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五章:重複的噩夢

第七百四十五章:重複的噩夢

江復庭遲遲不動用自己的力量,生怕陸長枯或者陸長榮在暗處藏着,可哪怕到了現在,都不見他們半個影子出來。

他們是真的不在這個地方,那高雪怎麼突然被控制往這個地方跑?

江復庭想着面色古怪起來,難道人偶還能遠程操控?

只是還沒等他弄明白,一直鬧騰騰的高雪似乎耗盡了力氣,和裏面的人偶一樣,終於捨得停下來。

兩道不同的力量在她的體內展開激烈的交鋒,掀起了冰火兩重天的戰場。

她時而有短暫的清明,時而又如墜深淵,死氣沉沉的臉上溢出幾分猙獰之色。

紙一樣的眼白不知何時開始變了色,像是倒了一瓶墨進去,肆意的攪拌,卷出黑白相間的漩渦。

然而又慢慢混成了髒兮兮的灰色。

灰色的力量很快後來居上,將她原先體內控制的力量,壓倒性的驅散。

江復庭這才慢慢撤回在她體內控制的濁氣,高雪蒼白的臉上開始一點點流露出活人的生機,一改先前死物的機械感。

她一直睜著的眼睛,緩慢的眨了眨,久違的瞳孔總算一點點的重新在眼裏呈型。

在神智徹底恢復的那一刻,她露出和上次一樣茫然的神情。

在看到江復庭的一剎那,她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我……我不會,又夢遊了吧?」

江復庭無聲的點點頭。

而伴隨着高雪的蘇醒,驚動人偶的開關彷彿扣上了似的,門的另一面徹底的陷入鴉雀無聲。

高雪張了張嘴,還想問什麼,可她發現自己僅有的勇氣早早就被透支完了。

還不如一時片刻多被蒙一會在鼓裏,自己也好稍微緩一緩。

她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連自己到底站在哪也分不清楚,只能通過江復庭清淺的呼吸,判斷出他就站在自己不遠處。

大概見鬼這種事,也是一回生兩回熟,江復庭留意到高雪這次的心態明顯比上回好上不少。

他重新看向那扇佈滿傷痕的門,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抬起手,再次扶上門把。

高雪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立馬壓低聲音問:「你要做什麼?」

江復庭沒有回答她,而是抬起另一手,食指在薄唇上比劃了一下,示意她噤聲。

高雪身處在黑暗裏,不是很能看清他的動作,但是隱隱約約也能會意他此刻的意思,只能乖乖閉了嘴。

她時刻留心着江復庭的動靜,一顆狂轟亂炸的心被她提到了喉嚨口,吊在那裏,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隨着一聲脆響的「咔」,這扇門,又一次的被打開。

高雪已經害怕到直哆嗦,深怕裏面會冒出什麼可怕的東西。

然而於江復庭而言,沒有什麼比站在他身後的高雪更

可怕了。

他再次推開門只是為了確認一件自己心中的猜想。

就目前的觀察看來,他的猜想方向也並沒有錯。

人偶恢復他第一次開門時的樣子,一排排井然有序的站着。

唯一不同的是——它們精美的臉上,此刻了無生機,全然沒有了剛才活靈活現的氣質。

果然跟高雪多少有點關係!

他斂藏在黑暗裏的眼睛,越發深沉。

高雪身上很有可能不經意被下了什麼,所以在她被控制的時候,她相當於另外那些人偶的鑰匙,控制着其餘人偶。

但到底什麼時候下的,又為什麼選擇高雪,就不得而知了,恐怕連高雪自己都不清楚。

如果是他的話,很大原因是出於管理的效率提高,比如他管鬼王,鬼王下面再管無數個小鬼,就不需要全部小鬼都由他親力親為的管過去。

這樣可以大大減少他被佔用的時間,他也好方便做其他的事情。

江復庭對於這些人偶打算按兵不動,而且這些人偶上都有貼展覽館的標籤,說明這些都是準備出展的作品。

如果這個關鍵時候,給他一窩捅掉,陸長枯勢必要發瘋,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

悄然的將門掩上,親手送高雪回寢室后,江復庭立馬給周祁撥了一個電話:「不打擾你吧?」

周祁那邊挺安靜的,只有偶爾車子馳過的呼呼聲:「不打擾,不打擾,怎麼了?不會是有新線索了吧?」

江復庭慢慢從校園裏出來,低聲說:「差不多,還要等確認。我剛才想起來上次嚴隊長讓你們整合近十幾年來的類似失蹤案,你們整合得怎麼樣了?」

「哦,那個啊!技術部門已經在搜集了,十幾年,還是找全國各地的,不是小數字,我估計也就再等個兩天,就差不多了!」周祁徒手抹了一把被寒風吹變形的臉:

