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最後的瘋狂

「剛剛。」

他才剛剛躺在她身邊，她就好像被自己嚇醒了。

白錦離開他的身：「家裏怎麼樣了？你妹妹怎麼樣了》」

黎川神色略暗，抱着她重新躺下，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道：「已經不疼了。」

黎川輕輕摩挲着她滿是勒痕的手腕，又摸了摸她的額頭，湊過去吻了她一下。

「我媽還在醫院，我媽已經醒了，但還不知道家裏的事，我還沒讓人告訴她。晶晶也在醫院，她被撞到了腦袋，人還沒醒……」黎川才道。

「她沒事吧？」

黎川面露沉色，醫生說黎晶是被爆炸的木頭撞到的後腦，還需要觀察，什麼時候醒還不知道。但他還是應了一聲：「沒事。」

「你說得那具骷髏，也被找到了，警察已經把屍體運回去屍檢了。」黎川又道，若不是白錦說他們家地下還有暗道，連他都還不知道呢。黎二伯、黎四伯還有羊叔都跟着下去了，說裏面很大，頗像舊時的防空洞，簡直是讓人匪夷所思。羊叔順着一條暗道走過去，發現它正與地下室的儲藏間相連，而出口就在那個鐘錶間里。

「你說有個出口在鐘錶間?」白錦恍然，「那你還記得我們那次在儲藏間被書架壓在下面，總覺得是有人推倒了書架。是不是就是馮培推倒的，然後她又從暗道里跑了出去？」

「應該是。」黎川默然。

那次應該讓桑經再把儲藏間仔細搜索一遍的，說不定就能發現。

「你爺爺也不知道你們家下面有暗道？」白錦又好奇地問。

黎川搖搖頭：「我想爺爺是不知道的，我跟四叔把這些事說給他聽的時候，他都很震驚的模樣，看到在祠堂里有暗道，也是一句話都不說。其實這個宅子也並不是我們黎家祖居的宅子，還是我高祖父的時候買下的宅子，也許是我祖父那時害怕戰亂波及家人，才讓人在地下修築了工事，後來時間長了，他就忘了告訴後代子孫了。也有可能是以前這裏的主人挖的。」

白錦覺得黎川後面的說法更靠譜：「大伯母知道這條暗道的存在也是湊巧吧？」

這條暗道足以讓人像鬼一樣神出鬼沒，而不被人發現。

黎川沒有告訴白錦，在黎家的那些攝像頭也多是馮培安裝的，所以才知曉了那麼多事。剩下的，則是那些腌臢心思的人裝的。

黎川讓桑經把黎老爺子書房裏的攝像頭都拆了下來，黎老爺子看到時，臉都跟外面的葉子一樣綠了，黎川瞧見黎二伯的臉色就變了變。如今，這麼多醜惡一下倒在他面前，只怕黎老爺子經事再多，也扛不住。

自己大兒子的老婆想要害死自己的親孫子和親孫女，又是找人強暴黎晶的真正黑手，還是教唆黎晶把馬曉珍推下樓、害得他外孫女流產的真兇；而顧歆臣，自己一次一次地給他機會，無限寬容，只希望他能善待小眉，可是呢，顧歆臣卻跟簡婷拉扯不清，還跟馮培一起謀殺他孫子！

黎老爺子血壓直升，多虧了羊叔早有預料，讓柏醫生提前來了，不然可能又要進醫院了。

黎四伯是連軸轉，如今家裏亂成那樣，也只能靠他主持大局了。他一邊安慰著被沉重打擊到一下像是蒼老很多的黎老爺子，一邊還要處理家事。黎川則是去了醫院看了一次黎晶才過來看白錦的。

白錦跟他說了從馮培那裏知道的真相，當說到六年前流產以及她會跟顧歆臣上床都是馮培一手策劃時，她聲音還是止不住地顫抖。黎川的手也攥得死緊，眼中冒出恨火，他用力抱住白錦：「都過去了，別想了。」

「以後，我們會好好的。」

黎川陪了她一晚，第二天便被黎四伯的電話召喚回去了。

皇甫旭跟暮澤是在黎川走不久后就過來看她的，大概是從伊涵諾那裏得到了消息。暮澤聽着伊涵諾講著當時的驚險與前前後後的一切事情，也是一臉的唏噓感慨：「馮阿姨？怎麼會是她？她人一直很好的，還做過不少慈善呢，她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謀殺黎川，還想讓所有人都跟着她陪葬？！

