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客居沃陽】

020 【客居沃陽】

沃陽乃位處雁門郡西北的一個不足六千戶的小縣,縣城東西長約八百步、南北窄約四百六十步。長方形的小城北依群山,城北一里許就是穿山越嶺、逶迤而過的長城;城南乃是一條小河,名曰毛兒河,雁門郡西部都尉黃禮就駐軍小河南邊的高地上;城西也是山地、樹木蔥蘢、虎豹橫行;城東有驛道連通雁門郡城,驛道邊有一淺丘,名喚長蟲崗,乃是西部都尉指定的狄道騎駐軍之處。

那朱偡對李祚陵及狄道騎甚好,安排了交接事宜,要了兵丁名冊和戰馬、軍械數字回去郡城不久,大量的軍資、民夫就通過驛道源源送來,狄道騎的新營寨也因此在十日內就建設完畢。

倒是西部都尉黃禮卻甚為奇怪,對狄道騎這支歸於下轄的精銳騎兵幾乎是視而不見、不聞不問,對年輕的李祚陵也不冷不熱、輕視之態顯而易見。

少了頂頭上司的束縛,李祚陵正好大展拳腳。他一面積極整軍,把狄道騎和長水騎完全融合在一起;一面派遣便衣偵騎四齣打探消息,隨着偵騎的回報,天漢的亂局也漸漸清晰;一面約束部屬,與當地士紳豪強多有結納,使客居之軍也漸得沃陽人心;另一面,則命左騎丞弦如意攜帶財物,私下交好郡、縣官吏和各部校尉。

一月下來,雁門郡上下竟然對狄道騎和李祚陵頗有好評。

這一日,黃禮遣人傳令,一年一度的秋閱將至,西部都尉屬下各部要提前操演。為這事兒,李祚陵召集屬下軍官會商。

部督魯憲人雖秀氣,脾性卻甚是火爆,一聽要操演就起身叫道:「那黃禮素來瞧不起咱們,哼哼,這次操演正好讓他看看什麼叫長水騎?什麼叫狄道騎!?他手下那一千騎兵,我看就是一群窩囊廢,上不得枱面!」

李祚陵忙道:「孟義別急,說到底,咱們也是黃都尉屬下。」

新晉司馬張乾陰測測地笑道:「孟義兄要拿真本事出來,卻不知還是給黃都尉長了臉面。」

「我!」魯憲本要爭辯,卻又一想,這事兒本就如張乾所說啊!乃喪氣地閉口不言。

「操演,機會難得。」李祚陵正色道:「平時要操演,咱們還得想方設法籌措軍資糧餉,如今有郡上支應,咱們正好將隊伍拉出來好好歷練一番!嗯,這個,也正好向郡守大人多要一些黑豆、草料,前段時間出塞擊胡,戰馬掉膘厲害,單靠草料長膘是不行的!」

左校丞兼親騎隊率弦如意掌管着五十名親衛騎兵和全營的文書、錢糧、輜重,聞言笑道:「箭矢、蹄鐵、戰刀也得多備一些,還有一些弓弩使用日久,不堪用了,正好索要。」

「馬無豆料不肥,人無酒肉不壯,所謂酒壯英雄膽,太守大人還應當撥些酒肉來才好。」部督吳浚說着話,自覺也不大現實,乃「哈哈」一笑。

李祚陵皺眉道:「如我等自己把自己當做客軍,如此作為也無不可。不過,客軍終究是客軍!因此,即便我等一心回鄉,也要時刻注意言語行止,別讓人生疑才好。」

「喏!」眾將齊聲應答。

「報!」一名親衛進帳伏地道:「稟校尉,派去隴西的探馬回來了!」

頓時,原狄道軍官們俱都看向帳外。

「傳!」

一人應聲進帳,正是派往隴西的三騎之一,他邊施禮邊顫聲道:「大人!西羌進犯金城、隴西等地,董司馬力戰而死,所部大多潰散,隴西一地遭羌人洗劫一空,西羌兵鋒直指天水,幸得天水成家家主領私軍三千拒之!」

李祚陵失聲道:「我涼州八鎮騎兵何在?」

偵騎回道:「俱都擁兵自重,或與西羌勾結,趁火打劫。涼州刺史褚雄號令不動,乃棄官歸里,卻被安定太守陳寥所部追殺於陰密!屬下還聽說,鄒茂大人回師勤王途中,在西河遭遇朔方軍伏擊,兵敗后投奔河東太守。」

天下亂了!涼州也亂了!家在涼州的狄道軍官們個個面色大變、方寸大亂,心急如焚之際又束手無策,只能呆看李祚陵。

李祚陵強作鎮定,問道:「你這一路可曾探知北軍諸校的下落?還有,你們三人南去,為何只有你一人回來?」

「諸水一戰後,北軍本就殘破,多半潰散,少部精銳隨大將軍去了潁川。」偵騎頗為伶俐,他頓了頓,又道:「我等三人同去隴西,得知西羌犯境后,一人徑去成紀接應校尉家小,一人潛過渭水聯絡狄道營潰散舊部,獨屬下快馬回報。」

「嗯!辦得好!」李祚陵點頭道:「弦如意,記下功勞,賞錢八百。下去好生休息,如有問題再招你前來。」

「喏!」偵騎退下。

「天水郡歸成家了。」李祚陵嘆道:「現在看來,我們必須決定一件大事!」

眾軍官心有所感,只等校尉發落。

「成家蓄謀已久,如今擁有兗州山陽郡、連結并州雁門郡,以西羌之變佔據天水郡。所據之地縱然分散,可成家必然有所考慮,其盟友多為我們所不知。哼哼,三千私兵就能力拒擊敗董司馬所部的羌兵?你們信嗎?」

