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左右逢源】

晚秋初冬，塞上的北風日漸凌厲。汲水原上，「漢」字軍旗和「李」字將旗在風中噼啪作響，旗下，狄道騎的紅纓和長水騎的白翎交相輝映，隨風飄舞。

黃禮策馬行到一土坡高處，迎著寒風眯眼細觀雁門左騎校尉麾下兩千精騎組成的軍陣，半晌才向身旁的李祚陵道：「此陣頗像尖錐破敵陣，卻又大有不同，不知李校尉可有說法？」

「騎兵作戰注重快、猛二字，快則生猛，猛又生快，相輔相成。因此騎兵軍陣也當以發揮快、猛二字為重。卑職以軍旗和將旗為號，隨主將列於前排，令全軍皆知主將在前，因而無論如何激戰，都知隨將旗、軍旗行動。而列部、曲旗於次排，則利於將令傳達，有令則有部、曲旗手傳達，司馬、軍侯皆率部隨旗而動。如此縮短了傳令時間，司馬、軍侯也能更好地掌握所部。部、曲令於屯、隊，也是旗手列於司馬軍侯之後，隨令而行。如此推而廣之，全軍上下令行禁止，指揮作戰方能收如臂使指之效。」

黃禮點頭稱是，又指著前排軍旗下二十名親衛騎兵問道：「依你所言，前排應該皆為旗手，那二十騎又作何解？」

「戰陣之上，騎兵一旦發動就應全力相搏，容不得半點猶豫。將者，兵之膽、軍之魂也！只有為將者身先士卒，部下才能人人效死！那二十騎乃是卑職親衛，裝備、訓練皆精，專司隨卑職陷陣衝殺！」

黃禮容色間頗有感慨，環視左右親隨，手指李祚陵道：「此尖錐破敵陣全仗尖錐之力，而尖錐正在於此！黃某佩服！李校尉，願你馬到功成！」

「喏！」李祚陵言畢策馬直奔部伍，行到陣前猛勒戰馬，絕塵一聲長嘶高舉前蹄，李祚陵則朗聲令道：「出發！」只見軍旗搖動，兩千精騎齊聲高吼：「必勝！必勝！」

威風凜凜，凜凜威風，引得坡上的黃禮連聲叫好，舉手示意，段綱領命馳入軍中，率一千騎緊隨李祚陵而去。

連接沃陽、雁門的驛道上。一匹快馬疾奔雁門，突然，一條絆馬索綳起，戰馬一聲悲鳴轟然倒地，馬背上的騎手被遠遠摔出，如滾地葫蘆一般滾出老遠，這才四肢攤開，仰卧於地，再也無法動彈。

路邊草叢中竄出幾人，個個頂盔戴甲，手持戰刀。一人顯然是頭領，他用刀逼住地上那個本就動彈不得的騎手，喝問道：「你是何人？去雁門作甚？」

地上的騎手口鼻出血，「嘶嘶」吸氣了好半晌才道：「我、我是狄道騎什長，去郡城催要豆料。」

「真的？」持刀之人半信半疑。

「管他作甚，一刀宰殺了事！」旁邊一人說話間舉起戰刀，又道：「兄弟，不管你是去郡城報告太守，還是真要糧草，只怪你去的不是時候。別怪我，閉目安心吧！」

話音未落，刀光一閃，可憐那無法動彈的狄道騎什長連手也不曾抬一下就命喪黃泉。

領頭那人揮手道：「抬上，回去復命！」

這幾人剛剛抬着屍首離開不久，又一騎飛馳向雁門，還是一身皮甲，頭頂白翎。

卻說從汲水原出發的李祚陵軍三千精騎全力平治，一時間蹄聲雷動、塵土漫天，所過之處是人人心驚、避之不及，偶有定襄軍小隊人馬遇見，也是見勢不妙、遠遠遁去，竟然是無人敢攖其鋒。

李祚陵縱馬疾馳，也不管那些定襄軍，只不斷地催促部下加快速度。在他眼裏，只要速度夠快就能出奇制勝，小股定襄軍無法左右大局，只要大局一定，這些人還將是自己的部屬呢！因此，他連派游騎去追擊的興趣也欠奉。

傍晚時分，武進縣城在望。李祚陵毫不停頓，指令徐禮賢屬下屯長郭三才率三百騎監視守軍，大隊繼續前進。而郭三才卻把監視的動作搞成了示威，展開隊形向城關猛衝。哪知武進城內軍力早已北調，餘下的幾百步卒在一名軍侯統帶下，見三百騎呼嘯而至，又見大隊騎兵滾滾而過，加之夜色朦朧，他們哪裏分得清虛實真假？竟然連派人報信的心情都沒有，大開城門，迎雁門軍入內。待發現來敵不過三百騎時，城防已然失守，那軍侯見大勢已去，乾脆率部投降了事。

