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柔兒篇】柔者無敵

「娘親，為什麼蜀地會大旱？」一輛豪華的馬車裏，一柔美的女孩問道。

「因為啊，蜀地的百姓心中有怨氣，這怨氣衝到天上，天就不下雨，於是大旱了。」一溫柔的婦人答道。

「這樣啊！」那女孩一皺眉：「怎麼辦？百姓沒得飯吃，那不是會活活餓死。」

這時侍衛來報：「稟娘子，前面有數千難民堵塞了道路，驅趕不開。還請娘子和小娘子好生呆在馬車上，萬萬不可下來。」

國公夫人大驚：「這如何是好？」

侍衛答道：「子時府城會施粥，到時難民自會離去。」

「嗯！」

見有十幾名侍衛，二三十名奴僕，護著五輛馬車過來，難民便知，有貴人來到。於是老的小的，一窩蜂的迎上，舉著破碗，一個勁地哀求。

「行行好啊，給點吃的，已三天不曾進過一口食，真要死了。」

「貴人啊，我給你磕頭，施捨一個餅，我家三兒餓暈去了。我已餓死了一子一女，這是唯一的獨苗啊！」

「貴人，看看我這女，現在是不成樣子，可以前很好看。貴人買了去，不要銅錢，只要兩斤米。只要兩斤米啊！」

國公府的人將馬車聚到一塊，男僕們持棍棒守在里圈，侍衛們持鋼刀守在外面，個個如臨大敵。

一管事大聲喝道：「大膽刁民，知道馬車裏的人是誰嗎？是李國公！李國公是皇室宗親，極受當今皇上敬重。你等刁民，若是不小心驚到了國公爺，哼，便是有幾顆腦袋，也不夠砍！」

「還不快快散去！」

威逼之下，難民無奈散開，卻不離去，遠遠看着。

聽着這聲聲哀求、哭泣，柔兒忍不住淚就流了下來。她一衝動，就要跳下車。國公夫人大驚，一把抱住她，叫道：「我的小祖宗啊！你好好地獃著，絕對不可露面。你細皮嫩肉的，被那些難民看到，非得抓了過去，生生吃了不可。」

柔兒嚇得眼中的淚都收了回去：「柔兒是人啊，人怎麼能吃人？」

國公夫人嘆道：「這人餓到極致，為了求生，連死人肉都敢吃，哪還用說活人肉。」

子時，難民往城門口走去，馬車開始緩緩前行。卻不料，四周聚來的難民越來越多，馬車如身陷泥坑，再動彈不得。

國公夫人心急如焚，在護衛的保護下，與李國公商量去了。

柔兒忍不住偷偷地往外瞧去。

她猛地捂住了嘴。

遍地密密麻麻的，是衣不蔽體，攜老扶幼的難民，個個臉黃飢瘦，餓得瘦骨嶙峋。

此時，所有的難民都拚命往城門口的施粥棚涌去。用盡一切，喊著、跑着、擠著，要離那碗粥，更近一點，再近一點。

就在柔兒眼前，一個小男孩被身後的人一推，摔倒在地，立馬被踩了幾腳，痛得大哭。他娘親看了，急急過來扶他，他哭道：「不要管我，不要管我，去搶粥，晚了就沒了。去搶粥。」

他娘親不顧一切，用身子護住他，嘶聲叫道：「踩到人啦，讓讓，踩到人啦。」

洶湧的人群中，這對母子就像即將傾覆的小舟，卻終於穩住了，離開了人群。

可這時，人群忽然發出了一陣喧囂。粥沒了！

那對母子獃獃地看着，忽然坐倒在地，放聲大哭，哭得以頭撞地。

柔兒心大疼，她一咬牙，擦乾了眼淚，用衣服兜了滿滿的乾糧，跳下馬車。

此時四周正亂，竟無人注意到她。

跑到那對母子面前，柔兒拿出一大塊干牛肉：「給，吃的。」

那男孩接過這團黑乎乎的東西，問：「這是什麼？」

柔兒說道：「這是干牛肉，可好吃了。」

男孩一咬，然後一呆，叫道：「是肉，真的是肉，好好吃的肉。」

他母親急急去捂他的嘴，可已經晚了，四周的難民齊齊看了過來。

柔兒笑道：「柔兒分開你們吃。」

然後她走到一個老者面前：「給你。」

走到一個男子面前：「給你。」

「給你。」

人群躁動了起來。圍住柔兒的人，眼裏滿是渴望。而這圈子外的人，已是瘋狂！

很快，瘋狂的人沖了進來。

柔兒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條大漢向她撲來，從她懷裏搶走了一大塊乾糧。

那大漢轉身就跑，還沒跑出幾步，就被幾個人撲倒在地，廝打成一團。場面立時失控，許多人向柔兒撲來。

柔兒死死地抱着食物，她將頭埋在懷中，大哭，哭道：「不要搶，柔兒來分。不要搶！」

只一瞬間，柔兒就成了暴風雨中的一片樹葉，被推來推去。可她不管，只是死死地護著懷中的食物。這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在此時，竟爆發出了無窮的力氣，竟沒讓食物被搶走。

