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五章:吃個蘋果

第八百七十五章:吃個蘋果

她這才鬆了一口氣,去廚房轉了一圈拿了個小碟子,端端正正得擺好蘋果片,統統塞到江復庭面前。

江復庭手裏的那塊還沒吃完,拒絕道:「吃不了那麼多。」

林錦賭氣似的,任性的說:「吃不了慢慢吃。」

一邊的駱知秋可憐兮兮的縮在茶几一邊,開始對蘋果望眼欲穿。

江復庭不經意的看了他一眼,覺得再怎麼着都比這個什麼都吃不着的人好,一時也拗不過林錦,先吃再說。

林錦好像也實在沒什麼好忙的了,她終於停下來,雙手耷攏在膝蓋上。

起先是一臉甜蜜的看着江復庭吃蘋果,只是看着看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視線不由自主的挪到別的地方,隨後不知所措的呆在那裏,就連呼吸都變得清淺許多。

江復庭一直暗暗觀察着她,嘴裏嚼蘋果的速度跟着慢下來。

林錦卻好像真的雲遊天際了,只是空落落的盯着茶几。

她好像變成了一杯平靜的水,江復庭卻在這杯水裏無意品出患得患失的味道。

江復庭一口嚼下牙籤上的另一半,手指輕輕叩了叩茶几,「咚」「咚」兩下。

林錦這才仿若夢醒的回過神,有些尷尬得攏了一下耳根的髮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是不是最近沒睡好?」江復庭輕聲問道。

林錦飄忽的收回視線:「可能也就是年齡大了,快更年期了吧!老失眠,不過也正常,哪個人更年期不是這樣的。」

江復庭當然不信她這話,林錦向來不是一個文文靜靜的性格,愛說話,愛玩,愛鬧,大多數時候甚至不太像一個母親。

可一旦家裏或者公司遇上什麼艱難險阻,她又會毫不猶豫的出來獨挑大樑。

他遲疑了一下,問道:「您……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講?」

「哎呀,其實也沒什麼。」林錦掩嘴笑了下,可越笑越不對味,反而更加難看。

她似乎是放棄了,將萬般心事都凝在一聲嘆息里:「就是想跟你講,不管讀書也好,工作也好,都沒身體來得重要。」

「恩。」

「我其實……」

「恩?」

「你應該也知道,做父母的嘴上再怎麼放心,可心裏卻總還是要記掛着的。想你以後的日子能過得好一點,舒坦一點。」

「我知道。」

「我和你爸最大的希望也就是你能健健康康的,這樣我們老了也好放心,心裏能有個着落。」

江復庭聽着她反覆強調的話,一時間不知道她到底要說什麼了,心裏開始隱隱有些不安。

他沉默得聽着,壓下心裏如同螞蟻啃噬般的慌亂,沒有再應話。

「兒子,媽雖然一直挺開明的,但也到底是你媽,嘴上開明,可……也不代表心裏就真的閉着眼睛可以做到什麼都不管了。」林錦頓了頓,千方百計的將心裏的擔憂,極盡所能的,用一種蜿蜒曲折的方式一點點打開。

她看着江復庭:「你能理解我嗎?」

江復庭一時手滑,摩挲的指腹摳進了指甲。

「我其實……一直在奇怪,你和白先生在做什麼,我原本確實是不想管的,直到你上次托我幫忙,調查了一個廠里的員工。」

林錦閉上眼睛,沉重的說:「我沒有忍住,就順着查了下去。」

江復庭身體一僵。

他感覺自己體內的血液忽然

就凝固了,四肢百骸都在叫囂,彷彿要衝破自己的軀體,接着體內的血液失控了般開始瘋狂倒流,一股腦的全部沖向了頭頂。

大腦頃刻被血液塞滿,導致機能都要失調。

好半晌,他才聽到自己開口:「您查到哪了?」

問完以後,又覺得自己問的是廢話,按照自己家的財力和手段,有什麼是查不到的。

很多事情,不過取決於想與不想而已。

林錦在私自調查自己兒子這件事上,多少有些負罪感。

她的聲音始終是虛虛的,好像落不着地一樣,一直在飄:「從那以後,包括你之前跟白唐一起接觸的每一個人,你們接的……每一個案子。」

「我都知道,全都是命案,全都是死人的。」她艱難的說道。

一閉上眼,那些血腥的照片,詭異的事情,就會像電影的畫面,集中在某個可怕的剪輯里,重複來回播放。

「還有……你們的那個網址,市公安,包括近期接觸的孤兒院那些。」

「還有林子青,楊林生……全都知道。」

林錦的聲音越來越低,到後面幾不可聞。

江復庭聽到這,有種如墜冰窟的刺骨的冷。

沒錯,一個不落。

看來連周圍的,身邊的那些人,全部都沒遺漏。

他同此刻的林錦一樣,垂著頭,視線渙散的對着茶几發獃。

他甚至不知道去怎麼面對林錦,他也從來沒有想過對家人刻意設防,所以也從來沒有做過任何抹除自己行動的事,他只是下意識的去信任,理所當然的認為他們不會幹涉自己。

因為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他沒有想到,沒想到父母也不過是普通人,沒想到他們其實也理所當然的有弱點和任性的地方。

