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天門行(6)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天門行(6)

蘇毓秀彷彿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言辭犀利而直指要害,「你怕了,覺着我野心太大!是嗎?」

崑崙如巨人一樣橫亘在身下,無聲俯瞰著底下水流般涌動的白霧,以及時不時掠過的黑影,也靜靜聆聽兩個站在頂峰的生靈不疾不徐又驚心動魄的談話。

「呵,」三太子冷笑,哪怕心事被看穿,也一臉的倨傲,「想攻打天庭的女人,你野心不大?你的野心會讓戰火燃盡天下!」

「讓戰火在大地上重新點燃的,難道不是你們神仙?從七千年前起,你們掀起的戰爭還少嗎?」

「無數人的血,都在戰爭里淌的乾淨,但靈魂卻不得安息,啊,我記得,當時的商朝是被亡國滅種了吧,裏面你也幫了把手吧?」

「你恐怕不知道,那成千上萬的靈魂日日在黃泉道里哭泣,不入輪迴,不得超脫……死不瞑目吧。」

三太子顯然也想起了那些久遠的的事,面色有些不虞,道:「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是非都是過往」

「呵,」蘇毓秀短促的笑了下,灼灼生華的面上浮出譏諷的笑,「是了,那太久遠了。」

她話鋒一轉,繼續用刀一樣鋒銳的語言扒皮拆骨:「那說點近的吧,1914年拉開序幕的那場戰爭,死了1000多萬人,後面的推手是誰?1939年那場持續六年的戰爭,得死了9000多萬人吧,又是誰在背後攪風攪雨?再說近點,前年,華夏意外死亡人數達到1億,去年,這個數字又翻了一倍還多,今年,你手裏了結的那些神,手下都沾了多少人命,你不如猜一下?」

三太子驟然抬頭,目光犀利,道:「你到底想幹什麼?如果不是來幫我的,就快滾!」

「不急。」蘇毓秀說。

那張臉近在咫尺,眉目如畫,精緻無瑕,越發令人心蕩神馳,而她唇角略勾,卻又透著種妖邪危險的魅色。

三太子閱人無數,哪怕心神被她那些話攪的有些晃動,也還是本能的覺著危險。

「你恐怕不知道,他們每一個,手裏斷斷續續收的人命都不下三十萬……每一個神手下,可都是累累白骨。」蘇毓秀神情依然淡淡,映着飄落的雪花,猶如開在懸崖上的一朵凌霄花,「哪吒,你說,沒有天庭的縱容,他們敢這樣做?」

哪吒嘴唇動了兩下,但對着她清澈見底的眼睛,那些反駁一個字都說不出。

是的!他無比清楚,那是天庭默許的,是楊戩默許的!

這樣不堪的事實讓他難堪,更讓他憤怒,但他的怒火發不出去,沒有發泄對象。

「你看,你不願正面對抗的,就是那樣的神。」蘇毓秀語氣很平淡,但失望還是透了出來,如能浸骨食髓的毒,讓哪吒無所遁形,又疼又恨,「你就是害怕去面對那樣的東西啊,哪吒,你曾經也是錚錚男兒,現在的你,連站在天庭對面說一句他們錯了的勇氣都沒有!」

周遭的靈氣越來越強,他們兩人都沉寂如死。

三太子面色劇烈變化,盯着蘇毓秀的眼神兇狠的彷彿能吃人。

他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蘇毓秀,你究竟是誰?」

那低垂眉眼、言辭犀利的模樣,他一定見過,這讓人幾乎無言以對的遍體生寒感,他似乎曾經也有過,但他再努力想,也還是翻不出與她面目相熟的舊人。

那是什麼時候見的?

蘇毓秀微微勾唇,唇邊綻開一朵淡薄如雪的花,道:「總是故人,但不重要,當年修道時,僥倖見過三太子一眼,那時你的烈烈風骨,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三太子腦中思緒紛飛,可他活的太久,很多陳年的記憶都模糊不清了。

蘇毓秀睫毛眨了兩下,將落在睫毛上的雪花抖落下去:「你之前問我為什麼來,」她微微笑着,面目安靜,如同漂浮在半空的一朵雲,話語里卻都是凜然殺機,「我當然是為你而來啊。」

「天門被攻擊的雷聲,無論身處何處,我們都能聽見。可你一個人實在是太弱了,你打不開天門。」

「不僅打不開天門,還會死在這裏,我還不想讓你死。」

蘇毓秀沉吟著,手指在空中微微一劃,那一縷縷即便是修道者也不能發現的細密銀絲就在空氣間展現出來。

她如發現新奇玩具的孩童樣露出欣喜的面色,手指輕微的探出去撫摸那些細小的絲線,全然不管已猛的站起的三太子,自顧自道:「你這些東西雖然不錯,但威力實在不夠,可困不住那許多人,畫地為牢,困的住人才叫牢,困不住的,那就是個笑話。」

