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 番外三 閑事

譚威易從公司回到家,在家門口，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這才按下門鈴。

「我來開門！我來開門！」家裏傳出清脆的女孩兒聲，令譚威易忍不住露出笑容。

門應聲而開。

開門的女孩有一張小圓臉,兩隻眼睛大大的,眼瞳烏黑皮膚雪白,活脫脫一個縮小版白雪公主,這就是他的女兒譚薇薇。

「爸爸！」譚薇薇高興地跳起來，譚威易彎腰把她抱在懷裏,走進家門。

「老婆,我回來了！」他大聲地說。

譚威易的妻子在廚房裏炒菜，叫他陪譚薇薇做作業,很快就開飯了。

這就是他甜蜜的家。

回家幾分鐘,譚威易憋了一天的鬱氣終於煙消雲散。

雖然下屬尚可俠把他氣得發了好幾天脾氣,幸好明天就是周六，兩天不用再見到他。

「爸爸，您明天可以帶我去公園玩嗎？」譚薇薇甜甜地說。

「好啊,不過，只能上午去，你下班還要練琴,記得吧？」

「唔……」譚薇薇嘟著嘴點點頭，顯然,譚威易的話喚醒了她的糟糕記憶。

吃完飯,八點左右,夫妻催著女兒趕緊洗漱上床，然後就回了卧室去敘話。

一番折騰后，妻子告訴譚威易：「我明天要回老家看看爸媽，你好好照顧薇薇。」

譚薇薇周末有興趣班不能跟她一起回娘家，得留大人，所以譚威易也沒法陪她去。

「好，我會好好照顧她，老婆，你早點回來，我會擔心你。」

「你還擔心我呀？」妻子颳了刮他的鼻樑，「是我要擔心你吧？」

「我用得着擔心？」譚威易笑了，「我和女兒留在家裏，能出什麼事？」

……

白天，上午譚威易陪譚薇薇去公園玩，下午把她送去練琴，等到五點左右再去老師家裏接人。譚薇薇是在一位退休的音樂老師家練琴，雖然年紀小，但已經在這位老師家讀一年了，老師六十餘歲，幾乎把譚薇薇看作自己的親孫女，很疼愛她。

當譚威易去接人時，老人開門后沒立刻把譚薇薇叫出來，先把他攔在門口。

「你要多關心一下薇薇。」

「怎麼了？」

「她今天下午來的時候，好像有點不對勁。」

可是，當譚威易接着問她到底是哪不對勁時，老人又說不上來。

被追問得狠了，她無奈地說：「我覺得她眼神有點奇怪。」

「是嗎？」譚威易正問著，譚薇薇蹦蹦跳跳地跑出來了，「爸！爸！」

她笑眯眯地張開手臂做出要抱抱的樣子，譚威易立馬伸手把她抱起來。

女兒的笑容多甜啊，哪有不對勁呢？

他不放在心上，對老人點點頭，「那張老師我先帶她回去了。」

老人勉強地笑笑，擺擺手，將門關上。

譚威易抱着譚薇薇下了樓，把車後座拉開，讓譚薇薇進去。

發車時他順口問了一句：「薇薇，今天沒把老師惹生氣吧？」

「我今天很聽話呀！」譚薇薇老老實實坐在駕駛座後面，雙腿直直地翹起來，「我很乖的！」

「是，薇薇最乖啦！」譚威易不再問，「那爸帶你去吃K記好不好？」

「好！」譚薇薇歡呼一聲，又安靜下去。

正如她的自誇，她很乖的。

譚威易更加安心，不由得暗暗搖頭，可能真是人老了，張老師有點多心。

……

吃完快餐回到家已經七點，譚薇薇說要看動畫，譚威易想想今天是周末，再說她八點睡覺，還有一個小時，任性再玩一會也沒問題，就幫她開了電視機。他去裏屋洗了個澡，加上換衣服一共二十分鐘，抱着臟衣服扔進洗衣機，從晾衣房出來的時候往客廳看了一眼。

