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她的畫

第五百二十九章:她的畫

就在王思離扭過頭的時候,垂落在她兩肩的長發鬆散了下,順着頭髮間露出來的空隙,江復庭留意到貼在她脖子上的白色紗布,紗布被裏面的藥液浸染出了淡淡的黃褐色。

「她脖子怎麼了?」江復庭問道。

王思離毫無反應的眼球忽然閃了閃,下意識的抬起手往脖子這裏捂,臉上是有些慌張又自卑的糾結。

「不小心割到的。」林子青很從容的回答,語氣里挑不出錯。

「怎麼割的?」江復庭一直看着王思離,在提問的時候視線不自覺的像是把打磨過泛著亮光的匕首。

林子青的面上愧疚了一下,有些自責的輕嘆道:「玩鬧的時候不小心刮到利器了。」

他很自然的遮掩著。

江復庭沒有直接拆穿,林子青不知道他手裏有疑似是王思離的血跡,因為到現在他自己都沒完全確定。

他點了點頭,看白唐還在慢慢的研究菜單,腳底碰了他一下,後者馬上轉頭看着他。

不用等他開口,白唐就率先開口道:「馬上就好了。」

江復庭沒有再說話,在椅背靠了下,等白唐寫菜單的時候,王思離一直看着桌上餐盤前摺疊的很漂亮的餐布,但那隻手還很小心的壓在脖子的傷口上,沒有光彩的眼睛看前面的東西看久了,有些出神。

一直到白唐將菜單遞給對面的時候,王思離才有些不自在的放下手,眨了下眼睛,然後雙手將菜單本接過來。

她的手很白,但是右手的手腕有一些青腫的淤痕,顏色得反差下更加明顯,手指上也有一些裂口,江復庭這才發現她的無名指上還粘了一張創口貼。

王思離基本沒怎麼細看菜單,匆匆翻了幾頁,後面的連看都不太願意去看,就隨便挑了個前面暢銷又不算特別貴的。

林子青的喜好很明確,基本也沒怎麼費時間就點好,等待上菜的時間卻是漫長的。

坐在這的每一個人都藏着自己的小心思,在平日裏見不得光,無法透風的那種。

剛點完菜的時候,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安靜了下來,沒有說話,氣氛沉得像是在頭頂上壓了塊巨石,又像是罩了層不透氧氣的面罩。

大概是太安靜了白唐怎麼都不自在,他做出一副愜意的姿勢杵著腦袋,放鬆的彎著背,頭往江復庭這裏偏了偏:「說好了,要是我不夠吃再給我加啊!」

「恩。」江復庭點着頭,跟他眼神交流了下。

白唐當即會意,另一隻空餘的手慢慢探進大衣的口袋,握住裏面隨身攜帶的布袋。

「白先生的飯量挺好的。」林子青順着他們溝通的內容,緩解著僵硬的氛圍。

「對,他挺能吃能喝的。」江復庭一直小口抿著水,留意到坐在對面的王思離因為無聊從包里拿出一個素描本和筆。

本子翻了至少過了半本王思離才開始畫,翻頁的時候可以看到紙張上不太清晰的輪廓和色彩,有的輕,有的重。

然後就是鉛筆摩擦在本子上連續不斷的「唰唰」聲,筆尖在畫的時候明顯小心的控制住了,飄到耳朵里像撓耳朵,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悅耳。

女生拿起畫筆揮舞的時候,眼裏才多了點不太一樣的光彩,像是荒蕪黑暗的原野里陡然亮起的一簇火焰,燃燒的時候只有眼前的東西。

王思離陷入了她自己的世界裏,邊上的一切沒有聲響再也與她無關。

等她完全投入自己的狀態里時,林子青捏着手裏的杯子,一邊晃動着,看着裏面液體隨着杯壁邊緣左右起伏,心裏的那一點沉抑似乎也緩解了一些。

他輕緩地說道,「我們不是那種關係,但是我……你知道的。」他微擰著眉,斟酌了下:「我喜歡她,也心疼她。」

江復庭沉默的看着他,餘光留意著邊上的白唐,從張統屍體上取出來的不一樣的血液正悄悄的被白唐用手指托著,懸浮在桌邊的空檔下。

「我擔心你是來查她的。」林子青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說道:「如果她的痕迹被泄漏出去了,對她會不利,我要杜絕這樣的事情的發生。」

江復庭如墨的眸色一點點的深沉下來:「查到她身上是遲早的事情,除非她真的什麼都沒幹。」

但顯然現在這個答案是不可能的了,因為他的餘光清晰的看到,白唐手裏的血液在化成暗紅的絲線時,正慢慢朝着對面的座位繚繞過去。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干。」林子青聽到這話,想了片刻,有些痛苦的扶著額頭,平整的眉毛間擠出一條深壑,「我能做的,就是給她多爭取點時間,讓他們至少沒那麼容易找過來。所以……」