「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一個殺人犯會告訴你，我是殺人犯嗎？這種人見得多了，一般都有兩種面孔，就像人格分裂一般。要不是我們跑得快，我們都要死在她手裏了。如果她這輩子還能出來，我都要弄死她。」伊涵諾一臉恨意。

暮澤則還在震驚之中無法回過神兒來。

「我聽說，她之前還曾誘導黎晶，讓馬阿姨跌下樓、袁昕眉流產？」皇甫旭問向白錦，一臉思索的樣子。

白錦不知道他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這些事，便點點頭：「對。」雖然不知道馮培是怎麼誘導黎晶犯罪的，也許是用糖做誘惑，告訴黎晶她媽要跟她玩兒跳樓遊戲，所以黎晶才把她媽推下樓；又告訴黎晶，袁昕眉是大妖婆，她要為民除害，就要把袁昕眉推下樓梯才行……但這種種，不過是猜測，如何。確實是馮培在引導黎晶犯罪。

因為黎川又活着回來了，自己又跟黎川「複合」，等於黎川又「幸福」了，於是徹底激化了馮培心中的恨，想要黎家家破人亡。所以才會害馬曉珍跟袁昕眉，還把自己的同黨顧歆臣也抓了來，只因顧歆臣也是個「負心漢」……或許，也如馮培所言，她要自己跟黎川死在一起，便將自己在黎家的「敵人」都報復了，為的是讓自己能「心無旁騖」地跟黎川去死。馮培把黎晶跟顧歆臣都抓來，也真的只是為了讓她的人生最後「圓滿」了。

白錦也將馮培當時說得這些話告訴了皇甫旭，但她心裏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但哪裏不對勁兒又想不出來。

皇甫旭凝眸想着，忽然犀利地道：「若是如你所說，不管是馬阿姨、黎晶、袁昕眉，還是顧歆臣，他們都是刁難過你的人。那麼，還有一個人，她為什麼不報復？……」

白錦的心頭猛烈一跳！

確實，確實這般想，馮培還漏掉了一個人！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心有靈犀地都想到了一個人黎老爺子!

若說在黎家一直從事「拆牆」奮鬥事業，幹得「最紅火」的，黎老爺子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若是如馮培所說，那她為什麼會放過黎老爺子？若是讓黎家家破人亡，黎老爺子作為黎家的一家之長，不是最該被「消滅」的嗎？

可是馮培已經被抓起來了，她是不可能再對黎老爺子下手了。也或許，他根本沒想動過黎老爺子。不然，黎大伯、黎四伯他們又能逃得了？

白錦面色一白，但很快就消除了疑慮：「大伯母已經被抓起來了……」

皇甫旭凝思著，看着她道：「你還是提醒川注意一下吧，小心為上。」

皇甫旭的話後面的意思很明顯，馮培和顧歆臣是抓起來了，但就能肯定他們在黎家沒有其他幫手了嗎？黎家就像個大染池，把兩條最大的蠹蟲挖出去了，不代表就沒有小蠹蟲了。

白錦聽明白他的話后，便心中又是一提。

「你們在說什麼？」伊涵諾和暮澤都好奇地看着他倆，只覺得他倆在打啞謎。

白錦馬上站起：「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

皇甫旭點頭。

彼時，黎川正要去公司，電話就響了起來，他接通，白錦便在那頭急急地說道：「黎川，你要注意一點兒你爺爺。」

「怎麼了？」黎川皺眉。

白錦說了方才跟皇甫旭預測的事：「……大伯母現在雖然被抓了起來，但我們都有些擔心她可能會用別的方式對你爺爺不利，別忘你媽媽和袁昕眉的事……你稍微提醒一下羊叔吧，讓他注意一些就行……」

畢竟，只是猜測而已……

這時，一輛車開了進來，黎川透過車窗看見了袁昕眉。之後又透過後視鏡看到袁昕眉下了車，還有人扶著，很虛弱的樣子。他注視着袁昕眉被扶了進去，眸色微暗：「我知道了，你別太擔心，爺爺不會有事。」

