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棲身

世界DC競技史上連任兩屆桂冠的選手，雖然鳳毛麟角，但也不是沒有。三連冠，卻從未有過。Q·King是DC競技史上唯一一個三連冠。他在電競史上地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此賽結束，他退役。

中國賽區再次回歸到灰色沉寂的年代。

此後十年，再無冠軍。

*

便利店。

「誒？妹子，你要應聘？」

便利店小哥直愣愣地盯着女孩手中的招聘啟事，一下子有點沒轉過彎來。像她這樣的年紀，不正是上學的年紀，怎麼……

「你們找晚間收銀員，我來應聘。」女孩淡淡的聲線沉穩而肯定。

小哥掃過她的穿着心頭猝不及防地冒起一絲明悟，飛快掛起和煦笑容，「噢噢，好，我馬上聯繫老闆。」

「這上邊說包住宿。」女孩抓着招聘啟事神色認真。

「呃……」小哥面上詫異一閃而逝，隨即肯定的點點頭，解釋起來，「是的，包住宿，但是房間比較小——是便利店上面的一間小屋子。如果沒有問題，我就和老闆溝通了？」

「嗯。」女孩點頭。

小哥講電話的時候，屠曉漫不經心的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微垂的密長睫毛掛着三分疏離七分冷淡。她眼底安安靜靜的神色在掃到便利店小哥的時候稍稍波動。

便利店位置很好，網吧就在對面，而且靠近……RNB俱樂部。

RNB俱樂部就在網吧斜對面的拐角，六層深灰色大樓靜靜矗立着，大樓正面懸掛着一塊巨大的電子屏，是屠曉之前立於街頭看到的那塊。此刻上面正在直播全球總決賽。

她剛收回視線，小哥和煦的聲音響起，「妹子，老闆已經答應了，我領你去見她。另外，我叫樓飛飛，以後你和我負責夜班。夜班從晚上十點開始，到早上六點，白班的兩個妹子今天都不在，明天可以介紹給你認識……」

*

等處理完住宿和工作交接問題，屠曉走進便利店樓上的小房間。

房間很小，只有二十平左右，堪堪放下一張單人鋼絲床。她面色平靜地將身後的大背包放置在床上。背包裏面有三套換洗的衣物，一些零碎的小東西和一個鐵盒子。

打開鐵盒子，裏面是零散的十元，二十元，五十元的紙幣。總共三百五十五塊。

……上網費都不夠。她淡淡嘆了口氣，安靜如昔的眼神望向窗外。

*

第二天，下午三點。

「你……你怎麼在這裏？」穿着依然清涼，臉上還是一堆花花綠綠妝容的網吧小妹驚愕地盯着坐在她鄰座的女孩。女孩穿着昨天的一身衣服，越看越像未成年的小孩。

「我在這上白班，下午三點到晚上九點。」屠曉微笑解釋。

「哈？」妹子一頭霧水的放下包落座，正想開口詢問，就被女孩接下來的動作打斷。

屠曉細長的右手包裹着滑鼠正靈活的拖動着，滑鼠在黑色的滑鼠墊上極速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度，利落而從容，左手噠噠噠地敲擊鍵盤，富有節奏和韻律。

她揉了揉眼，剛想仔細捕捉那飛快起舞看不清指影的手……對方已然停下動作，安靜地回望她。她面色一紅，一種被抓包的尷尬情緒湧上臉頰帶起一抹薄紅，「額……你繼續，我就是……就是好奇，哈……哈哈哈——」

「已經結束了。」屠曉聲音清越。

「啊？」她乾笑戛然而止。在女孩恬淡如水的目光下，她瞥向電腦屏幕，上面金色的「擊殺」兩字，分外顯眼。「咳咳……我叫羅琳，你叫我小羅就好，」熟稔的自報家門，突然想到眼前的女孩比她小，立即改口道：「叫我羅姐姐就好。」

「小羅。」語氣篤定。

羅琳：……

「我是屠曉。」女孩在介紹自己的時候神色淡淡，嘴角噙著的淡笑不曾去了一分。

*

夏天的黑夜總是姍姍來遲。當黑幕落下，已經六點半了。

羅琳肚子餓得咕咕叫，翻了一通外賣電話后，拎着電話轉臉問：「曉曉，晚飯吃什麼？」

一下午的時間，她早已經和屠曉混熟（？）。

而被她混熟的女孩此刻還在噠噠噠的敲擊鍵盤，羅琳知道，不出三秒鐘，對方就會停下。

「你看着點，我不挑。」女孩頭也不抬的回了句。

然後，三秒未到敲擊聲就結束了。之前幾小時，噠噠噠的鍵盤聲都是這麼有節奏的停停起起，敲擊聲從未連續超出十五秒過。

羅琳看劇間隙，早就摸清了對方的頻率，心底給自己點了一個大大的贊，然後撇頭望去，屏幕上果然又是金色的「擊殺」二字。

曉曉是個遊戲狂人，還是個遊戲高手吧？似乎沒看到她輸過呢……羅琳如此想着。

被她想着的女孩久久未得到回應，安靜地側頭望向她，就和每次收銀結賬一樣，視線雖然對着人，但總能感覺她的餘光還瞟著電腦屏幕，連雙手的動作都不曾慢下來一分。那平淡恬靜的臉上還是那抹淡淡的笑意，「小羅，辛苦了。」

