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安山海(7)

第三百零七章 安山海(7)

他手裏按著一根長約六十厘米長的黃金色脊骨,對着墨赦一點頭,兩人默契的向遠方走去,身形如鬼似魅,轉眼就消失在白雪紛飛的夜色里。

空氣里傳來兩聲嘶啞的鳴叫,原就密集的雪花越發的大,躺在地上的女媧身體上的束縛漸漸消失,身後已成廢墟的女媧廟一點點從塵土裏重聚起來,碎裂成粉末的磚瓦倒飛而回,重新搭建成那富麗堂皇的宮殿。

青磚碧瓦復歸原位,成排的燭火重新亮起,紗幔遮住神像半邊臉,遮住她悲憫的表情。

從女媧廟光可鑒人的地磚上爬起來,人首蛇身的神盯着牆壁上痕迹完整的字。

外麵灰色的蠻蠻鳥還在嘎嘎叫着,女媧青色的蛇尾一下探出攪碎,大雪驟停。

……

「那隻蠻蠻飛走了?」有人從黑夜裏抬起頭,朝着空曠深邃的天空望了一眼,問身邊踏雪無痕的同伴。

蠻蠻其狀如鳧,色青赤,一翼一目,相得乃飛,一身雙頭,交頸而卧,比翼齊飛,一體雙性,半雄半雌,現則雨雪無度,

而這隻俗稱比翼鳥的蠻蠻,已經讓朝歌下了幾天幾夜的雪,若還不走,怕這朝歌城會整個被密集的大雪埋葬。

遠處燈火微微,有掛着風燈的客棧還留着門,彷彿在為晚歸的人留一處歇息之處。

白唐面色依舊很難看,方才的抽骨換骨終究消耗太大,連那胸腔里的燭火都被抽走了一個指節的長度,他還有些虛弱。

墨赦走在他身邊,道:「嗯,不在了。」

或許飛走了,或許被人殺死了,那都不重要。

白唐走路的樣子很不經心,顯的有些弔兒郎當的,臉色半掩在黑暗裏,幽幽嘆道:「她心裏怨氣很重。」

他話題轉的很快,但在他身邊的人卻接的很自然,道:「很多人心裏怨氣都很重,這沒什麼。」

白唐踩着雪,慢慢的前行,道:「下一個,咱們得去取太極圖了,老墨,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到了他這個境界,若是對什麼事出現了所謂的預感,那便是一種變相的警示。

墨赦眉峰擰了下,道:「若是不好做,就借截教的力量,本來這場戰爭便是通天與元始、太上三方的較量,雖然太上參與不多,但他立場鮮明,站在元始天尊這邊。」

白唐笑了下,將自己的手搭上他的肩膀,順便將半個身體的重量都轉移了過去,道:「他們要打起來,還得至少幾年……前期還只是小嘍啰之間的交鋒,他們不會在意。」

墨赦極有眼力的撐住了他,一句也不多問,只道:「女媧骨被抽,昊天必然會注意到,這兩天你好好休息,別瞎來……等你恢復了,我們再去找太上拿太極圖。」

太極圖包羅萬象,劈地開天,分清理濁,定地水

火風,是太上自鴻蒙中所得的先天聖寶,大道讖言環繞其上、天道符籙隱現其中,是天地自造爐鼎,自燒天火,自鍛圖形形成的一方聖寶,是太上的證道至寶。

而他們需要用太上的這方證道至寶來重新分陰陽,分理濁,定地水火風。

白唐被他扶著,走的緩慢,面上卻全無衰敗神色,道:「我還說要用九天搜身術……墨墨,我體內的燭火已只有三個指節長短,那九天搜神術不能用了,消耗太大。」

墨赦側過頭,從喉嚨里發出疑惑的詢問音。

白唐眼中閃過思索的神色,腦中將他到這商朝後的事情一股腦的過了下,聲音里沉着冷靜:「這在我胸腔里的東西的消耗速度是跟我動用的力量多少有關!在為女媧換骨后,我剛確定。」

墨赦道:「怎麼?」

白唐道:「這東西畢竟稀罕,我來這裏的第一件事就是揣摩它,只是這東西一直是敵不動我不懂,為了讓它動,我只好也動了,但我一直在留心觀察這燭火……當時時間太緊,蘇毓秀沒來得及交代這東西會燃燒多久,也沒說是不是按時間燃燒……老墨,我就做了個設想——假設它是按時間流速燃燒的。」

「所以剛開始取息壤時,我一直在求速度。這東西原本是巴掌高,後來我們瞬移去京都,這燭火就明顯下降,我用陰氣布下天羅地網找息壤,那時燭火消耗的更快,為了跟它搶時間,所以我也更快,在戰女媧時,一上來就用實力全面壓制,時間很快。」

「可是我抽完女媧骨就覺著不對,以那燭火的損耗速度,哪怕我時刻,要拿女媧骨、太極圖和大椿的種子,算上尋找、搶奪的時間,這燭火根本撐不到我拿到大椿樹的種子就要熄滅,那這就是死局。」

