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所謂伊人

第一百二十章 所謂伊人

黃沖宿重重一點頭,目光又在他們身後的那些兵將身上一停,朗聲道:「眾兄弟大恩,黃沖宿銘感於心,話不多說,且等我片刻,黃沖宿再來與兄弟們同戰!」

那些殘兵都發出善意的鬨笑,一片朗朗之音,分明是入侵者,那些人的笑容卻豁達明朗,立時便有兄弟出來催他,道:「奎星君快去,莫讓仙子等急了,我等風燭殘軀還能竭力一戰,雖死無憾。」

「快去吧!客套的話就別說了,我們等著見嫂子呢!」

「快去快去,不要磨蹭!」

「他日虛無歸處,我們也能談笑這一次大戰,哈哈,痛快!」

「……」

黃沖宿再不遲疑,手掌神息運轉,掌心蠶蛹立馬破裂,飛出一隻絢爛美麗至極的蝴蝶,速度如離弦之箭般迅速。

吼!

冰橋隱隱震動,站在上面的神君神情冷肅,「來的必然是離的最近的第十八層地獄陰軍,呵,第十八府君也親來了啊。」

火光映亮了那些身穿統一制服的陰差無常,烏泱泱如同恆無邊際的黑色潮水,翻滾著朝神寂地獄涌動而來。

角蛟眼中冷酷強定,只淡淡站着,彷彿在等待什麼一樣,他身後的所有人也沉默的站着,握緊了兵器,眼裏是感慨的光。

那黑色死水岸邊上的土地微微顫動着,彷彿被那些物性物質的陰軍驚擾,就連更深層底下的那些惡魔都要爬出來一樣。

那冰藍色的前緣蝶吸食了黃沖宿的神息,煥發出最燦爛的光芒,翩躚著在空曠而盛大的神寂地獄里飛翔。

黃沖宿跟在它身後,小心翼翼護著那脆弱而美麗的生靈,那是月老處推出的新物種,當年曾在天庭紅極一時,許多小仙子都喜歡用它尋找自己的前緣。

世事滄桑,月老都已然不存於世,卻不想這脆弱的、朝生暮死的生物卻還固執的繁殖著,在催它化生出來的主人遇見念念不忘的前緣時,就悄然消散,走完一生,只彈指一瞬,卻瑰麗的讓人神往。

神寂地獄說是地獄,卻完全不是那些陰森駭人的罪惡懲罰地,就連露出原貌的建築都不是想像中的頹喪陰森,相反,這裏很美。

過了無欲之黑的邊緣層,第十九層並不黑暗,光線都是溫柔慈和的暖白色,天上掛着一輪圓潤而漂亮的月亮,那清冷而淡薄的光,讓整個地獄都美輪美奐。

那些建築,都仿照的是天庭最早時的樣子,每一處宮闕,都有着天庭的影子,即便身處地獄,依然嚮往天庭,呵,這些鬼啊。

他追着那冰藍色的蝴蝶穿過熟悉的宮闕,踏着白雲也似的織錦,奔向等候他的愛人。

神寂地獄並不如其他地獄熱鬧,連陰魂都少的可憐,鬼差更是寥寥無幾,他看見了許多不熟悉的九天墮魂遊盪在神寂地獄的各個角落,有的在慢慢消散,有的瘋瘋癲癲自言自語,有的淚如雨下有的仰天長笑。

他在綿延九萬里的神寂地獄里穿行,心裏無數情緒翻湧,身上的神息都不穩定起來,行走在清冷的神寂地獄里,格格不入。

他在綿延九萬里的神寂地獄里穿行,心裏無數情緒翻湧,身上的

神息都不穩定起來,行走在清冷的神寂地獄里,格格不入。

刷!

一道狠辣的黑色陰刃迎面而來,他悍然不退,硬碰了一記,瞳孔中倒映出兩條飛撲而來的鬼影。

就連身後,也悄無聲息的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頭顱,身周縈著無數如同眼睛一樣的紅色光點。

一方是入侵者,一方是護獄鬼差,再沒什麼好說,上來就是死手。

靈氣為基,道法為輔,他們的戰爭簡單而兇狠。

黃沖宿凝神看了,那幾個鬼形態不一,但能一眼看見的地方都綉著黑金色犀木紋,那是判官級別的的顏色。

那頭顱口銜一柄流動血色光芒的的如意,另外兩個一人持筆拿書,一人手拿一把開山斧。

登時陰風呼嘯,神光大盛。

黃沖宿師從截教,本身修的「三花不老方」就是絕頂道術,后又融合佛教的舍利子修行道法和闡教大玄都的玲瓏內丹修道法,后雖失了舍利子玲瓏內丹,讓他修為大跌,這些年卻不曾荒廢。

他手指翻出法印,又拿出那柄蘸鋼刀,與那三位判官級鬼差鬥法拼力,只掀弄的神寂地獄里的無數屋宇都倒塌蹦毀,悠悠刀起明霞亮,濃濃筆動陰風聚,往來護頂翻多次,反覆渾身轉數遭。