兵不血刃就攻取武進，令李祚陵全軍上下無不振奮，吼聲連連中，他們一個個催動戰馬跟隨軍旗，向西直奔定襄郡治所在——成樂。

武進距離成樂不過七十餘里，且全是河邊坦途，全速前進的騎兵大隊不到兩個時辰就兵臨成樂城下。

夜色中，城下一片馬嘶人吼，正在全城軍民心驚膽戰卻摸不著頭腦時，東門突然洞開。

李祚陵一聲令下，率先衝進城內，兩部騎兵立即分開左右，一邊沿城牆內側挺進，一邊登上城牆，將戍卒一一繳械。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全城在握、城門重閉，李祚陵也高坐定襄郡守府的大堂之上。

再說雁門郡太守鄭濟，幾乎是在李祚陵坐在定襄郡府的同時接到飛騎來報——西部都尉令左騎校尉率軍三千攻取定襄。報信者，正是李祚陵屬下長水騎的一名屯長。

鄭濟又驚又怒，立即敲響大鼓，召集文武官員會議。不等與會者來齊，他就怒形於色吼道：「黃禮反了！黃禮反了！此等逆賊，非千刀萬剮不可！你們說，怎麼辦？」

僚屬們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無人言語。

「你們，你們，你們跟隨本太守多年，卻還不如一個剛剛投入我雁門軍中的李祚陵！他在黃禮脅迫之下用兵，也沒忘記遣飛騎來報！如今，黃禮已經出手，三千鐵騎夜襲空隙的定襄，卻打着雁門的旗號。這這，這讓我如何向太傅交代？又如何面對宋都尉？」

朱偡偷眼看向郡都尉劉潛，見他沒有言語的意思，乃尋思了片刻，起身道：「稟太守，在下倒有一策。」

「說！」

「黃禮無太守軍令擅自對鄰郡動兵，其罪當誅。然，既敢於這麼做，必有恃無恐。黃禮所恃者，不過其麾下六千軍而已，如今一千騎跟隨李祚陵襲取定襄，他手中尚握有五千步卒。想必此時，這五千軍已經在要道口嚴陣以待了。」

鄭濟急道：「廢話！快說說你的主意。」

朱偡不說反問：「敢問太守大人與定襄郡守胡澤可有交情？若無，定襄本就應當取之，如今李祚陵雖奉黃禮之命，卻是心向大人，何不任其施為，佔據定襄郡城。只是他手中只有三千輕騎，利於野戰卻不利於守城。胡澤若要圍城攻之，恐怕定襄會得而復失，李祚陵身在城中又當如何？在下想，他必然向大人求援。」

「他為何不向黃禮求援？」鄭濟問道：「須知黃禮距離定襄更近！」

朱偡微微一笑，頗有風度地道：「李祚陵心向太守是其一，太守着有力之人率有力之軍鉗制黃禮所部是其二，黃禮無軍可派，李祚陵自然只能求助於太守了。既求助，太守可以彰其功，賞其軍，而奪其城。」

「如何奪其城？快快說來。」此時的鄭濟根本就沒心思去想賞賜的事情，在他眼裏，能拿下定襄郡城才是最為重要的。要不是定襄郡都尉宋中時同出太傅門下，他早就動手了。

「定襄原本是郡守、都尉不和，因此才落得郡城空虛。郡城被占，估計胡澤和宋中時為利益計，能暫棄前嫌，合軍攻取。那宋中時也肯定會遣人來見太守，目的是討要郡城。那時候，太守就可利用之，攻則李祚陵受壓，你在黃禮身上略微鬆動一二，則李祚陵有援軍在旁，勢必堅守，此時，宋中時受壓。想那定襄一郡之錢糧軍械全在郡城，胡、宋兩軍如果久戰不下而黃禮援軍將至，又當如何？」

鄭濟若有所思，突然笑道：「大妙！大妙！不僅定襄唾手可得，而且宋、胡兩軍終歸於本官麾下也！哈哈，就算去了黃禮一軍又如何！？朱偡！」

「在！」

鄭濟啟開案上的錦盒拿出兵符，遞給朱偡道：「着你提調雁門諸部，進軍沃陽，務必要讓黃禮一時之間不能分兵救援李祚陵！不過，莫要真打，打起來就不可收拾了，咱們也得看着宋中時和胡澤的臉色行事，也得給黃禮一點分兵救援李祚陵的機會。想來，這個度量你能把握！」

「喏！」朱偡意氣飛揚地斜眼瞅了一下依舊不動聲色的郡都尉劉潛，雙手接過兵符揚長而去。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