女兒沒在沙發上。

譚威易愣住，走到客廳看向電視機，動畫正在演，不是廣告，她怎麼不看了？

「薇薇？」

譚威易繞着客廳走了一圈，又走到女兒卧室：「薇薇？」

不在。

哪裏都不在。

無論他怎麼呼喚都不回應。

當譚威易把整個家都走遍，也沒看到女兒的蹤影，終於急了：「薇薇你在不在？」

家中只回蕩着他一個人的身影，譚威易忽然感覺到後背冒起一股涼風。

女兒不見了。

譚威易慌張地拿出手機，首先想到在聯繫人里找到妻子的號碼，當他撥出去時，卻是無法接通。他慌亂急了，第一反應就是與妻子商議該怎麼辦，女兒明明在家裏，怎麼會突然不見？她一向聽話，他和妻子常常告訴她外面很危險，她絕對不會悄悄溜出門的！那麼，一個大活人怎麼會突然在家裏人間蒸發？他只是二十分鐘沒去看她而已！

「報警！對，報警！」譚威易的理智回來了一點，他立刻想到這種時候警察比妻子有用。

可是當他撥出那三個數字時，對面依舊是無法接通。開什麼玩笑？報警電話打不通？

不可能！

譚威易掛斷，再撥，再掛斷，再撥出……

他抓着手機，再次不知所措。

如果連報警電話都打不通，他還能怎麼辦？走？出門？

對！出門！雖然譚薇薇不可能自己出去，可是，萬一呢？

他應該親自出去找找，也許她就躲在樓道里，想嚇他一條……

希望她是想嚇他一跳。

譚威易衝到玄關擰把手準備沖——「噶幾噶幾！」他用力擰了兩下門把，門卻沒開。

「……靠！」譚威易崩潰地放開門把，摔了手機，奉送大門一腳。

這算什麼事？！

譚威易又氣又急，更可怕的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辦，電話打不通，人出不去，女兒不見了！

「爸爸。」

「薇，薇薇？」譚威易驚訝地扭頭望去。

他希冀見到的人，竟然堂堂正正地站在客廳中央，就像從未離開過。

「你跑哪去了！」譚威易衝過去將她抱起來，「爸爸急死了！」

「我想跟您開玩笑。」譚薇薇甜甜地笑起來，指著角落裏一個柜子，「我剛才藏裏面呢。」

「你藏起來了？」

「嗯。」譚薇薇說，「佳佳說她老是跟爸媽這麼玩，我也想學，不是您找到我，是我自己跑出來的，不算，您能陪我玩會兒捉迷藏嗎？」

「玩什麼捉迷藏！」譚威易哭笑不得，扳起了臉，「誰准你跟爸爸這樣開玩笑？我還以為你不見了，把我嚇死了！再說，都幾點了？」

譚薇薇扭頭看向牆上的鐘，糯糯地念道：「八點……」

「是啊，該睡覺了！」

「爸爸，那您肯陪我玩捉迷藏嗎？」譚薇薇像是聽不懂他的話，依舊執着地問。

不過，小孩子嘛！有執念也可以理解。

譚威易將女兒失而復得，雖然生氣她跟他開這種玩笑，但也很高興，嘆了口氣：「好吧，爸爸可以陪你玩捉迷藏，不過，今天不行，你該睡覺了，明天還有一個興趣班，上完課回家，爸爸再跟你玩，好不好？」

譚薇薇點點頭，被他放下后乖乖地去漱了口。

譚威易打了一盆水幫她抹了臉，把她送進卧室，「晚安。」

「晚安爸爸。」

譚威易關上燈，關上卧室的門。

從前譚薇薇總是要求他給卧室留下一條縫隙，她害怕，今天卻沒說話，他把門關得嚴嚴實實，她也沒有哭喊抱怨。譚威易欣慰地想，女兒長大了。

出來時他走到玄關去檢查大門，原來門上鎖了。

是他倒鎖的嗎？譚威易記不清了。

也可能是譚薇薇，她已經到了能摸到門把的高度。

「我真糊塗。」他搖搖頭，回去睡覺。

第二天，譚薇薇有全天的課，午飯在託管老師那裏吃。

譚威易回家的路上，遇到倒霉的下屬，臉色再次難看。

他實在不喜歡尚可俠這人，上次消失了一整天，回頭連一句解釋也沒有，偏偏這混賬人緣還不錯，譚威易看他不順眼又找不到過硬的理由把他開了，每回見到他都忍不住黑臉。譚威易決定裝沒看見，沒想到反而被尚可俠叫住：「老大！」