他聲音冷定,半點也沒虛弱的樣子:「蘇毓秀耗費那麼大的代價,甚至拖着昊天一起,絕不會給我一個死局……所以我又回頭想了想,咱們在跟蘇毓秀對坐喝茶的時候,燭火幾乎不消耗。」

「咱們從茶樓去女媧廟的路上,燭火也幾乎不消耗,現在,我沒有使用力量,所以那燭火就沒有消耗,安靜的像個假蠟燭!」

他聲音落下,墨赦略略思索,道:「面對蘇姚時你收斂陰氣,找到女媧的位置后你就收了陰氣網,也等於沒用力量……是這樣?」

白唐喟嘆一聲,點頭道:「根據剛才跟女媧打架時的消耗量估算,那種級別的力量我頂多還能再用三回,動用的力量越多,蠟燭就滅的越快!老墨,咱們得夾着尾巴做人了!」

原本以為是無限流力量碾壓,只需要跟時間賽跑,現在卻突兀的發現需要賽跑的不是普通時間,而是體內燭火的時間。

白唐感覺自己的力量就像是一個被

一次性注滿水的水槽,用一點就少一點,根本得不到補充。

而他和墨赦剛剛才高調的抽了女媧骨,還大搖大擺的走出了那女媧廟,將她留在原地。

當時覺著可能在這裏呆的時間最多幾個白天,找到太極圖,拿到大椿種子就能立馬回家,最多是跟太上打一架,完全沒難度。

現在再看,那哪裏是沒難度?這難度簡直逆天!

女媧事一出,他們就必然被放在了眾神的對立面,他們要奪太極圖,面對的不止一個太上,要面對的,是諸天神佛!

而大椿的種子,他們還一點線索都沒有。

頭一次,白唐心裏生出了懷疑。

他能湊齊四種東西嗎?他能順利回到崩塌的世界嗎?

他……能重新的補三十三重天,定九重閻羅地?他能嗎?

「能!」

有人在他肩上重重用力,鏗鏘有力道。

白唐偏過頭,看着那人冷峻如陡峭山峰的側臉,微微的,彎起一雙桃花眼來,唇角秋水菱一樣的上翹,道:「哦。」

……

已經入冬一個月了,空氣冷的仿若呼口氣都能結冰。

西伯侯姬昌也已快速的舉起了反旗,甚至還在舉旗起事前發表了一篇義憤填膺的討伐檄文,上面曆數殷壽不可饒恕之罪,辭藻狠辣,言語犀利,仿若不站在他們那邊,便是縱虎傷人為虎作倀,更是是非不分罪無可赦。

彼時殷壽是天下歸心民心所向,更是百姓心中的神,西伯侯的那封檄文幾乎成了一個笑話,被茶樓酒肆里的文人墨客大聲嘲諷,這隨之而來的,便是眾神歸天,天將諭旨——商將亡,周大興。

信息如同雪片一樣在城市裏流竄,惶恐、懷疑、嘲諷、堅定等各種各樣的情緒在繁密的人群里出現,但所有人都像聽笑話一樣聽着這些事,似乎這樣遙遠的戰爭永遠都落不到他們頭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坊間傳聞說蘇妲己被狐妖附身,是蠱惑君王的妖精,狐妖一族在商朝的領地上幾乎無法生存,被迫遷徙回深山。

而在這些消息傳播的時候,白唐和墨赦已走過了大半個商朝,準確來說,是逃竄。

自從白唐抽了女媧骨,還不到一天,白唐便感覺到了從九天之上傳來的壓力。

那是一種四海八荒盡收眼底的視線,一寸一寸搜刮著這片天地,搜刮著女媧骨的氣息。

甚至他還感覺到了天機推演的力量,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輕柔的如同水波過身,半點痕迹都沒有。

但彼時正在冥想恢復的白唐卻一下就睜開了眼睛,他甚至沒來的及跟墨赦多說兩句話,就拎起墨赦藉以恢復魂體的屠靈,迅速消失在屋內。

而就在他瞬移的一剎那,他感覺到了一股囂張跋扈的力量將整個城市

完全籠罩。

那便是追殺他們的第一位天神,或者說,是尚未封神的闡教弟子,只是未曾謀面,白唐便遙遙避開。

此後那股如清水一樣的力量就隔三差五的讓白唐警醒,如同一個發起戰爭的信號。

白唐體內燭火太邪性,讓他不敢隨意動手,墨赦神魂遭創,便是想動手,也未必是對手。

身後追着的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敏銳——無論多強的術法都無法在白唐身上起作用,可他隨身帶着女媧骨,那些天神便可藉著女媧來尋這一根骨。

那根可補蒼天的女媧骨就像是一個裝在白唐身上的定位追蹤器,白唐自己也清楚,可他沒辦法丟掉。

他雖然給女媧骨畫了遮蔽天機的符,可再怎麼強悍的符的,也擋不住那麼強的血脈相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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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燈載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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