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騎射雙絕】

成紀縣城東郊二十里的隴山腳下原有一座漢軍營壘，后逐漸荒廢，不知何時竟然被當地大姓連家佔據，幾經整修后形成一個堅固的塢堡。而縣尉馬繼考校李祚陵之地也正在此處，原因無他，乃是堡內有個頗像樣的校場。

一行人馳到塢堡外，只見石砌的堡牆高約三丈，牆頭雉堞、箭垛俱全，門樓高聳，頗似一個萬戶以上的縣城形制。

堡門處，一個束髮於頂、身穿皮甲、腰挎戰刀的漢子攔住眾人，馬繼揚鞭道：「本官是成紀縣尉，特來拜見連家家主。」

那漢子瞅了一眼來人，草草地抱拳道：「縣尉大人稍等。」

看着那漢子走遠，馬繼偏頭向主薄低語：「本官聽說這連家堡內有堡丁2000，馬匹、器械精良，可確實？」

主薄在馬背上舉手拜道：「本縣有三大宗族，乃是連家、李家、王家。如今李家勢微，連家卻是風生水起，本代家主連璧曾任本郡南部都尉屬下軍侯（中級軍官），於平羌之戰中失去左眼，乃去職歸里。而連家尚有數人在朝廷任職……」主薄看看左右，又傾向縣尉耳邊道：「巨野侯、兗州刺史部山陽太守連章，正是堡主胞弟，還有……」

話音雖低，卻還是一字不漏地落進李祚陵的耳內。在他心裏，對連家門閥的如此作為是極為不屑又十分警惕。幾乎是從春秋戰國時發端，貴胄功臣、地方豪強們往往喜歡招攬門客、私募壯丁，或為幕僚、或為私人武裝……在天漢朝開國之後，奉行儒家經學、以門第和官員舉孝廉、賢良方正取士，更是助長了此種風氣，經年累月之後，竟然成為一種不成文的制度，號稱門閥。

「難怪、難怪！」馬繼瞟了一眼左邊神色自若的李祚陵，又仰頭看了看堡牆上持戈的堡丁和那面迎著春風徐徐招展的「連」字大旗，又問：「那王家又如何？」

「王家……來了！」說着話，主薄匆匆下馬，馬繼等人也紛紛下馬。

堡內匆匆行出幾人，打頭的是一位頭頂文士巾、身穿錦緞儒袍，卻獨目猙獰，身形魁偉，神情剽悍的中年人。其後是個手持黃楊大弓，軟甲在身，器宇軒昂的青年。

「草民連璧拜見縣尉大人！」中年人笑臉綻放、聲若洪鐘，向馬繼抱拳行了個行伍之禮。

馬繼依樣還禮道：「冒昧叨擾，望連先生恕罪。

「縣尉大人客氣了。」連璧一臉的笑容依然燦爛，一邊側身請客一邊道：「縣尉大人請，草民略備薄酒，還望大人不棄。」

馬繼親熱地拉了連璧的手腕行入堡門道：「此來無他，乃是要借貴堡校場一用。」

「噢！」連璧的語氣有些驚訝，眼角的餘光在看到操練的堡丁悄悄散去后，又看看馬繼身後的寥寥幾個從人，乃提聲道：「草民敢不從命！只是，不知大人借校場何用？」

馬繼停步轉身，面向李祚陵道：「連先生曾為我天漢軍侯，不妨看看此人。」

李祚陵頓時覺得一道似乎帶着熱量和壓力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遊走，最後在肩膀處落定。

連璧微笑道：「縣尉大人這是考校在下呢！這個，那草民就冒昧說上一說？」

「請！」馬繼伸手作勢。

「此子年紀輕輕卻相貌堂堂、雙目炯炯，顯是腹有韜略、胸懷抱負之像！再者，他身高八尺有餘，肩寬臂長、腕骨粗大，熊背蜂腰卻向右微傾，左手虎口上緣隱有厚繭，想必右手中、食二指也是一樣，呵呵，如果草民沒有看錯的話，此子必然善射！」說話間，連璧的目光在李祚陵和自己身後那英武青年之間轉了好幾個來回。

