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章:教化的意義

第七百三十八章:教化的意義

李商不停的催眠自己,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可江復庭接下來的問題,讓他差點和后那具小女孩的屍體一樣被重擊瓦解。

江復庭輕聲問道:「李院長,所謂的『教化』到底是什麼?」

李商站在寒風裏,上的衣服像被扒光了似的,他在這個初冬的時節里感覺到了一陣陣天寒地凍的刺骨。

——敎化,通過上行而化成以下。

江復庭之前在《禮記·經解》之中看到,故禮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於未形。

教美德,教民風,予民以禮。

擱置在當代,就是人通過另一人的思想、行為、動作里得到某些結果,順應自然會得到啟發,背道相馳只會得到教訓。

李商冷的搓了搓手,轉移著自己無處安放的不自在和心虛:「只不過是我們院裏針對一些頑劣的孩子,以作則,讓老師們多費點心,一對一的教育。」

「哦,是嗎?那您之前為何沒有提過?」江復庭清冷的語氣多了點怪罪的意思。

李商滿腦子都是想辦法怎麼摘掉所有的責任,他越是笑,臉上的面具卻越要往下掉:「你這不是也沒問嗎?」

江復庭橫掃了他一眼,沒興趣和他過多追究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他在李商略有緊張的神下,兀自往建築方向多走,走了兩步以後,卻停頓下來,轉過頭來,故意問道:「李院長,只是普通的教化,那稍微了解一下,問題應該不大吧?」

「不大,不大。」李商在這種狀況不明的形下,怎麼還敢亂說話,他佯裝的越過江復庭,往前帶路。

江復庭默默地跟在李商的后,建筑前的屍體在案發後沒多久就被就近的醫院抬走,地上還殘留着一灘新鮮的血跡,來不及滲進地面。

他在經過時,視線倉促的從斑駁的血跡上掃過。

一個還來不及長大的小女孩,甚至還沒開始有機會對這個世界含苞待放,前後一眨眼,就只剩下地上那一灘血跡。

興許等他再出來的時候,血跡也被人清掃乾淨,屍體被拉到火葬場像商品一樣,燒成一地的殘灰。

還能有什麼呢?

她不過是個孤兒,什麼也沒有,也不會有人記得。

江復庭拖着沉緩的腳步,跟着李商走到二樓。

他的前腳才踏進通道,沉甸甸的壓抑就鋪天蓋地的從前方捲來,悶得人幾乎要窒息了。

走廊窗邊有陽光,可陽光在這樣的氛圍下讓人感覺不到溫度。

通道的另一邊全是房間,按照掛着的指示牌來算,一共有六間。

全是教化室。

『室』的末尾標註著……以此類推,一直通到底。

江復庭加快了腳步,從李商的側擦過,挑選了一個就近的房間,哪怕是這種況,他依舊儘可能的維持着自己的修養,請示著:「勞煩開下門。」

李商聽着他的客話,只覺得他惺惺作態,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掏出兜里的鑰匙利索開門。

「咔咔」伴隨着清脆的開鎖聲,房門晃晃的露出一個狹小的縫隙。

而後那個縫隙,在力量的推動下慢慢變大。

江復庭在進去的瞬間,彷彿撬開了一個被人深埋在土裏的潘多拉盒。

所有的邪惡和污濁全都一涌而出。

他屏住呼吸,腳下的步子又輕又緩,像是擔心會驚擾到什麼。

屋子裏的陳設相當簡單,一教師桌椅,還有一學生的桌椅。

兩桌椅面對面擺着,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剛好可以四目相對,但吸引到江復庭目光的是挨着房間牆壁的書櫃。

書柜上除了塞得滿滿當當的書籍,還掛了一些長短不一的戒尺,皮繩和一些電擊物品。

江復庭的瞳孔不由一縮,他腦海里跑馬燈似的不斷播放着女孩站在樓頂上,搖搖墜又張牙舞爪的模樣。

可惜她的爪牙都還沒長成型,空有一腔虛勢,傷害不了別人,只能毀滅自己。

李商注意到他目光停留的地方,臉上的神色不自然起來。

「這也是教化的一部分?」他冷冷地問道。

李商訕訕一笑:「總有一些不聽話,脾氣又犟,還欺負人的。棍棒底下出孝子么!這也是不得已的辦法。」

江復庭猜測他大概是以為自己不識貨,打開玻璃門,取出擺在上面的電棍,在手裏把玩著。

他不輕不重的問:「還需要這個?」

李商臉上的變化一閃而過,笑容依舊端在臉上:「只是嚇唬一下而已,也不是真用得上。」

江復庭將電棍上下左右觀賞了個底朝天,他對這些東西並不是很懂,硬看也看不出什麼名堂,只好放了回去。

只有這些嗎?