「讓人通知羊叔一聲，讓他注意一下表小姐。」黎川對桑經道，桑經點頭便下了車。

…………

袁昕眉身子根本還沒好利索，黎晶那一推，便讓她失了孩子，一覺醒來，肚子再次變得扁平那個生命沒有了。

她再壞，也是個母親。期待自己的孩子能平安降生的一個母親而已。

剛剛被查出懷孕后，她就開始給她肚子裏的寶寶準備嬰兒房，男孩兒、女孩兒各一套，衣服之類的也是男孩兒、女孩兒各一套，不管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她都期待。

顧歆臣都在她懷孕后，對她體貼照顧了不少，可一切的幸福都在一夕之間都被打碎！孩子沒了，就連顧歆臣都被抓了起來！就像一夜之前還在春暖花開的地方，一夜之後卻在冰天雪地中，她的生活迅速從天堂掉到了地獄！

她被人扶著來到黎老爺子的卧室，她伸手擰向門。

「表小姐！」羊叔快步而來，「表小姐。你什麼時候出的院？身體……」

「我要見我姥爺。」袁昕眉又去開門。

羊叔伸手阻止道：「表姐，董事長才剛剛歇下，他老人家已經一天一夜沒合過眼了。董事長年事已高，身體熬不住，還是等董事長醒了之後，您再過來吧。」

羊叔自然之道袁昕眉這麼着急地就出了院所為何事，但如今黎家上下一團亂，董事長已經因為大夫人和顧歆臣的事以及從黎家下面發現屍體的事被攪得血壓飆升，袁昕眉再進去吵鬧，只怕董事長真要暈菜了。

「我見我姥爺什麼時候要經過你允許了？羊叔，你不過是我們家的管家，還沒資格管我見姥爺！」袁昕眉發飆道，直接推門進入。

羊叔嘆了一聲。不再阻止。不過因了黎川讓人過來提醒的話，他則站在了門口沒有離去。

黎老爺子正躺在床上睡覺，袁昕眉走過去就跪在床前，哭喊起來：「姥爺，你幫幫我！姥爺，你幫幫我！」

黎老爺子一下就醒了，看到袁昕眉跪在那裏，他坐了起來：「小眉？！你快起來！」

袁昕眉扯著黎老爺子的手，哭得是痛哭流涕：「姥爺，你幫幫我，把歆臣救出來！我不能沒有他！姥爺，歆臣是無辜的，他一定是被馮培陷害的！歆臣是冤枉的！現在只有姥爺你能救他了！姥爺。你幫幫我！」

他最疼的孫女竟然又為顧歆臣來求情了！

黎老爺子拽著袁昕眉的手就不動了，臉也積上了沉色，他一把甩開袁昕眉的手，臉上的肌肉都在顫抖：「他冤枉？他自己都承認了！警察也在他辦公室里找到了錄音，你還說他冤枉？！顧歆臣他跟你大舅媽一起謀害你三表哥！他還對你不忠，要不是因為你跟他打架，你會流產嗎！他還是跟白錦那個賤人一起上床的姦夫！你卻一直瞞着我！現在還讓我去救他？你腦袋是不是壞掉了！為了這樣一個男人，你……你連尊嚴都不要了！你媽那樣一個明事理的人，怎麼就會生了你這麼一個沒腦子的貨！」

袁昕眉又撲過去，拽住黎老爺子的褲子：「姥爺，我愛他，我真的不能沒有他！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姥爺，你救救他！姥爺，我求求你了！」

「啪」的一聲，黎老爺子又將袁昕眉扇到了一邊：「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枉我這麼疼你！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袁昕眉趴在地上，還想去求黎老爺子。