譚威易頓步，扭頭看着尚可俠，他身邊還有一個人，跟他一樣弔兒郎當的男青年。

「阿尚，這誰？」弔兒郎當男青年開口了，自以為說話小聲。

尚可俠趕緊說：「他是我上司，你別插嘴。」

然後跟譚威易打招呼：「老大，真巧，我們會在這裏遇到。」

「上午好。」譚威易點點頭就趕緊繞開他走。

走出幾步，他聽到背後又開始冒出那種自以為小聲其實無比清晰的私語聲：

「阿尚，這就是你上司？他好像有點……」

「噓，我剛得罪過他，你別幫我惹麻煩。不過，他好像確實有點……」

「是吧？你也發現了？」

有點……什麼有點？

譚威易真想立刻停下回頭喝問他們自己身上「有點」「什麼」。

可是對尚可俠的厭惡佔了上風，譚威易還是決定馬上離開，離尚可俠越遠越好。

譚威易走後。

尚可俠嘆了口氣：「其實我挺討厭他的。」

「是嗎？那就別管他了。」陳武站在朋友這邊。

「可是，我們不幫他，可能就沒人幫他了。」尚可俠猶豫地說。

「好吧，那我們幫他。」陳武再次倒戈。

「你還真是好說話。」尚可俠突然意識到好像回回都是自己做決定。

「謝謝。」

「沒誇你。」

……

譚威易一臉晦氣地回到家，吃了中飯，睡過午覺估計譚薇薇快放學了再次出去去接。

幸好路上沒再遇到尚可俠，這次他還想帶女兒去K記吃快餐，她卻不要了，想回家。

「我想玩捉迷藏，爸爸，您昨天答應我的！」譚薇薇撒著嬌說。

「那爸爸現在就帶你回家。」譚威易還是打包了兩個漢堡，回家給譚薇薇先開了電視機。

等他換好衣服出來，譚薇薇把漢堡吃完了。

「吃得這麼快？」他驚訝地說。

「爸爸，我們什麼時候可以玩遊戲呀？」譚薇薇仰著頭，甜甜地問。

「現在陪你玩，好不好？」譚威易估計再過一會兒就到譚薇薇睡覺的時間了，他晚點吃飯無所謂，可是昨天就答應女兒要陪她玩捉迷藏，如果再爽約，那可就是個不負責任的老爸了。所以譚威易立刻答應，將漢堡收拾好，「那，爸爸矇著眼睛，你去躲起來，然後爸爸來找你，好不好？」