「不信!」王恪恨聲道:「說不定這次西羌犯境就是成家勾引來的!」

李祚陵擺手示意,等王恪住口之後,又道:「成家如此,其他諸侯公卿們呢?!天下真的亂了!朝廷權威不再,諸侯擁兵自重,有軍隊就有地盤、城池,尚可爭雄天下、鼎定九州!諸位,試問我等是在此客居他人之下?還是殺回隴西、天水,受連家的擺佈?或者就此散去,各自在這亂世之中求存?抑或……」

眾軍官互相看看,齊齊起身走到李祚陵的面前,部督吳浚道:「我等請大人示下!但有所命,甘效犬馬!」

李祚陵見眾人神色俱都懇切,乃道:「我等千里奇襲浚稽山,孤軍堅守頹當城,都是我天漢朝忠勇的將士,乃是數一數二的精銳之軍!縱然當下客居沃陽,卻也要心存四海之志,蕩平諸侯、一統九州,還大政於漢室,使天下重歸太平!」

狄道、長水兩騎軍官本就受了權臣、諸侯的窩囊氣,此時一聽此言,頓覺膽氣升騰,乃齊聲應道:「蕩平諸侯、一統九州!」

李祚陵擺手令眾人回座,閉目沉思了片刻,睜眼道:「弦如意。」

「屬下在!」

「你帶三十名精當弟兄,以行商之名攜重金喬裝南下,接應長水、狄道家眷和狄道騎余部。一路之上多加留意各方訊息,隨時回報。即去!」

「喏!」弦如意心知李祚陵是特意讓自己辦這趟差使,也好妥善照顧李、弦兩家,乃欣然領命而去。

「王恪!」

「在!」

「你遣心腹弟兄去河東聯絡鄒都尉,告之我情。我意,既然朔方軍能擅自襲擊狄道營主力,那我也不妨趁此次秋閱奇襲定襄(漢時定襄在今呼和浩特市和林格爾縣東北)!如若能成,則我部可脫離雁門節制、自立門戶,與諸侯一爭雄長!」

部督吳浚一臉驚容,拱手道:「定襄乃是重鎮郡治,憑我兩千騎怎能輕易得手?且我自恃為王師,又怎能對同為漢臣的定襄郡守輕開戰端?」

「王道不存,焉有王師?」李祚陵看着眾軍官的容色,心知他們即便對當今時局不滿,有了自立爭雄之心,卻未必能下這個手!這是一道坎,一道決定未來的坎,必須說服他們。

「昔年周王室衰微,諸侯逐鹿,先後有春秋五霸,皆尊奉周天子,以為王道,自稱王師。實則,如五霸無國力、軍力,以何服眾?以何尊奉周天子?以何稱王師言王道?當今天下渾渾,諸侯相攻,所為即是城池、土地、百姓,有此三者即有國力、軍力,即為王道之本!我卻客居沃陽小縣,若無突破,何談興王師、行王道?」

吳浚再問:「為何選擇定襄?我看……雁門最好!」

「若單從軍事難易而言,雁門當然最好。」李祚陵起身,行到眾軍官中間,侃侃而言:「可是,雁門於我軍有收容之恩,我若反之則民心不服。再者,雁門與山陽、天水素有連結,狄道家小多在隴右,若攻雁門,則得罪巨野侯,家小不保。又則,如我攻下定襄,則可與雁門保持關係,也可借巨野侯以及張太傅之勢!」

「大人深思熟慮,在下佩服!」

深思熟慮四字被吳浚故意加重了語氣,眾人醒覺,原來校尉大人此間所說並非一時心血來潮,而是早有謀划!

李祚陵見眾人有些心動,趁熱打鐵道:「定襄乃邊地重鎮,自武帝時就屢屢加固,可謂城高池深、易守難攻,按理說此地絕難攻取。可是我卻聽說定襄郡守與都尉不和,加之漢胡之戰令郡屬各軍北調,太守屬下之北部都尉、東部都尉兩軍屯聚於安陶,郡都尉屬下之西部都尉屯軍於武城,兩部一南一北互不統屬,幾成交兵之勢,卻因兵力相當而尚未最後翻臉,定襄城乃成為兩部之緩衝,以別駕駐守,兵力空虛。此時,我異軍突起,以輕騎急襲定襄城,如能拿下,則在定襄局面內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魯憲道:「還需考慮如外家兵馬襲取定襄城,則郡守、郡都尉兩家會合力來攻!」

「哈哈!」李祚陵笑道:「拿下定襄,則一郡錢糧、軍械皆在我手!且城牆高厚,兩千軍足以堅守多日。而郡守、都尉兩軍本有罅隙,又無錢糧支撐,決不能久戰!」

吳浚暗暗拉了一把魯憲的胳膊,兩人會意齊心拱手作禮道:「我等願為前鋒!」眾軍官一見兩位部督都表態了,忙紛紛作禮。

李祚陵見此,笑道:「不急,不急,秋閱之事乃是重點,沒有錢糧軍械,咱們拿什麼去奇襲定襄?再說了,如何奇襲?還得等偵騎回報之後決定。」

司馬張乾滿臉崇敬之情地道:「大人深謀遠慮,屬下唯有效犬馬之勞!」

「各部準備操演,我這就前去請黃都尉觀操!」

眾軍官紛紛離座歸營,整頓兵馬去了。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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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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