都是頂尖的人,勝負只在數吸間。

只見那黃沖宿身浮半空,一刀斬下,就將那口銜血色如意的判官斬為兩半。

那披散著長發的頭顱毫無反抗之力的被瞬殺,連那發出詭異咆哮厲音的如意都碎為粉末。

黃沖宿猛然回頭,又是凌厲至極的兩刀,斬碎那生死簿拓本發出的因果力,劈開那縈繞着碧綠鬼火的大斧,反震回去的神力將那兩人齊齊震出百米開外。

「好!奎星君果然厲害!」那手持生死簿拓本的判官丟開被斬成兩半的筆,冷笑。

黃沖宿唇角上挑出一個邪意的弧度,道:「府君不出,你等皆是土雞瓦狗!滾開!」

「好大的口氣!」那手持大斧的判官怒聲道,卻始終沒敢上前一步。

那隻前緣蝶就停在他面前,微微翕動翅膀,又離弦之箭一樣朝前飛去。

黃沖宿手提蘸鋼刀,大踏步往前,不再看那兩位判官一眼。

「你……」那手持大斧的判官怒目圓睜,方要上前,就被另一位攔住。

兩人一起後退幾步,黃沖宿身形漸遠。

「就這麼讓他過去?」

「西方白虎七宿首宿,再來十個我們,也不是對手,呵,且讓他去,那八位也不是吃乾飯的,能拖住他們一時,卻拖不了多久的。」

「哼,那幾位這次也算是玩忽職守,竟然被人三番五次闖到了這裏」

「禁聲!」頓了頓,那聲音繼續道:「府君不是我等能議論的,呵呵,還是關注那黃沖宿吧,等八府君齊聚神寂地獄,我們就等著見證這一場屠神戰吧。」

「屠神……」

「當然,無故入侵地府,你以為他們還能活着走出地府?二十八星宿,享盡榮耀的星君,會盡數折翼在此,盡數!」

「……」

他的行蹤已隱藏不住了,黃沖宿再不費心掩飾神息,一路高調而迅速,判官以下莫可阻擋。

昨日已糜,前路可期,在千白年的等待和守望中,猶如一縷尋不到歸宿的遊魂,黃沖宿早將自己熬成最尖最利的一柄劍,此刻,那一柄劍已蹭然出鞘,為奔赴自己的歸宿,披荊斬棘。

前緣蝶被他護的很好,此刻正輕輕煽動翅膀,為他指引得到救贖的路。

而那個女子,那個他追尋了上萬年的女子,就坐在一處白玉高台上,神色悲戚的望着下面,她雙腳還纏着鎖鏈,纖細的手死死扣著白玉高台的邊緣。

這一世,她仍然死在生命最燦爛之時,她自己結束了生命,他還沒來的及好好守護她,她就如一尾枯葉蝶一樣輕飄飄的倒在了血泊里,靈魂顛沛著回到這裏。

為他引路的前緣蝶歡喜的飛撲向她,繞着她飛了三圈,彷彿在提醒它的主人它已找到了他心中執迷已深的前緣,然後就停在她發梢上,散成細微的粉末,被陰風吹散。

黃沖宿就站在沒有鬼魂的街上,看着那個女子。

心如擂鼓,連緊抿的嘴唇都失去血色,但眼睛卻亮的可怕,猶如饑渴欲死的沙漠旅人突然看見能救命的綠洲一樣。

她此刻還是死去這一世清麗而脆弱的樣子,留着及腰長發,穿着白色條紋連衣裙,細白的小腿露在外面,輕輕垂在白玉高台之下,這一世,她叫呂菲。

星雲纏繞,彩霞做景,星辰填瓦白玉做階,這就是披香殿,他們初遇的地方,他曾躲在那精美玲瓏的屋子裏,隔着屏風細細的看她的側影。

他剋制不住的身形顫抖,眼睛死死盯着那純白色的九天墮魂。

那沉浸在悲傷中的靈魂還未從她自己的地獄里出去,連靈蝶落身都未曾發覺,直至此刻,卻忽然垂下眼光,於朦朧處搜尋什麼也似。

可他知道,她看不見他,如同之前見過的諸多靈魂一樣,渾噩在獨屬於她的囚籠里。

「玉女。」他抬手遮眼,喉結不斷滾動,終於從喉嚨里擠出了兩個字。

聲音又小又輕,珍稀到了極處,聽起來卻近乎瀕死還生的猙獰的兇狠。

看着她不記前事卻還本能的將自己囚禁在披香殿,他只覺那萬年飄搖不定的心倏然就定了下來。

原來,他們都一樣,在不同的時空顛沛流離,卻始終固執的要回到有彼此存在的地方。

玉女突然淚流滿面,肩膀顫抖不已,眸子裏都是哀傷。

黃沖宿閉了閉眼,重重給了自己一個巴掌,左臉火辣辣的疼,他神色卻冷靜下來,周身神息涌動,他背後的空氣里緩緩爬出兩隻吊睛白額大虎,雙虎肋下均生雙翼,自出來后,便猛地朝着那白玉高台衝去。

……

白虎朝天咆哮,終於銜著那純白的女子靈魂從蹦碎的白玉台上一躍而下。

「你是……誰?你想幹什麼?」那女子從渾噩中驚醒,「奇怪……奇怪……」她流着淚,白色的水霧從她眼睛周圍飄散,她哽咽著,說話都斷斷續續。「我好想哭……嗚嗚嗚……你到底是誰啊……我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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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燈載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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