「嗯！」譚薇薇認真地點點頭，「那爸爸，您不可以偷看！」

「爸爸絕對不偷看！不過你也要答應爸爸，不可以出門哦，那就是犯規了。」

譚威易真怕女兒玩過頭衝出家門，他可是矇著眼睛什麼都不知道，萬一在家轉悠一圈，她跑外面遇到壞人，那他哭都來不及。

譚薇薇再次爽快地答應，「爸爸，您蒙上眼睛數三十個數，然後，您來找我！」

「好。」譚威易笑呵呵地答應，面向牆壁捂住眼睛，跟小孩玩捉迷藏他沒必要作弊。

老老實實從一數到三十，譚威易鬆開手開始找人。

不過，他女兒也太不會藏了。

她居然就呆在客廳，人站在窗帘後面，可惜紅色的拖鞋沒藏好，露在外頭。

譚威易忍着笑走過去，將窗帘一把扯開，「找著啦！」

「沒找著，沒找著！」譚薇薇閉着眼睛說，「我還藏得好好得呢！」

「什麼？」這是掩耳盜鈴啊，譚威易無奈地說，「你閉着眼睛看不到爸爸，就不算爸爸找到？」

譚薇薇笑嘻嘻地說：「我沒耍賴，您就是沒找著。」

「你都跟我說話了，還算我沒找著？」譚威易搖搖頭，「好吧，好吧，爸爸輸了。」

「您這就認輸？」譚薇薇勸說道，「爸爸，輸了是有懲罰的。」

「爸爸認啦。」譚威易可不想一直掰扯這個，乾脆認個輸，可能女兒就是想贏。

「嘻嘻。」

從譚薇薇的喉嚨里發出尖銳得明顯不是小孩的笑聲，她猛然睜開眼睛：「那我罰你……死！」

在她的眼睛裏，一個縮小的影子咧著嘴咆哮：「死！死！死！」

譚威易倒吸了一口涼氣，向後栽倒，坐在地上：「你是誰！？」

他回過神，「你把我女兒怎麼了？」

「譚薇薇」笑嘻嘻地抬起雙手，慢慢朝他走來，機械地重複著同一個字：「死！死！死！」

「救命啊！」譚威易慘叫一聲，扭頭就跑向玄關，可是他拚命扭動門把，卻怎麼都拉不開！

「死！死！死！」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你為什麼在我女兒身上！」

「死！死！死！」

「譚薇薇」除了這個字什麼也不說，掛着詭異的笑容，一步步朝着譚威易走來。

不知為何，他突然失去所有還擊的勇氣，他手軟腿軟，整個人都提不起力氣。

為什麼是我的女兒？！為什麼是我？！

譚威易連動也不能動，「譚薇薇」走到他面前，輕輕一推，他就重新坐倒在地上。

她伸出右手，用指甲在他的皮膚上輕輕划動，拉開一條血痕，慢慢將指頭戳進去。

「啊！！！」

譚威易劇痛無比，可是他依舊提不起力氣，就像是他身上從來沒有這玩意一樣，這不只是害怕，這個潛伏在他女兒身上的怪物一定還對他做了什麼！可是，就算他猜得中又如何？他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看着這個怪物用他女兒的身體慢慢地虐殺他……

不！

譚威易不甘心接受這種現實，可是這卻又是他不得不接受的現實！

今夜，他必死無疑！至少，譚威易想不到還有誰會來救他。

「哐！」

客廳的窗戶忽然被人打碎，兩個穿着白衣戴着白帽子還裹着白口罩的「白人」從窗外跳了進來，他們竟然還踩着一把劍？！

「沒來晚！」一人說。

「受死吧惡鬼！」一人操起飛劍就朝着譚薇薇砍去。

「不要！」

譚威易的左手已經被戳出一個血洞，可他看到這莫名其妙殺進來的人一劍砍向女兒時還是忍不住大聲叫停。然而這位劍客並未收手，奇怪的是，它一劍砍下，卻沒在譚薇薇身上造成任何傷口，他從上劈到下，她卻被被分成兩截，反而好端端的。

當譚威易不明所以時，一道黑煙從譚薇薇身上猛然騰起，飛快地朝着窗口逃去。

「惡鬼受死！」一直哇呀呀喊打喊殺的那傢伙立刻追了出去。

餘下那人沒去幫忙，指著黑煙撤去后就倒在地上的譚薇薇說：「你女兒沒事，只不過被附身過，身體虛弱，你給她補補身子，多吃些好的。」

譚威易愣了兩秒才趕緊說，「謝，謝謝！」

「不客氣。」劍客二扭頭就走。

「謝謝你，尚可俠。」

劍客二打了個趔趄，「你怎麼認出我的？」

「……你蒙了臉，但我認得你的聲音啊。」譚威易無語地看着他。

「是，是哦。」

「是啊。」

「我還有事，要幫我朋友，我先走了。」

「您請。」譚威易送他到窗口。

尚可俠沒走，他在窗口那遲疑了一下，扭頭說：「雖然你認出了我，不過，玻璃錢我是不會賠的。」講這話不符合他的風格，可他存款花完了，要賠這麼貴的玻璃是鐵定賠不起。

譚威易還有些呆，但理解他的話倒是不難：「你放心，你救了我和我女兒，我哪會要你賠錢？」

「那就好。」

「那個，你真的是尚可俠？」

劍客二把白口罩扯掉，露出真容，不是譚威易最憎恨的死下屬是誰？

偏偏今日就是死下屬救了他，譚威易心情複雜。

「明天，我們認真聊聊吧。」他嘆了口氣，對尚可俠說。

尚可俠猛然一抖，「你不會開除我吧？」

「你朋友好像快飛不見了。」譚威易眼力還行，看着遠處說。

尚可俠忙衝出去：「行！那我們明天再聊！」

目送著死下屬消失在空中，譚威易盯着朗朗星河，忽然又嘆了一口氣。

這叫什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