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魂游七世

150 魂游七世

阿硯在說完最後一句呢喃后,所有的神魂全都離開了那俱軀體,整個人飛速而不可控地飛向了遙遠的高處。她的身體彷彿在一處見不到盡頭的通道中上升,而就在那通道的兩旁,是世間悲歡離合,是永無止境的輪迴糾纏。

她看到了第一世的情景,那個時候她是宮女,寧非是陪同在她身邊的小太監,一路上不著痕迹地相護相隨。而柴火則是宮中的大太監,兩手負在身後,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柴火留在玉貴妃的宮中,攛掇著玉貴妃用板子將蕭鐸最信任的嬤嬤活生生打死了,由此種下了蕭鐸和玉貴妃之間的仇恨。

後來蕭鐸得勢了,成為了皇子,柴火被捉,自殘身亡,臨死前卻指出,就是玉貴妃身邊最為信任的大宮女親自下的令出的主意,那嬤嬤就是被阿硯下令活活打死的。

於是蕭鐸冰冷嗜殺的視線對準了阿硯等人,就那麼俯瞰著身下的她被打得流血而死。

當宮中侍衛將阿硯被打到殘破的身軀拉下去的時候,或許是命中注定,蕭鐸回首看了一眼。

那穿着鵝黃宮衫的身體早已經不成形了,一頭烏黑的髮絲染著血黏在脖子和肩頭,她的腦袋猶如布袋一般耷拉着,根本看不清她的臉。

只是看了這麼一眼而已,也沒什麼特別的,那都是他尋常見過的血腥場面。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從此這一幕深深地印入了蕭鐸的腦中。

在以後無數個夜裏,他都會從噩夢中驚醒,並久久無法入睡,再到了後來,他幾乎是徹夜難眠,根本無法入睡。

一直到有一日,他在月色之中,無意間踏入了那個被封禁依舊的玉貴妃寢宮,鬼使神差地來到了一處宮女們居住的宅院,並走到了那個佈滿了蜘蛛網的房間,看到了牆上的那副畫。

那是阿硯的畫,是一個小太監畫下來的。

而那個小太監也已經跟着阿硯死去了。

當蕭鐸看到那副畫的時候,頓時心神震動,渾身七經六脈彷彿都被絲線糾纏着亂扯,心口那裏又彷彿猶如萬千隻螞蟻在啃噬著。

他掙扎著走過去,顫抖的手拂去了那女子畫像上的灰燼,卻看到了下方的一行小字。

蕭鐸,見此畫,便是命絕之時。

這句話,猶如一把利劍當頭刺下,蕭鐸唇中吐出鮮血,就此倒地。

阿硯在這暗黑的通道中快速地前行,看着兩旁風景變幻,卻見轉眼之間又是另一世了。

這一次她是那個已經帶着罪名的女奴,身懷六甲,只因為看到了蕭鐸,大受驚嚇后便墜水身亡。

當她的屍體被打牢下來后,他竟猶如被蠱惑了一般,半跪在佈滿青苔的湖邊,也不顧弄髒了尊貴精緻的龍袍,就那麼盯着她已經沒有了血色的容顏。

「她是誰?」

「是顧家的女兒,閨名叫阿硯的,嫁給了蘇家三子……」

別人說了什麼他彷彿根本沒有聽到耳中,只是痴痴地望着那個死去的人。

阿硯獃獃地望着那一幕,她忽然扭過頭去,不想再看了。

她知道蕭鐸應該也是死了的,就在她死了后不久,蕭鐸應該也死了吧。

其實她心裏存有的怨氣早已經消失了,可是現在看到了為了那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而痛苦的,不但是自己,還有他,她便開始心痛。

他曾發誓說他若傷自己半分,便遭受萬蟻噬心之苦,她以為不過是說說罷了,如今卻發現,竟是真的。

正想着間,身邊通道的景象又變了,這一次卻是第三世了。

她看到了,第三世,那個被她舉起刀來刺過去的男人,原來不是別個,竟然是寧非。

寧非跟隨着她來到人世間,試圖保護着她,可是到了第三世,他為蕭鐸代自己成親,卻在洞房花燭夜,被自己活生生刺死了。

阿硯一個嘆息,繼續看向了第四世,第四世的她和蕭鐸最為緣分淺薄,連見都沒機會見一面的。

柴大管家是養馬的老人家,他在馬身上下了葯,致使她的坐騎發狂,讓她避免於和蕭鐸在兩軍陣前對壘。

阿硯疲憊地閉上眼睛,想着若是那次她和蕭鐸在陣前交鋒,又會如何?是她死,還是他亡?

