個踉蹌,錯步進裂開的通道里,他一把接過跌進懷裏的李遇,轉過頭,擔憂道:「那你們呢?」

「解乾淨這危局。」江復庭說完,知道白唐也堅持不了太久,忽然叫道:「余幼儀。」

一道薄弱的鬼影從寧遠的身上徐徐升起,不等江復庭開口,她鏗鏘有力的承諾有如刀刻:「你放心吧,路上我會一直護着他們,直到安全為止。」

「走吧。」寧遠牽着懷裏的人,正要轉身,李遇一直垂斂的眉眼卻忽然抬起來,他黑幽幽的瞳孔里藏着些影影倬倬的希望:「喂!啞巴。」

他叫慣了,哪怕知道江復庭是裝的,也改不了口了。

彷彿這樣叫,還能回到之前一樣。

他從頭到尾都一直揪著自己的衣角,從未放鬆過,掌心的皮膚被他掐得紅彤彤的,隱隱可以看見血絲,低沉的聲音像掩在土壤里,從罅隙中好不容易擠出來:「能把我爸爸帶出來嗎?」

江復庭直視着他的眼睛,被他那抹疑慮來回審探,毫不避諱的直言:「只要他現在還活着。」

李遇一副果不其然的樣子,但黯淡下去的光還是溢於言表,「他出來以後是不是也要被警察帶走?」

江復庭頓了頓,看着他愁苦的面龐,最終還是「恩。」

他眼裏的星星點點,像螢火一樣明明滅滅,最後悉數沉溺在水底,不泛波瀾。

李遇緩慢地點點頭:「那你們……早點出來。」

白唐一直抬着雙手,一動不動地僵了半天,都能將自己杵成木頭了,才不耐地催道:「行了,快走吧,敘舊的話等我們出來再說!再拖拖拉拉誰也走不了!」

他說話語氣看似和平時一樣漫不經心的,但沒一句唬人。

在這種被至陽之氣徹底包裹的環境,消耗的鬼氣根本無處補足,拖下去,對誰都不好。

寧遠當即

不敢再多留,拉着人就走。

白唐收回手時,不著痕迹的深吸了口氣,太久沒有這樣費力過,身上的力量如同活泉沸騰了一般。

江復庭察覺到身邊人的興奮,他別過頭看了兩眼,結果卻留意到他身後的一大片景色彷彿被火燒化,模糊了一大片。

茂密的樹木和花草,就像一副被打濕了的水墨畫,層層顏色被潑得漾開,五顏六色的暈染在一起,漸漸融成一個顏色,隨後變成了一片虛無。

從山頂開始,一路傾瀉,往下覆蓋。

成片的綠蔭不斷被黑褐的焦土取代,盎然的生機蕩然無存。

他不由緊縮了下瞳孔。

白唐從他黝黑的眸子裏看見了浪潮般的壯景,像一盆黑水從山巔空中灌下。

他倏然回頭時,焦土已經漫到了他的鞋底,先前的盛景就像是多日以來的幻象,大地寸草不生,只剩下荒蕪的岩壁,和暴露在視野里的怪石嶙峋。

吳秀娥突然朗聲笑起來:「看到沒!你以為你有多厲害嗎?你剛剛那個舉動,加速了大陣的運轉。剛才不走,現在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你們全都要死在這!全都要死在這!連殘魂都不會留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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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燈載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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