話音剛落，噠噠噠的鍵盤聲又是一頓。比剛才還短。

羅琳回神，探頭看向屏幕，果然又是「擊殺」。她不忘糾正，「誒誒，曉曉啊，我比你大，你該叫我羅姐姐……叫小羅姐姐也行啊……」

屠曉推開歪纏上來的妹子，視線掃過對方黑色背心下露出的一截白花花腰線，伸手隨意的拉了拉她的胳膊，擺正她的坐姿，待到背心下擺遮住那抹白色，沉靜開口，「點餐吧，餓了。」

「啊啊，餓了啊，馬上點……唔，我就隨便點了啊，挑速度快的！」點完餐，她叉掉電視劇窗口，起身動了動僵硬的脖子說：「曉曉，你也起來活動活動啊，我看你坐了好幾個小時了。」

屠曉指尖一陣靈活的跳動，滑鼠在小幅度範圍內震顫幾次后，抬頭注視着眼前笑容滿滿的女生，緩緩開口，「我有起來活動身體的，是你看劇看得太入神了。諾，那杯水還是我倒的。」

兩人中間的杯子裏的水，早在羅琳刷劇看男神看得口乾舌燥的時候，一咕嚕吞入腹中了，哪還有半滴，另一邊她自己的小熊杯子也是滴水毫無。

襯著金色「擊殺」字樣背景下的女孩安靜注視着她，她臉上莫名一燙，「啊，不好意思，我喝了你的水！」

屠曉：「沒事，注意保護眼睛就好。」

羅琳：「昂，曉曉，你真好！」

二十齣頭的女孩飛撲過去，一把摟住另一個看起來像未成年的少女，笑得眉眼彎彎。

馮老闆出來的時候，就望見一高一矮兩個人影在收銀台上親密擁抱。「小羅，小屠，你們……」

羅琳飛快抬頭，一張濃妝艷抹的臉上笑意未退，「老闆，我和曉曉在交流感情！」

緊接着一張清秀安靜的小臉從她懷裏掙脫露了出來，綠色的短袖襯得女孩膚色白皙，一對黑眸愈發墨黑。

「小羅啊，你們這交流感情的方式也要看看情況嘛，小全都等你們一會兒了。」

羅琳斜眼。果然——面色虛浮的網吧常客小全正眼冒精光地望着她們。

男生一張浮腫的眼中亮光閃閃。……這肥宅又在腦補了。羅琳暗道。「是你啊，過來結賬。哼！看什麼——再看姑奶奶，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惡聲惡氣之下，男生絲毫不氣惱，好像習慣了一樣，從善如流的結了賬。他走之前還和馮老闆和羅琳招呼再見，輪到屠曉的時候，他點了點頭便推門離開。

目睹羅琳如此對待網吧常客，馮老闆沒有任何不滿之色，只是無奈搖頭道：「小羅，對待小全不要這麼惡劣啊，人家好歹也是天天來光顧消費的，你看人家小屠，多麼安靜乖巧。」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還沒有完全和屠曉混熟的陳老闆大大的立了個flag，之後每每打臉的時候，他都含淚想說，什麼安靜乖巧，屁咧！毒舌嘲諷才是真本質啊！

「小屠啊，你晚上是在對面值夜班吧？」

「嗯，是的。」女孩一邊回答一邊熟練地揉搓放鬆着手指關節。

她熟練而專業的動作令陳老闆心底一陣驚異，「呃……是這樣的，」陳老闆壓下心底冒起的想法說：「晚上網吧幾個常客會叫東西，到時候麻煩你送過來了。」

「好的，老闆。」屠曉應下。

他一眼掃到大廳電視機，屏幕上正開始第二輪的直播賽事，面色一喜飛快鑽進後面的屋子，匆匆撂下一句話，「外賣來了幫我拿進來！」

羅琳對着又去扒著屏幕看直播賽事的老闆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吐槽道：「一群瘋魔了的傢伙。又要瘋一個星期了，唉。」

「小羅不喜歡遊戲？」屠曉詫異。

女孩突如其來的一句，令羅琳面色一紅，「也不是不喜歡吧……唔，就是不太會玩，唉！菜的摳腳啊~對了，曉曉玩DC玩的很好啊！」

收到女孩詫異的眼神，羅琳撇嘴無奈道：「老少皆知的DC我也是知道的好嘛~而且我也挺喜歡的，但是……唔，沒什麼，現在不太關注了。也就看看。」

屠曉：「看看不玩？」

「對啊！」羅琳神秘的眨眼，「嘿嘿，看男神~」

「男神？」屠曉嚼著這兩個字，搜索腦中那幾張或明朗帥氣，或溫文如玉，或性感撩人的臉，最後定格在一張清俊無雙的臉上……挑眉：「職業選手中，H市的……你說的是AF戰隊的沈修成還是RNB戰隊的楊樹林？」

「嘁……誰稀罕那支口紅啊！曉曉，誰說H市的一定要支持AF和RNB啊？我喜歡可是華南賽區領軍人——時書傑時隊長！」羅琳神色激動。

提到熟悉的人名，屠曉腦中瞬間浮現一張溫文如玉的臉，她點點頭，表示肯定羅琳的觀點，又奇怪：「口紅？」

「對啊，楊樹林啊，他賬號不是YSL么，不就正好是口紅~」羅琳說的理所當然。

「呵……」突如其來的笑意緩緩暈上女孩淡淡的眉梢，她翹起的薄唇勾起一個趣味的弧度。

一瞬間，羅琳覺得，眼前普通平凡的女孩漂亮的不似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