他緩慢的在簡單又沉悶的屋子裏閑逛起來,李商緊跟在他的股後面。

江復庭走快,他也走快,江復庭走慢了點,他也放慢步子。

兩個人各自懷揣著心裏頭的那一擔懷疑,兜著試探,相互窺伺著對方到底對自己的處境摸了幾斤幾兩。

就在李商自作聰明小心保持着步調的時候,江復庭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望着自己右手邊的教師桌,指腹在上面一抹,有一層淺淺的灰塵,心裏也跟着飄起一層疑慮。

江復庭捻了捻手指,搓掉沾上的灰:「李院長,你們教化……一般教的什麼?」

李商收住腳步,立在江復庭的側,他那舌燦生花的本事,終於可以堂堂正正的用上。

他一改剛才的賊眉鼠眼,擲地有聲地說:「我們孤兒院裏師資雖然比不上正統的學校,但是該有的精神補給卻是必不可少的。」

江復庭半彎著子,似乎對眼前的桌子格外感興趣,認認真真打量起來,對於邊上人說的話,似不在意的聽着。

李商裝腔作勢的清了清嗓子:「人這輩子,可以沒上過什麼高等學府,兜里窮得掏不出金山銀山,這些都不要緊。唯有德和禮!」

他說到後面兩個字,刻意加了幾分勁:「而我們教化——當然是以孩子們的心發展和步入社會的基本生存能力為主。」

江復庭聽着他嫻熟的官腔,像是在聽一個笑話,沒掩飾自己嘴角的嘲諷。

隨後,他在李商不明深

意的注視下,突然蹲下來,探索起桌子底下的空隙。他鋒銳的目光在桌腿的邊緣徘徊,異常敏感的捕捉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江復庭突然嗤了一下,嘴裏噴出來的氣無關痛癢,讓人難以捉摸,接着,他伸出手指在桌腿邊緣,摸金子似的小心撫過,嘴上不饒人:「李院長,那你自己的德和禮,學到家了嗎?」

李商頓時聽明白了他嘴裏的含沙影,油嘴滑舌的說:「到不到家都是些無稽之談,學術之事,永無止境,都是在不斷更替和發展的嘛!」

江復庭沒有正面回他,因為他剛才還在桌腿上挪動的手指,此刻正停在『蛛絲馬跡』的邊緣。

那是幾滴飛濺上去的某種液體,點綴在深褐色的蹬腿上

液體原本的顏色和桌子外漆顏色,協調的映在一起。

他的眸子隨着眼前物品的色彩慢慢暗沉下來。

這個液體毫無意外的猜測,肯定是血跡。桌腿是不小心飛濺上的,只有這麼幾滴,其他地方都沒有,唯獨這個角落被忽略,留了幾滴。

血跡這麼敏感的東西,粗心大意沒擦乾淨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是始發地離桌子隔着一定的距離,這個距離遠到足以讓人忽略這張桌子。

江復庭忽然站起來,左右相顧,不斷往後退。

李商沒有他那細如牛毛的心和觀察力,只是空懷一腔懷疑。

他被江復庭奇怪的舉動,惹得心裏一驚一乍,以為對方是看到什麼實質的東西了。

可當他依樣畫葫蘆的跟着將對方看過的地方都掃去時,並沒有發現什麼端倪,然後又有模有樣的跟着後退。

這個屋子並不算太大,退到底,就是教師桌正對的角落。

江復庭就這麼只一人站在夾角間,他著腰板,目光一覽,將整個屋子收盡眼底。

明明是一個破角落,硬是被他的氣勢站出了高山絕頂,睥睨蒼生的感覺。

李商的心裏開始更加不安了,他隱隱覺得江復庭肯定是察覺到了什麼。

他頭一次產生了退縮的衝動:「參觀也參觀完了,不過是普通的教化而已,這也是我們為人師長應盡的義務……我這樓下還有不少等着我處理的事,要不今天先這樣吧。」

江復庭在他的話語中,磨著自己的鞋跟。

他靜默下來,只有鞋底粗糙的「沙沙」聲,一直打破平靜。

光憑那幾滴血液,就斷定什麼,確實有點牽強。

他需要找到更有力的證明,那個證明可以是剛才那女孩跳樓自殺的由來,也可以是陸長榮成長過往中的一部分,同樣是舊址那個死樣慘狀小鬼的強有力證據。

江復庭的腳一頓,索搬出白唐死皮賴臉的那:「您要是忙,那就去吧!」

李商口正要鬆緩的氣還沒趕得上吐出來,江復庭又說:

「我再參觀一下,隨便找個老師來領路就行。」

李商凝固在原地,心裏有怨也不好發作。

江復庭再次走到書櫃前,看似是打量書脊上的名字,實則將那些訓誡的東西挨個打量過去,仔細看會發現尺子和皮帶已經使用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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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燈載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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