見搶不到，一大漢徹底喪失了理智，他發出一聲吼，握緊拳頭，用盡全力，一拳狠狠地向柔兒打來。

柔兒的眼驀地瞪到最大，這一瞬間，她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柔兒要死了嗎？為什麼會這樣？」

眼看着，這一拳就要砸實，忽然一個男子猛地撞來，撞倒了那大漢。與此同時，先前那男孩撲在柔兒身上，叫道：「不要傷害姐姐，不要傷害姐姐。」

他母親張開雙臂，護住柔兒，扯開嗓子罵道：「是人不，還是人不？她一個貴人家的千金，好心來送食物，你們竟要搶，還要打她。天啊！老天怎麼不降下一道雷，劈死你們啊！」

人群一靜。

先前柔兒幫助過的人圍了過來。那老者顫巍巍的說：「小娘子，我們護着你回去，這裏太危險了。」

柔兒從地上爬起，說：「柔兒不，柔兒要救人，柔兒要救好多好多人。」

她將懷中的食物一一分了出去。這次，分到的人誠心地說了聲「謝謝」，沒分到的人，也沒人再動手去搶。

最後一塊乾糧，柔兒遞給了，那要打她的大漢。

那大漢遲疑了下后，才猶猶豫豫地接過。吃了一口后，眼中的淚就流了下來。他哽咽道：「謝謝，某，某來保護你。」

柔兒一拍手：「沒有了。可沒有關係，柔兒再去拿。」

在一群難民的簇擁中，柔兒回到馬車那。

李國公和國公夫人正急得滿頭大汗，見到難民中的柔兒，國公夫人腿一軟，立時癱在地上，嘴裏直念叨：「我的心肝，我的寶貝。」

柔兒走到她爹娘面前，仰著小臉，正色說道：「柔兒以後一天只吃一頓飯，把省下的食物給他們。柔兒要救他們。」

李國公苦笑道：「柔兒啊，我們這這麼多人，糧食也不夠。」

柔兒搖頭：「大家都是人。我們還餓不死，他們卻要死了。柔兒要救人。」

說着，柔兒自己走到馬車那去找，找到了，便分了出去。

四周一片寂靜。所有人看着，這個純美的小女孩，在努力着。

國公爺一聲長嘆，一揮手：「罷了罷了，只留一點吧，別的，分了吧！」

所有難民一陣歡呼！

可終究，僧多粥少。

國公爺一咬牙，再殺了一匹拉車的駑馬。

於是這個晚上，城外數千難民，再無一人餓死。

第二天子時。城門大開。

當府衙的人如臨大敵，推著粥桶出來時，卻愕然發現，這些時日裏極盡瘋狂的難民們，安安靜靜地排著長隊，竟無一絲喧囂。

而隊伍的最前面，卻是一衣着緋紅的貴人。

那貴人微微一笑：「某是當今聖天子的堂兄，爵封李國公。奉聖旨前往重慶府，入住恭王府。不巧遇上大旱，所帶食物，已盡數發給難民。所以，某特來討往粥。」

那負責的官員瞠目結舌，好一會兒才說：「即是皇親，還請進府衙，讓我等好生款待。」

李國公搖頭：「不必了！正因是皇親，當此天災之時，更應跟黎民同甘苦。」

「這次大災，朝廷已發下糧食賑災，某就想喝碗粥，體會下聖上的恩德。」

那官員欲哭無淚：「國公爺，這粥，這次的粥沒熬好，下官，下官這便重新熬，重新熬。」

小半個時辰后，知州領眾官員及城中富戶迎到城門口。他們身後，一大桶、一大桶的粥，抬了上來。

難民歡呼聲震天！

再後面，有人病死，但再無人餓死。

最艱難的時日過去后，李國公一行人，終於動身前往重慶。

數千難民，跪地相送。

去得遠了，柔兒放下車簾，笑道：「柔兒做了件大好事哎。」

國公夫人將她摟在懷中：「是啊，他們都說，我的寶貝柔兒是仙子下凡。」

柔兒甜甜地笑了，然後一皺眉：「可是柔兒好餓好餓。」

國公夫人狡黠地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塊牛肉乾。

「好耶！」柔兒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