「小羊！」黎老爺子高喊一聲，羊叔立刻就進來了，看到裏面果然是「修羅場」，他面色淡定道：「董事長。」

「把她給我關進房間去，沒我命令，不準放她出來！」黎老爺子怒喊道。

羊叔只應了一聲是，便招呼人扶起了袁昕眉，半劫持地拉着她出去了，袁昕眉還在撕心裂肺地喊著：「姥爺，我求你救救他！……」

羊叔微微搖頭，上前扶住黎老爺子：「董事長，您消消氣，不然血壓又要上來了。」

黎老爺子喘著粗氣：「這個不爭氣的東西……」

羊叔扶著黎老爺子休息，只有一件事很納悶兒，袁昕眉一直住院，董事長因為擔憂她，還特別交代不準任何人告訴她這件事。那麼又是誰告訴她這些的？

袁昕眉被「送進」了一個暗間，沒有窗戶，大概是為了防止她再次「自殺」。保安將她關在裏面后，就出來了，門咔的一聲鎖上了。

袁昕眉身子一軟，便趴在了冰涼的地板上，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她就像被人關進了籠子裏，再如何可憐無助都沒有人來幫助她。

眼淚矇矓，袁昕眉眼中漸漸燃燒起恨意，對這個家的恨意，對黎老爺子「冷酷無情」的恨意！

若不是她姥爺，她的爸爸媽媽怎麼會出車禍！她又怎麼會變成孤兒，變成沒爹沒媽的孩子！還要寄人籬下，受盡欺負和屈辱！

黎晶害死了她的孩子，姥爺也只是過來安慰她幾句，絲毫不提為她孩子討個公道的事！她的孩子沒了，難道黎晶就不該為她的孩子抵命嗎？！她的孩子就活該這麼沒有了？！、

歆臣又哪裏有錯？！都是黎川逼得他們！是黎川一直在逼他們、羞辱他們，讓他們在黎家毫無立足之地。受盡旁人的嘲笑和侮辱！如果黎川不死或者不從這個家裏滾出去，就永遠他們的好日子！歆臣不過是迫不得已反擊了而已！有什麼錯！姥爺竟然見死不救！

她失去了孩子，如今老公又要坐牢，這是將她往死里逼啊！而唯一能救她老公的人，卻對她置之不理！

在她姥爺心裏，她才不是最受重視和疼愛的人！她姥爺心裏最重的人也不是她母親，而是他那個早就死了的三兒子！他最重視的人也是他三兒子的兒子黎川！

明明黎川做了最讓他痛恨的事跟白錦復婚，他不但沒有把黎川趕出家門，還把那個女人接回了家裏！明明，每次都是她跟歆臣被欺負得抬不起來，姥爺不但不向著他們，還責罰他們！讓他們跪下跟黎川和白錦那對賤人認錯！明明不是她的錯，最後挨巴掌的卻是她！

報答養育之恩？她現在變得這麼慘。罪魁禍首又是誰呢！

袁昕眉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猙獰可怖。

只要想到小時候跟父母在一起的美好場景，只要想到初中時候聽到的那些話，只要想到她父母慘死的情景，只要想到黎川跟白錦那對賤人此刻如何歡樂，只要想到這個家裏的人又是如何的幸災樂禍，只要想到她和顧歆臣如今的慘狀，她的手就攥得越緊，臉上幾乎是可以天翻地覆的恨意。

他們不讓她和歆臣好好活，她就讓他們都下地獄！去給她父母陪葬！

晚上，黎川回來時，羊叔就等在門邊，沖他略略一鞠躬，道：「表小姐被董事長關進了屋子裏。」

黎川只「嗯」了一聲。從羊叔身邊經過時，道：「聽說今天二叔去看了表妹。」

羊叔這才瞭然，袁昕眉為何知道了，原來是二少爺的「功勞」……

袁昕眉被關在了房間，馬曉珍和黎晶都在住院，整個黎家大院就只剩下了黎川跟黎老爺子一對祖孫。明明經歷了這麼大的風浪，這對祖孫應該互相理解，互相安慰才對，但黎老爺子不見他，他也不見黎老爺子，兩個人的關係比之前更加冷凍。下人們亦都是噤若寒蟬，連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踩碎了什麼一樣。

蓋因。黎川又跟白錦在一起了，還曾讓白錦用伊涵諾的身份進入黎家！

黎老爺子跟白錦勢如水火的關係早已根深蒂固，無法融化了。即便，她當年跟顧歆臣上床是被馮培設計，即便害黎晶被強暴的真正主謀也是馮培，但她確實讓黎家丟臉了，黎晶會變成那樣也跟她有脫不了的干係。黎老爺子只要還在這個家裏，只要腦袋還清楚，如何都不可能再接納白錦的。