她其實是有些累了,她並不想再去回憶這些,只想好歹和蕭鐸過一輩子,沒有負累地過上一輩子,假裝上古山下的神廟裏並沒有已經交合了幾年前的劍和劍鞘。

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兩邊通道里映照的卻已經是第六世的情景了。

那一次的蕭鐸,不知為何竟彷彿有所感知。

她看到了在那個早春二月里,在草場鶯飛的時候,懵懂的自己正望着遠處綠草地上歡聲笑語放風箏的孩子們。

她的眸子中充滿了渴望,唇邊帶着些許笑意,那對於她來說是極少見的。

而就在她的身邊,那個已經病入膏肓的湛王,正痴情而絕望地凝視着她。

他身上散發着一種瀕臨死亡的黑氣,可是他黑而亮的眼眸中的溫柔是那麼清晰可見,彷彿下一刻就要溢出來般。

這個時候的阿硯收回了目光,她沒有看到湛王眼中的痴情,卻只看到了他在經受十六日的荼毒后,身上無處不在的死亡之氣。

她在那一刻忍不住問他:

「湛王殿下,您心裏可曾害怕過什麼?」

出乎她的意料,他竟說怕。

沙啞的聲音猶如楊柳一般拂過她的心,她有些意外地問他,你怕什麼。

她害怕死,害怕蕭鐸,可是她竟然不知道,蕭鐸也有怕的人或者事?

蕭鐸在在那一刻,垂下修長的眼睫,春日裏和煦的陽光在他那姿容絕世的臉龐上投下一點黯淡的陰影。

他沒有說他怕什麼,可是卻抬起頭來,望着她那年輕而生動的臉龐,告訴她說,你不會死的,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在經歷了這麼多世的阿硯,回過神來再去看那個時候的蕭鐸,忽然間明白了。

她明白了他怕什麼。

原來那個時候的他就害怕,害怕他離開。

這個答案猶如春日裏盈在枝葉上的一滴露珠,盈盈滴入了阿硯心中,這一滴下去,卻是痛徹心扉的酸楚。

原來第六世的他,縱然只是擁有着殘缺的靈魂,卻已經記起了她並重新愛上了她。

阿硯感到自己的眼淚落了下來,不知道滴在那裏,可是她卻無法伸手去摸。

她此時的身體是虛無的。

就在這個時候,她眼前的情景又變了。

這是一座陷入火海中的山,山上是熊熊烈火,遠處隱約有廟宇,有煙霧。

她心裏明白,這就是第七世了。

她看到了前方那個身穿戎裝的少年。

他兩眸森寒嗜血,唇邊帶着扭曲的笑意,緊握著韁繩的手青筋暴露,就那麼立於馬上。

他身穿醬紫色寬袍,擁有絕世之姿容,可惜身上那猶如地獄奪命閻羅的煞氣掩蓋了那不世出的風華。

這少年蕭鐸皺起眉頭,陰聲問道:「慈寧庵上,是誰在叫?」

一旁手下恭敬地答道:「回稟九皇子,屬下沒有聽到叫聲。」

少年修長濃黑的眉微微壓下,細長的眸子眯起,陰冷凜冽的目光中透出疑惑:「為什麼我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手下面面相覷,又看了看那火光衝天的山,真得沒有任何聲音,都是火燒山林的劈啪聲以及風聲,哪裏來的叫聲呢。。

可是蕭鐸望着那山上濃煙,卻驟然間捂住心口,臉上血色盡失

遙望着那慈寧庵的方向,也不知道為什麼,忽而間,彷彿有一記重鎚狠狠地鑿在心間,他的心痛得急劇收縮。

驟然間回首,望向那火光衝天處,他發出痛苦絕望的喊叫:「阿硯——」

話音落時,他自馬上跌落,氣絕而亡。

臨死之前,雙眸圓睜,裏面全都是不甘和痛恨。

阿硯怔怔地望着地上那個跌落的少年,心裏明白,他每一次都在用事實演繹著自己的誓言。

他說,她的一輩子有多短,他的一輩子就有多短。他的一輩子有多長,她的一輩子就有多長。

只要他活,他就一定保自己活。

如果她死了,他也不會獨活。

阿硯在這一刻,忽然想起了自己腹中的胎兒,那個總是愛用自己的小腳丫隔着肚皮踢他父親的孩兒。

如果自己死了,它一定會死,蕭鐸也會死。

她終究還是會落入自己的詛咒中,一無所有。

正想着間,阿硯卻見前方通道已經到了盡頭,那通道盡頭是一處狹小的出口,出口時白光耀眼。

「啊——」她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大叫。

與此同時,她這具漂浮的身體被迅疾地吸向那處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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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殺出個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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