說着,她的指尖也湧出莫名的光線來,眨眼就沒入了空氣里,仿若從未出現。

空中雪花彷彿都重了一點,有模糊的震顫從四周傳來。

三太子只覺周邊的那些靈氣更加凝而不散,卻比他之前收攏起來的更加厚重,潛藏着看不清殺伐氣息。

蘇毓秀在漫天大雪下舒展身體,朗朗一笑,道:「天門這東西,要開啟可不容易,我也不問你究竟想做什麼,這次來就是來提醒你一句怯懦,換不來和平。」

三太子神色複雜的看她在空中站穩,如同踏雪而行的精靈,神色間有種淡淡的睥睨,彷彿天下萬物,都容在眼中,又彷彿世間滄桑,都不在她眸中。

「那腐朽的天庭,定然會倒在我手裏,」蘇毓秀背轉過身,微微側頭,露出線條優美的下頷,「你來不來,都隨你,但你隻身一人,天門初開,那些上神能將你瞬間碾死,那時你想守護的,都會成為黃土。」

三太子道:「那你又能做什麼?你在這件事裏,能做什麼?」

蘇毓秀道:「你做不到的,我都能做!」

神情淡然,語氣也輕,卻帶着無與倫比的自信。

三太子嗤的一笑,手不自覺的摩挲手腕上的乾坤圈,眸中光亮閃爍不定。

蘇毓秀再不多言,身形如來時那樣化在漫天雪花里,最後的聲音卻還是淡淡飄來,道:「若你改變身死殉道的想法,可再來尋我。」

高空上風風格外冷,彷彿一下就能吹到人骨頭裏。

三太子又一次在懸崖外的樹枝上坐下來,眼中被一片又一片雪花覆蓋。

……

「你感覺到了嗎?」白唐驟然停步,神情警惕的像只受了驚的貓,「就在剛才,崑崙山脈震動了一下。」

墨赦正在為他們收拾晚上棲息的山洞,聽見這話,微微愣了下,搖搖頭,道:「沒有。」

白唐還不放心,又微微閉眼,將全身感知都放到了極致,但山間落雪依舊,連風聲的頻率都沒變,什麼都沒有。

他拍了下頭,低聲道:「難不成最近太累了?不過老墨,就在兩秒前,我真的感覺到了一股震顫,就好像……」

他動着腦筋,琢磨著能準確形容的詞語,臉龐明亮的彷彿會發光。

墨赦也不急,就一邊在山洞壁上繪避塵符,一邊等着他說。

「就好像有人撥弄琴弦,那琴弦嗡嗡震動一樣!」白唐終於想到了恰當的比喻,忙道,「頻率超高,我都沒來得及捕捉。」

話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帶着他自己都能察覺的遲疑。

他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因為如果真有,墨赦不可能沒感覺。

聽完他的話,墨赦面色也凝重起來,他道:「感覺到是哪裏來的震顫嗎?」

白唐搖頭,面上更疑惑,道:「只有一下,那種震動很奇妙,也只一下,速度很快。」想了想,笑着道,「算啦,應該不是什麼大事,現在也查不到什麼,隨它去,要真是什麼壞東西,咱們兩個在,它還能翻天?大不了晚上警醒點。」

墨赦微微點頭,道:「也好。」

白唐看着外面沒有半點停雪徵兆的天空,惆悵道:「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有點難過。」

墨赦淡定的看着他,道:「嗯。」

白唐回看他,傷心道:「老墨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三分鐘,去捉。」

白唐眼睛一亮,頓時就神清氣爽了,身影嗖的一下竄了出去,隔着老遠還聽到墨赦的囑咐。

「開靈智的,不能吃。」

白唐嘖了聲,心說難不成捉個山豹鹿獐,還得先跟它聊兩句,看看那東西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

半小時后,火上架著肉,香味四散開來,白唐盤腿坐在火邊,就看着墨赦從召喚來的小鬼手中接過調料,手法老練的處理野味。

他是個閑不住的,有事沒事就愛說話,哪怕此刻滿心滿眼都是肉,也架不住一顆熊熊燃燒的八卦心。

「老墨,崑崙是仙境,你在這兒烤人家的仙禽,還召喚陰魂,這會不會不太好?我聽傳聞里說這裏住着西王母,是不是真的啊?」

墨赦睨他一眼,道:「那你下頓別吃了。」

「那哪兒成?」白唐聲音都拔高了幾度,抗議道:「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你沒聽我肚子剛才在抗議?別說我還沒習慣辟穀,我就是習慣了,我也不幹,吃喝玩樂,那是人生四美,少一樣都不成。」

墨赦道:「這是仙禽。」

「那也是禽!」白唐斬釘截鐵,態度明確,「是禽我就能下嘴,我一點都不挑食!」

墨赦道:「嗯,連哪吒的肉身都想吃,不挑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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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燈載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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