可黎川卻依舊跟她在一起，甚至發生這些事後，每天都明目張膽地去找她，宛若這個家變成了他的旅店一般，叫黎老爺子如何不氣。甚至把他們家發生的不幸都歸於白錦身上。覺得要不是白錦跟他孫子在一起，怎麼會發生這麼多事？可他也不想想，一切都是馮培的仇恨所致，白錦也不過是個受害者。

黎川只是回來跟羊叔說了一下公司情況，他知道這些羊叔都會轉告黎老爺子，他就準備離開了。羊叔忍不住道：「三小少爺，你去看看董事長吧。」

黎川坐着輪椅背對着他，聲音沉靜：「把軒轅叫回來吧，讓他來陪爺爺。」

黎軒轅那麼鬧騰，不會讓他爺爺寂寞。

桑經推着他離開。

羊叔嘆了一聲，這一場動蕩非但沒讓祖孫倆和解，反而關係更僵冷了。

不知為何，羊叔生出一種悲傷的感覺。感覺，三小少爺遲早還會離開這個家。

羊叔進去跟黎老爺子彙報公司狀況，黎老爺子自從袁昕眉回來鬧過之後，就一整天都坐在書房裏，不讓任何人進去打擾。黑沉沉的面容下，只有蒼老與嘆息。

「他又走了？」黎老爺子問道。

羊叔遲疑了一下：「……是。」

「這個畜生！」黎老爺子怒罵道。

羊叔沉默未言，即使把三小少爺叫回來，還是無法讓黎老爺子消氣的，除非三小少爺能跟白錦斷絕關係。

「董事長，您吃些東西吧，我叫人端過來。」羊叔溫言道。

黎老爺子仰頭重重地嘆了口氣，用力地拍著大腿：「我這到底是造了什麼孽！竟然養了這麼一群畜生！畜生啊！」

羊叔靜靜地聽着黎老爺子罵着，罵出來才是好事。一直憋著只會把身體憋壞了。就在羊叔準備出去給黎老爺子佈置飯菜的時候，黎老爺子再次幽幽地長嘆一聲，這次卻是無比沉重的：「小羊，讓老大回來吧。」

羊叔震驚地看向黎老爺子。

老大？

「董事長，您是說小大少爺？」羊叔再次問道。

董事長沒有再說話。

小大少爺黎閱，大少爺前妻的兒子。自從前大夫人跟大少爺離婚後，就帶着黎閱出國定居了。這些年，雖然前大夫人跟大少爺再無聯繫，但一直讓黎閱跟黎家有所聯繫。黎閱放假的時候，還專門回來看望過老爺子。可以說，黎閱是除了黎川之外，第二個讓董事長滿意的孫子。

董事長是想……

羊叔心裏咯噔一聲，未多加思索便言道：「董事長。您是否再考慮一下？」

黎老爺子沉沉地看向他，羊叔立刻意識到自己多言了，他不再多做辯駁：「是，我這就給小大少爺打電話。」

羊叔走了出來，外面夜色如雲壓頂，吞噬了一切，也壓得他心頭很沉。

董事長這是想分權，還是想要小大少爺代替三小少爺，抑或，是用「分權」來逼三小少爺就範？可是，三小少爺會就範嗎？為何，董事長就不能接受了三小夫人，非要弄個兩敗俱傷呢？

翌日晚上，黎川早早就回來了，是王雨叫他回來的，一起來的除了黎四伯夫妻，還有黎二伯夫妻。除了黎大伯還在傷心欲絕外，黎家的人算是到齊了。

「二叔二嬸、四叔四嬸。」黎川叫道。

王雨走了過來，笑道：「阿川，你回來了？終於可以開飯了。」看到黎川疑惑的目光，王雨又道，「咱們一家人可好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今天，我跟你四叔，還有二叔二嬸過來，就是熱鬧熱鬧。老公，去叫爸爸吧。」

黎四伯轉身上樓去叫黎老爺子。

黎川微垂眸，的確他們「一家人」好久沒有在一起吃過飯了。

是這兩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所以四叔四嬸想要讓爺爺開心一下吧。

二樓傳來腳步聲，黎川抬眸，便看見袁昕眉扶著黎老爺子。

呵，這麼快就被放了出來？

只是袁昕眉此刻臉上無比平靜，而且溫順無比，她扶著黎老爺子一級一級走下台階，環視眾人，很是懂禮貌的叫道：「二舅、二舅媽，四舅媽……」目光落在黎川的身上，吐出三個字，「三表哥。」