「怎麼突然想到問這個?」

江復庭沉吟了一下,問道:「你到時候能不能把那些失蹤者的名單給我一份?可以不用那麼具體,只要有照片就行。」

「啊——」周祁仰頭張著嘴,狠狠灌了一大口西北風,將自己飢腸轆轆的肚子,虛假的暫時填飽。

江復庭停下了行走的腳步,杵在那裏,看着地上不知打哪來的連指甲蓋大小都沒有的絆腳石。

信息換信息,是他們兩人間的老規矩。

但這次的信息實在是太晦暗,它好像是一株爛了的花朵,本以為只需要隨手一拔就可以結束,結果一扯,就不小心扯出了它淬了毒的鬚根。

鬚根起初只是細小几根,結果越扯越多,直接將一整片的泥土都掀翻了。

原來土地下面的毒素早已浸染到最深處。

只是到底是不是整片地都染了毒,染得又是什麼

毒,他只是有個模模糊糊的大概,不敢妄下結論。

江復庭抿了抿唇,雖然不願,但不得不模稜兩可的給他一些信息:「你見過屍海嗎?」

周祁呼吸猛然一滯,江復庭低着頭繼續說:「無數的殘骸堆積成金字塔,勝利者站在金字塔的頂峰,品嘗他們的果實,這樣的金字塔不止一座。」

周祁此刻已經被他所說的信息量,炸得外焦里嫩。

耳畔江復庭剛才說的話,在他的腦子裏、身體里被充斥得到處都是。

剛才還因為沒吃晚飯,餓得前胸貼後背的他,現在卻好像吞了一大塊帶血的生肉,有些消化不良了。

他默了半晌,才有些艱難的回過神來,一開口嗓子都是啞的:「我知道了,資料出來了就發給你。」

這一晚,依舊看似太平,卻並不太平的熬過去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節奏飛快的城市生活里,在沉甸甸的巨石一般的工作下,被壓得透不上氣,呼吸困難,乃至失眠。

江復庭一躺上床,大腦就自動打開了一個播放器,轟隆隆的運轉。

陸長枯的屍體人偶,李商近乎變態的慾望,他嘴裏所謂因緣匆匆一見的道士……

還有,還有那些小鬼,被囚困在固定的地方……

江復庭感覺自己的腦子越來越沉,彷彿有無數的車輛從他的頭頂上碾過。

下一秒他又好像跌入了水裏,他突然不會游泳,胸腔塞滿了水,窒息的肺部開始腫脹,心跳慢慢變緩,意識也跟着迷離起來。

他睡得渾渾噩噩的,夢裏再次出現了陸長枯一分為二的臉。

那張臉像他看見過的人偶,彷彿帶了一張假皮面具,好看又膈應的慌。

他們一同機械的張嘴,再次在他的腦海里,唱起了那段熟悉的童謠:

「你是阿哥,我是阿弟

你是阿弟,我是阿哥

有一天,奶奶抱了個人偶娃娃

阿弟啊阿弟,你為什麼哭啊

他懷裏抱着阿哥的手

阿哥啊阿哥,你為什麼哭啊

他背上背着阿弟的頭

……」

那兩張臉在他眼前忽遠忽近,時而瞪着圓溜溜的眼睛,貼在他的臉上,時而又遠得像一陣風。

他們站在一起念著童謠時,江復庭依舊無法很快的把他們分辨出來。

就在他在夢裏保持着以往的習慣,企圖勘出兩人間的破綻時,陸長枯和陸長榮突然不再飄來飄去,既而停下來,慢慢朝着他走。

他們好像是在走,但是又不像走,如同一個服裝店裏的假人,站在一個傳送帶上一點點移過來。

江復庭突然鬼使神差的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可意外的發現,他的四肢被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他只能任由眼前的兩人,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心裏莫名的不安起來,這種不安感實在是太過真實,甚至讓人無法分辨,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而就在陸長枯和陸長榮一同站在他眼前的時候,陸長枯的手腕和陸長榮的脖子上,突然出現一道細小的裂縫。

不安的感覺,好像趕上了暴風雨的大海,海平面頓時波濤洶湧,浪花翻起了幾丈高。

江復庭的眼皮陡然一跳。

「咔嚓!」有什麼東西憑空裂開。

陸長榮脖子上的細紋從最開始的一小段縫隙,咔嚓咔嚓的快速爬開,繞着脖子轉了一圈。

與此同時,陸長枯的手腕以同樣的速度裂開了一圈縫隙。

江復庭跟隨那迅速攀開的撕裂血痕,不由自主的瞳孔一縮。

他甚至還來不及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就看到陸長榮的腦袋像被一把鐮刀在眼前橫削。

那刀大概是很快,以至於斷續連着的筋肉都沒有,直接咔嚓分離。

血液如泉柱似的噴涌,蒙住了他的眼睛,他的臉上掛滿了溫柔的液體。

同一時間,陸長枯的手以同樣的方式斷開,鮮血如柱,繼續往他身上水龍頭一樣的濺過來。

江復庭感覺自己似乎變成了一個血人,從頭到腳,都是那黏膩的液體。

世界是猩紅的,自己也是猩紅的。

濺到臉上的血液不停往下淌,將自己的脖子圍成一圈紅色。

他的手腕也匯聚出了鮮明的紅色。

江復庭突然感覺自己要被人扯斷了,脖子和手腕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腦袋在被強行分離。

童謠的歌唱聲像一首單曲循環的背景音樂,時近時遠的在他耳畔繚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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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燈載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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