他說着突然抬起眼,看着江復庭的時候裏面凝起一團灰濛的亮光:「那裏面的人,也包括你。」

從親耳聽到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時,江復庭就知道以他的性格肯定會選擇這樣做,即便重來依舊會這樣,就像上次的事情一樣。

他涼薄的開口:「我都查來了,你覺得能拖多久。」

林子青繼續捏着手裏的杯子,轉了好幾圈,忽而一笑:「所以你心裏已經覺得是她乾的了,是嗎?」

江復庭往邊上淡淡的一瞟,白唐手裏的細線,停在了王思離的身上。

那根線就這麼穿過了王思離的額頭,沒入她的靈魂里,也將兇手的烙印深深地刻了進去。

結果已經非常

肯定了,江復庭眯着眼。

那個看着脆弱,沉悶又特別需要人保護的女生,就是兇手。

林子青對於他的沉默彷彿沒有太過於意外,關於王思離的這些內容正常人看到都會這麼下意識的判斷的,有的時候,就連他也是這麼下意識的認為的。

只是他不願意去相信,除非哪一天警察非常明確的將證據擺在他的眼前。

他的語氣恢復了平淡,卻透了些許的信任和篤定:「我相信她。」

他慢慢說道:「她說是就是,她說不是就不是,她說不知道那就不知道。」

江復庭目光澄澈的看着他,他對王思離的維護很簡單很純粹,就跟那份感情一樣,不摻一分一毫的雜質。

他雖然跟林子青不是一類人,但是同為年輕人的戀愛思想還是能理解的,特別是在他們這個情感熾熱又單純的年齡。

喜歡一個人巴不得全世界都給他,管他對的錯的,只要是他想要的。

邊上的白唐已經收回了手,不知道是出於感慨還是惋惜,他忽然一嘆,對着江復庭眨了下眼睛:看到結果了吧?

意料之中。

江復庭波瀾不驚的拿眼神回過去。

再看向林子青的時候,對方正看着邊上還在認真塗畫的女生,目光卻柔軟了下來,輕微上揚的嘴角化成一圈圈幸福的漣漪。

江復庭瞄了眼露出半個畫面的本子,短短的幾分鐘而已,白紙上已經打出了一個清晰的輪廓,明暗交界已經劃分的很明確。

人物的眼睛尤為傳神,像是要從畫里出來一般。

只是通過上半部分的輪廓,隱隱約約看得出來,她畫里的人看似不是自己,卻是以自己為模板的。

畫面的女人痛苦得半蜷著,佝僂著背,後背的肩胛骨稜角分明,高高鼓起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後背掙脫出來。

白唐又往江復庭邊上靠了靠,壓着聲音貼着他耳朵說道:「後面是不是要長翅膀了?」

「可能。」江復庭看不明白她要表達的寓意,順着白唐的猜測說道,這個年紀的人嚮往自由什麼的,很喜歡畫翅膀一類的東西,特別是女生,他在書上的插畫里也看到過不少這類型的題材。

而就在這個時候,像是為了印證他們的猜測一般。

「唰!」筆尖非常用力的在本子上劃過。

畫面上瞬間出現了一道又黑又粗的線條,在乾淨又整潔的畫面里顯得尤為突兀,像是一條黑長恐怖的蜈蚣,線條下面印出一道深邃的長痕,險些劃破紙張。

白唐靠着江復庭的身子僵了一秒,似乎萬萬沒想到,果然他又貼着他耳朵,壓着聲音的語氣有些訝異了:「居然不是啊!學藝術的都這麼奇怪

?」

江復庭沒有回應他,出奇認真地看着。

一個畫畫的人會通過畫面將她心裏的東西表達出來。

王思離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因為剛才突兀得那一下而影響節奏,相反後面的繪畫風格都跟剛剛那一筆一樣,粗蠻的,凌亂的,暴戾的。

無意之間沾染上了另一面的因素。

隨着上面繁亂粗狂的線條越來越多,後背上的內容也在這些細碎繁密的線條里掙脫出來,是一堆密密麻麻的殘骨。

從她的後背里長了一堆密密麻麻的殘骨,這些骨頭順着肩胛骨延展出來,匯出了一個樹榦狀的輪廓。

光是看着就讓人心驚的疼。

沒有人知道王思離現在心裏到底在想什麼,也沒人知道她殺人的時候是怎麼想的,但是光是她清冷的坐在那裏,和她的畫一起跟這個世界剝離開來,就讓人心裏覺得壓抑。

江復庭不知道別的,但是能從畫面里的人痛苦的神色和背上數不盡的殘骸看的出來,大概是很疼的那種疼。

邊上的三個人都被她畫里的內容壓得透不上氣,心臟像被人踩着,偏偏三個人都還看的很認真,負面的東西就是有一種神奇的力量,不知不覺能把所有的人全部都吸進去。

而且猝不及防的,沉靜的氛圍中,一聲悅耳輕快的手機鈴聲反倒有點像雷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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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燈載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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