袁昕眉因為流產，憔悴了許多，也消瘦了許多。王雨心疼地走上前去，摟住她，關切地問道：「身子好點兒了沒有，別硬撐著，你二舅媽跟我都在，有什麼需要就跟我們說。」王雨眼裏滿是疼惜，如何，袁昕眉也是她那個早逝的小姑子唯一的孩子，如今又連遭大難，她只能盡自己所能幫助她，勸解她，希望她能早日走出這些傷痛。

袁昕眉很乖巧地跟王雨說着話。都是很「識大體」的話，一點兒也沒有昨天的潑皮無賴。

黎老爺子看了一眼黎川，不發一言，拄著拐杖便朝餐廳走去。

一家七口人坐在了餐桌前，依舊顯得很冷清。王雨跟袁昕眉坐在了一塊，輕聲跟她說着話。

「老大呢？」黎老爺子又聚威嚴於一身，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他倒了，這個家才算真的完了，會徹徹底底地完蛋。

「大哥喝多了，在家睡覺。」黎四伯聲音都有些低沉。他大哥因為大嫂的事情，自那日離開黎家大院后，就一直閉門不出。

黎老爺子便有些怒氣了。厲聲道：「這個沒用的東西！當初要不是他非要娶那個女人，家裏怎麼會出這麼多事！」

「爸，您別生氣了，大哥他也不知道啊。」黎四伯為黎大伯開脫道，又道，「爸，我們今天不提這些了，我們就是過來陪您說話解悶兒的。」

菜肴很快端了上來，有菜有湯有酒。

袁昕眉盯着那湯，眼中閃出了一絲瘋狂。

「小眉，你要喝湯嗎？」王雨看她看着那湯，問道，「我幫你盛吧。」

「四舅媽。我自己來吧。」

王雨開始擔心她身體，但看她似乎是有別的舉動，便也不再堅持了。

袁昕眉給黎老爺子、黎二伯夫妻、黎四伯夫妻各盛了一碗湯，又盛了一碗放到了黎川面前，低着頭說：「三表哥，是我有眼無珠，才會看上顧歆臣那種男人，害得三表哥差點兒喪命。三表哥，是小眉對不起你，害你變成了這副模樣。」

袁昕眉便給黎川跪下了，王雨一下就站了起來：「小眉……」

黎老爺子卻未動，似乎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幕。

黎川知道，袁昕眉定也是這樣跟他爺爺「懺悔」了。所以他爺爺才會放她出來。這套路……

一眾人都看着他們，黎川也沒有去扶她，而是冷淡地道：「你起來吧，顧歆臣跟你沒有什麼關係。」

王雨知道這已經是黎川做到的極致了，她連忙過去將袁昕眉扶起：「小眉，快起來吧，你三表哥知道，這些事你完全不知情，他並沒有怪你。」

「三表哥，謝謝你。」袁昕眉對黎川鞠躬道謝，黎川一直沒有什麼表情，隨後她被王雨扶回了座位。

「咱們是一家人，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永遠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一家人就要相互包容，相互理解，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沒有過不去梁。爸，咱們舉杯喝一杯吧？」黎四伯道。

黎老爺子舉起酒杯，眾人也舉起酒杯，碰杯，喝下。

袁昕眉暗暗地注視着所有人，她看見黎老爺子拿着勺子喝着湯，看見黎二伯夫妻也拿着勺子開始喝湯，看見黎四伯和王雨也在喝，又用目光掃過去，黎川也正在喝！

她全身的細胞都要瘋狂起來！

喝吧，喝吧，喝吧！都喝光吧！

你們讓我下地獄，我讓你們都下地獄！

顧歆臣如果看到這一幕，肯定也會拍手稱快的！

該死！該死！都該死！都去死吧！

黎老爺子只喝了半碗，黎四伯夫妻也都只喝了一碗，唯有黎二伯喝了兩碗，黎川也只喝了一碗。

袁昕眉激動地等著那一幕，等得手都在顫抖，眼神也愈發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