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 82 章

82.第 82 章

承宣帝的目光卻落在他最關心、也是最擔心的星群之上。手中圖冊,鳳銜釵,釵尾對準的並非天命星,所以十七年前,宗文給出的結論是星命雖至,則不得久。而如今……釵尾,居正中,就如丁煥所說,天命所在!今晚的星相,與十七年前根本上相反。所以他擔心了十七年的事情,擔心了十七年的天命,終究被他逆轉了嗎?念及如此,心間大悅,笑了起來,將手中的星圖譜撕得粉碎,朗聲說着:「宗文啊宗文,想不到你雖然不在人世,可留下的這本冊子,十七年後仍舊幫了朕一個大忙。」

丁煥見龍顏大悅,所有的恐懼不安蕩然消失,沒人知道他的背心陣陣冒出的冷汗,沒人知道方才他將圖譜逞給承宣帝的時候,已幾近癱軟。尤其當他見到承宣帝撕碎了那星圖譜之時,內心狂喜得幾乎想喊叫出來!

因為這圖冊,根本就是假的!

數日前蘇鏡寒到丁府,帶丁煥去見的人,正是承宣帝以為已經不在人世的前太史令宗文。

宗文當晚仔細囑咐了丁煥要怎樣跟承宣帝報告星相,並猜到了承宣帝不會太相信,將這本親手偽造的假星譜交給了丁煥。

丁煥依師傅所教,讓承宣帝相信了如今的星相與十七年前剛好相反。可丁煥並不知道宗文要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不過,或許不知道……更好。

「所以……」太子獨孤長信終於開口,卻是問的丁煥,「良臣出山,指的是?」

丁煥怔了下,心有些發慌,急忙回答:「回殿下,星象的確是這樣啟示的,但具體指的是誰,臣並不清楚。」

說完,急忙低下頭,生怕殿下因他的含糊回答而不滿。

可還沒等獨孤長信再說什麼,承宣帝卻打量了他一眼,因獨孤安深知自己的太子極為厭惡朝野之事,幾乎從來不會打聽任何政務或政務,也從不會為任何官員開口說上什麼話的,此刻便有些意外。

獨孤長信抬頭看着夜空星群,他並不像獨孤安一樣相信星象之說,不止不信,甚至還厭惡。何為天命?何為註定?不過是世間之人為了爭權奪利而給自己偽造出的種種借口罷了。可此刻,他竟有些感謝這星象出現得及時,可這「感謝」,心裏湧出的卻是濃濃的酸澀之意,悶得生疼,只在心裏長嘆一聲。轉身,面向了承宣帝:「父皇,兒臣有一事懇請。」

承宣帝看向獨孤長信,等待着他的請求……

宮外,世子府。

世子府緊靠皇宮,承宣帝美其名曰當然是「照顧」,其實誰人不知皇上的「照顧」,只是控制罷了。

此時已近午夜,皇城周邊已經進入了宵禁,空曠的街道上除了偶爾經過的打更人及衙門的巡邏之外並無其他。可當一隊巡邏士兵經過後,暗處一角卻兩條人影閃動,由一個暗處迅速轉移至另一個暗處,就這樣一段一段的接近了一戶宅院的後門,再觀望了下確認四下無人,其中一人方才輕輕有節奏的叩門,門立刻從裏面被打開了,兩人悄無聲息地進入。

這是一間普通的院子,在京城裏算是雖不起眼、也並不寒酸的類型。樸素,但四處歸置得乾乾淨淨,院中一棵梨樹,花開得正好,雪白的花瓣在月色籠映下像是透明的,滿院浸著芬芳。

進來的人,正是遙星和青喬,而幫她們打開門的人,是蘇鏡寒。

「蘇統領,青喬她——」遙星開口。

蘇鏡寒卻直接擺了擺手,打斷了她:「公子早已猜到。遙星,你在這兒守着,青喬隨我來。」

遙星點點頭,轉身看向青喬。這一路上,青喬都沒有說一句話,面色平靜,眼神波瀾不驚,可遙星卻明白,越是這樣的青喬,恐怕……遙星在心裏長嘆一聲,目送著青喬隨蘇鏡寒走向後院。

原來真的有一處,是連她都不知道的地方……青喬沉默,是因為她無話可說。一路上,她都是跟着遙星,看着遙星那樣熟練的躲過所有可能被人發現的地段、角落。所以,遙星和靈素,已經見過數次了吧。青喬不想難過,可心底湧出的酸澀卻一點點的變濃。直到進入這個宅子,並隨着蘇鏡寒走進隱蔽的後院。後院只是普通的幾排廂房,蘇鏡寒帶着青喬走進最旁邊的一間推門進入,青喬正疑惑著,只見蘇鏡寒將角落堆著的一些雜物清開,地上竟露出一扇木板,顯然下面另有乾坤。