馬繼哈哈笑道：「那就徑直去校場，看看足下和本官的眼力究竟如何！？」

連璧一臉的豪情喝道：「請！」

李祚陵卻發現這位堡主的目光穿過了自己，在身後的「絕塵」身上停留了一小會兒，就這麼一小會兒，那目光變得似乎更加灼人了。

連家塢堡的校場完全是軍營的形制，甚至可以說連家堡本身就是一個頗大的軍壘。作為朝廷命官的縣尉馬繼此時卻無話可說，因為這個堡壘本身就是廢棄了的軍營，有此形制，當然不能指責連家人有僭越和謀反的嫌疑。

李祚陵暗自打量，只見這個堡壘依山而建，三面築牆、東面依山，山頭上還隱約有矮牆護衛，想必定有堡丁駐守。而校場就在山腳下，長寬各五百步，足以跑馬開弓，也足夠千人隊在此操練軍陣。

殷勤的連家下人早已經在校場邊的看台上佈置了几凳和酒水，馬繼方一落座就向李祚陵道：「天色向晚，開始吧！你跑馬一圈，百步開弓三次，如能中靶一次即可，本官保你入衛羽林！」

「啊！？」主薄失聲，他原本以為即便李祚陵能夠通過考校，至多也就是選送北軍而已。

李祚陵躬身抱拳，鏗鏘有力地道：「遵命！」言畢即大步走下看台，在台下牽了絕塵，從鞍后掣出一把大弓，卻聽看台上的連璧連聲驚呼：「那弓可是大屈！？原來是飛將軍後人！」

縣尉馬繼也有酷愛弓弩的武人，自然聽說過「大屈古弓」之名。春秋時，楚王有寶弓名曰「大屈」，一次酒醉后，楚王將此弓贈送給來訪的魯公，卻在酒醒之後後悔不迭，遂干出一件有辱王者尊嚴、有礙兩國邦交的事——派人帶百女、千裘、萬金和自己的車乘去換回寶弓。秦滅六國，此弓消失；天漢立國后，不知怎地竟落入梁王之手；景帝年間，李廣從太尉周亞夫平七國之亂，梁王以李廣戰功卓著、騎**絕，乃以此弓相贈。此時他一聽「大屈」之名，頓時起身下台，卻又覺出有些失態，乃怏怏折回。

李祚陵也不答話，只是模稜兩可地再次弓腰后翻身上馬，雙腿微微一夾，那似乎能讀懂主人心意的絕塵立時放蹄疾奔，不過數十步開外就加到了極速，一人一馬混成一道白光在場內平治。

絕塵在場內倏忽一圈，李祚陵估摸好設在山壁下的靶子距離，在遠遠地距離150步左右時開弓搭箭，絕塵很快將距離縮短到120步左右，只聽嘣的一聲弦響，勁箭帶着「嗖」的破空聲，以肉眼難以察覺的軌跡飛向靶子，「篷」的一聲，靶子綻出一團黃白色的粉塵，又被徐徐的春風吹散。

那箭正中靶心！

「好！」馬繼、連璧雙雙站起，就連站在連璧身後的那青年也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

李祚陵圈馬回頭，待絕塵再次加速后突然引弓搭箭，轉身就射。

「篷」的一聲響，靶子再次爆綻出一些粉塵，卻遠遠沒有方才那般壯觀。

再中靶心！

台上，馬繼再次大喝：「好！」而旁邊的連璧卻有些傻眼了，愣了一小會兒神，看向身邊的青年，那青年的臉色有些漲紅，不易察覺地輕輕搖頭。

「咴咴兒！」場中的絕塵突然止住去勢，前蹄懸空人立而起，就在這一霎那間，李祚陵曲體彎腰藏身於馬背右側，伸臂引弓，又一支勁箭「嗖」的射出！

「篷」的一聲響，山壁下的靶子再也承受不住巨力的打擊，竟然四分五裂，只剩一根光禿禿的木杆。

場內、堡中，無人響應，只有絕塵「得得」的蹄聲徐徐放緩，行到台下。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