大多父母展現的都是強大的那一面,默默將所有的風吹雨打放在了他們自己的身後。

所有當孩子的總是下意識的認為父母是無堅不摧的,直到他們老去。

他失算了這一點。

與其說失算,不如說自己一開始就疏忽了。

所以林錦一開始明明知道自己要出去做什麼,可在面對自己時,卻又佯裝不知的噓寒問暖。

她到底是按著怎樣的心來佯裝的。

江復庭第一次有種坐如針氈的感覺,哪怕一丁點的異動和聲響,都能讓他草木皆兵。

時間變得格外漫長,他迫切的想把這個該死的話題趕緊結束掉,但又難以自制的想知道林錦心裏對他這事到底是怎麼看待的。

他的不語,讓偌大的客廳靜得格外冷清。

一旁的駱知秋不知道這母子兩一開始還好好的,說着說着氣氛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他窩在江復庭邊上,拉了拉他袖子,想着不管怎樣,先對長輩認個錯?

江復庭領會了他的意思,無聲的把自己袖子拽回來,慢條斯理的壓整齊,緩緩吸了口氣:

「那您······」

「媽不是。」

兩個人又大眼瞪小眼的安靜下來。

雙方各自藏着自己的心虛,底氣不足的泄了氣。

江復庭嘆道:「您先說。」

「媽不是故意要查你。」林錦低聲說。

她鼓起勇氣對上江復庭的眼睛,將自己的擔憂點點滴滴流露出來:

「我從發現你不對開始,我就一直心

里難安,我害怕,我是真的害怕!特別是你這次,回來倒頭就睡了十天。」

「我怕你哪天真出什麼事了,我們做父母的從頭到尾卻什麼都不知道,就站在局外,眼睜睜看着你跳入火坑。」

林錦抬手有些不真實的摸了摸江復庭的臉龐。

其實江復庭沉睡的時間裏,她也沒少這樣干過,只是他睡得太沉了,無知無覺的,讓林錦心裏發慌。

她總覺得自己的兒子就在自己眼前,但只要不小心,就會溜到自己這輩子都難以觸及的地方。

江復庭握住了她的手。

自己的手現在不分一年四季,始終都是冷冰冰的。

但林錦的手卻溫暖如玉,觸到肌膚,那種暖意會絲絲縷縷的蔓延開,好像太陽一樣,暖烘烘的。

「不會的。」江復庭放下她的手,哄小孩似的輕拍兩下。

林錦不信他,擰著眉,目光誠摯得問:「我就想知道,你這一天到晚經常跟死人的案子打交道,到底危險多嗎?經常這樣嗎?」

「現在也還好。」江復庭低聲回道。

至少就目前而言,最危險的時候算渡過了。

大概一兩年太平總能有的吧。

他有一搭沒一搭的揉着林錦的手背:「不算太危險。」

慣有的回答讓林錦還是怎麼都不放心,她跟個審訊一樣,細細盤問著:「那你這一行······具體到底是幹嘛的?」

「恩——跟警方查案差不多吧。」江復庭信口胡謅著,想到自己之前有拍過白唐的正經簽發的證件,拿出手機把圖調出來給林錦看:「就是專門查非正常死亡的疑難案件。」

林錦只知道做警察的,基本上都是把半條命架在崗位上的,做刑警的直接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到處跑。

那非正常死亡的疑難案件······

光是『非正常死亡』這五個字,就足夠讓她把自己的半條命壓在閻王那了。

「其實還好,平時都是小案子,撞大案子的幾率跟中獎差不多。」江復庭看她臉色發白,補充道。

林錦知道他故意說輕不說重,就是怕自己多想。

要真那麼輕鬆,也不至於這次身體直接倒下那麼久。

她沒有說話,突然從沙發那邊坐過來,在江復庭始料未及的反應中,緊緊抱住他。

江復庭錯愕的愣在原地,雙手懸在空中,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撲面而來的,是從小到大,都未曾變過的母親的味道。

他好像霎時間被這個氣息淹沒了,沉溺在那裏面,無盡的溫暖和安全感將他包裹。

像極了小時候在外頭受到了委屈,回家的那一刻撲進懷抱的那一刻,儘管他受過委屈的次數寥寥可數,可卻因此更加印象深刻。

江復庭突然覺得鼻頭有些發酸,懸在空中的手,又沉又緩的搭在了林錦的背上。

「那這樣。」林錦在他冰冷的體溫上清醒過來,突然說:「以後你,每出一個任務,能不能跟媽打個招呼,就跟上學一樣,媽心裏也有點底。」

她一面說一面留心着江復庭的臉色,只可惜江復庭連愧疚都掩飾的深不見底,更別提想從他面上看出點別的來。

「我也不是想干涉你。」林錦低聲說道:「至少清楚你去幹嘛了,有點盼頭。」

江復庭不動聲色的吸了口長氣,將萬千思緒悄無聲息咽進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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