「你去吧,公子在等你。」蘇鏡寒注視着青喬,沉聲說着,並將燈籠遞到她手裏。

青喬接過燈籠,點點頭,揭開木板踩着木梯慢慢下去。果然,裏面是一條幽長而狹小的地洞,曲曲折折的,雖暗,好在燈籠的光亮也足以讓她走下去。她不知道這條路的盡頭會是什麼樣子,更不知道今晚她面對着的會是一個什麼樣的靈素。她只知道自己必須要走,哪怕前路未卜。

大約走了半柱香,地洞的盡頭終於出現在眼前,仍舊是一架木梯架在那裏,青喬一手提着燈籠,一手扶著梯子一步步的登上去。抬手推開頂蓋,上面,果然別有洞天。

很明顯,是間書房,陳設雖簡單,但青喬在看清之後,卻瞬間紅了眼框:這書房,除了沒有七張桌椅之外,其它的,和島上……靈素每晚教她讀書識字的地方,一模一樣。

青喬提着燈籠,怔怔的環視着周圍,怔怔的走着,每走出一步,所有的記憶便噴薄而出。

她記得,靈素背對着她,在書架前翻尋,翻到一本他認為需要的,便回身拋到青喬的桌上說着:「這本、這本,嗯,還有這本。」

她記得,當時的她又累又乏又無奈,問他:「直說了,你想幹什麼?」

她記得他說:「幫你識字。是你說的,我們是同盟。不過,我也有條件。至少在我們同盟期間,互不欺騙。你可做得到?」

她記得他寫下兩個字,她問著:「靈素,你寫的這兩個字是什麼?」

他答著:「你的名字,青喬。」

她記得她問:「靈素,我們為什麼要學詩詞?即不能當吃又不能當喝。」

他答著:「為了你在思念我的時候可以用『春人心生思,思心常為君』表達。」

青喬記得一切,即使她寧願自己不記得。

她提着燈籠,環視着書房,一步一步的走着,走向書房連着的、門半掩著、燃著燈燭的另外一間。她甚至聽得到自己的心跳、亦或是腳步聲,一步一步的接近,一步一步的像是踩在刀尖上。

直到她終於看到了那個站在窗邊的人,她把燈籠擱在地上,施禮,輕聲的:「參見……世子。」

說完,抬起頭,平靜的看着他,是她的靈素,也是她並不熟悉的……獨孤琰凰。

獨孤琰凰穿着一件純白長袍,寬寬大大的,黑髮上挽著一枚玉環,其餘的散至腰間,臉色蒼白,眉目卻如遠山清晰,一身的孤冷清傲。明明只距她幾步的遠,她卻只覺兩人之間已隔了千山萬水。

獨孤琰凰望着青喬,看着她一步步走近,直到終於站在了他的面前。

「世子,知道我會來。」青喬淺淺微笑,絲毫沒有半分懼意。獨孤琰凰俯視,她便仰視,地位高下之別而已,她絕不閃避。

獨孤琰凰注視着她,淺冷的語氣,應了,「你不來,便不能解惑,若無法解惑,不會為我所用,所以你會來。」

一句「為我所用」,竟是生生割斷了他和青喬之間所有情誼。

這卻仍舊是在青喬意料之中,她不氣,而是走向他背後,抬手,輕輕拉下他白袍的領子。肩頸之處,足足一掌之長的傷口豁然在目,雖已上了葯,但見周圍肌膚青紫的撕裂痕迹仍在,正是今日在江里,他替獨孤長信擋下的那一劫。

青喬怔怔的看着那傷口,心裏痛得如同傷在自己身上,手指剛要無意識的觸碰上去,獨孤琰凰卻忽然轉過身面對着她,平靜的,冷淡的:「素青喬,你想知道些什麼,問吧。」

青喬抬起頭,仰視着獨孤琰凰,沉默良久,輕聲開口,聲音卻顫得無法剋制:「兩年前,跟我一起在島上的人是你,但當時在京城做質子的人,又是誰?」

獨孤琰凰沉默不語。

「薔薇,她是你身邊的人,照顧你,戀慕你,可是你卻把她帶到了島上,並眼睜睜的看着你的其他手下,把她殺死。是,或不是?」青喬的語速愈發的快了起來。

獨孤琰凰注視着青喬,終究還是沒有回答。

「你都不能回答,對嗎?」青喬微笑着,可唇邊的弧度勾勒而出來的竟無半點愉悅,而是悲涼,「可以,那兩個問題就當我沒問過。可我唯一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你坦白答了我,我自此……自此不做他想。」

獨孤琰凰望着青喬,平靜的。

「你要我接近獨孤長信,要我成為太子妃,可是你可知道我……我……」青喬無意識的又向他走近了半步,近得只要他肯低頭,便可以吻上她的額頭。她說着,一字一字的:「你可知道,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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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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