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大道無情
沐府老家主，最近幾十年來幾乎徹底銷聲匿跡，不再過問任何事情。.|
在沐風的印象中，雖然從小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但從來就沒有見過。別說是他，就連一些上了年紀的長輩，也逐漸忘了這個老家主的存在。以至於慢慢地鬆懈下來，道德敗壞，昔日森嚴的沐府律例，也逐漸成了擺設。
「沒錯，我就是沐府的老家主！」
雙目失明的老人點點頭，眼睛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了，但心神可以清晰地感應到沐風的震驚。頓了頓，緩緩地接着說道：「算起來，我們都是一家人，以後，你就和青竹一樣叫我太祖公吧！」
「一家人？」
沐風苦澀地笑笑，鏘的一聲把鋒利的長劍插回了懸在腰間的劍鞘，凌厲的殺氣消失了，臉色卻仍然冰冷，「好，好一句一家人。但是，當我們孤兒寡母備受欺壓的時候，你這個家人在哪裏？當家族道德敗壞，沐青原那個惡少為所欲為時，你這個老家主在哪裏？當我和雙兒在路上出生入死，被人伏殺時，你這個號稱沐真人的絕世高手，又在哪裏？」
呼……
夜風蕭瑟，面對沐風的詰問，老家主久久地沉默不言。
「大道無情！」
老家主長長地一聲嘆息。
有些事情，不是個人的意志所能左右的，成大事者，該無情時就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老家主聲音沙啞，緩緩地接着說道：「沐風，你……，恨我？」
「不，你又錯了！」
沐風身形挺拔，看着馬車上的老家主淡淡地接着說道：「還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告訴我，無論生活有多麼困難，都不要怨天恨地，更沒必要怨誰恨誰。.|自己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怎麼去面對。也許，你的確曾為我們母子做了不少事情；但在我從小到大的記憶中，諾大的沐府，除了青竹外再也沒有一個親人。我不恨你，我只是淡漠，心冷而已。」
淡漠、心冷？
老家主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又沒有說出來，久久地沉默不言。
每次露面，上至往日高高在上的子子孫孫，下至卑微的奴僕和雜役，哪一個不對自己拚命巴結、恭維和獻殷勤？然而，沐風卻與眾不同。明白自己的身份后，沒有笑臉，沒有激動，有的，只是看見一個路人般的淡漠！
「老家主，動手吧，建寧校尉的兒子林正德，是我廢的。傳功長老的孫子沐青原，也是我殺的。」沐風臉色平靜，看着老家主淡淡地接着說道：「按你所說，我的命是你救的，今天，你就再奪走好了。」
老家主閉關多年，這些年來不再過問家族的任何事情，突然外出，肯定有重要的原因。
以他的身份，竟然不露痕迹地跟在自己身邊這麼久，沐風想來想去都有點想不明白。唯一的解釋，就是也許聽信了什麼讒言，要來大義滅親，親手懲罰自己。之所以一直沒動手，也許就是暗中再觀察觀察，或者等待下手的時機。
「殺？沐風，我為什麼要殺你？」
老家主臉上浮現一抹苦笑，看着沐風冷冰冰的樣子，幽幽地一聲長嘆。頓了頓，這才緩緩地接着說道：「就像你所說，族人道德敗壞，為所欲為時，我都沒有過問。這一次，你並沒有做錯，我為什麼還要殺你？」
「哦，那你一路跟了那麼久，到底是為了什麼？」沐風有些意外。
面對他的疑問，老家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緩緩地說道：「沐風，身為一個讀書人，你比一般的沐府弟子看得更遠。這天下大勢，你怎麼看？」
天下大勢？
沐風眉毛一揚，沉默不言，心裏卻波瀾壯闊。
想起了院試那天，通天大帝不拘一格降人材的考卷，想起了無孔不入的通天衛和大千世界林林總總的幫派、宗門。最近發生的建水大火和被一把火毀掉的普陽寺這兩件事情，也隨之浮現在腦海。
呼……
夜色越來越濃，風越來越大，越來越冷。
沐風沉默不言，老家主也沒有催促，兩人就這樣繼續沉默下來。
良久，沐風終於打破了平靜，淡淡地說道：「這天下大勢，就三個字，動蕩，亂！若通天大帝最後勝出，則大千世界將演變成一個史無前例的龐大的帝國，天下一統；如果通天大帝失敗，不僅皇權衰落，恐怕天下將再無通天這個帝國，大千世界重歸戰國時代！」
「好，說得好，好一個亂字！」
老家主頓了頓，沉聲說道：「亂得好，越亂越好，不亂起來，我們沐王府怎麼復興和崛起？通天大帝君臨大地，雄心勃勃，慾望永無止境，這是他打下億萬里江山的原因，也是大千世界動蕩的根源。不出百年，天下必定大亂，那就是群雄並起的時候。忍耐了這麼久，很多事情我都已經安排好了，現在，缺的就是一個高手，一個聖人境的真正的高手。為了能培養出一個這樣的高手，可以不惜一切代價。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暗中觀察沐府的每一個弟子。最後，圈定了兩個人，一個是你，還有一個，就是沐鐵！」
不惜一切代價培養一個絕頂高手？
聽老家主這麼一說，沐風明白了，什麼都明白了。
颶風過崗，伏草惟存！
顯然，雙目失明的老家主不是心灰意冷，更不是老糊塗，而是在忍辱負重，靜靜等待時機。
這一次，老家主之所以親自出馬，在身邊潛伏了這麼久，顯然是看在自己最近實力大進的份上。如果還是以前那樣弱不禁風，只是一個落魄書生，恐怕想見他一面都難。
難怪，在路上看見自己和荊無雙險象環生都袖手旁觀，敢情，是為了進一步觀察自己的潛力。甚至，也許一路上的追兵，就是他故意引來的；所謂的大寂滅劍譜在自己身上的謠言，也是他散佈的。自己越危險，他則了解得越清楚！
大道無情！
沐風冷冷地笑笑，深切地體會到了老家主這句話的意思，臉色更加的冷漠。現在，仔細想來，在沐府後山的生死關頭，老家主身邊唯一的僕人罪奴之所以突然出現，想來也絕不是偶然！
「那現在，一路觀察了這麼久，做出最後的選擇了么？」沐風問坐在馬車上的老家主，臉色冰冷，語氣平淡。明白怎麼回事後，沒有受寵若驚，也沒有一絲的激動。
老家主沒說話，沉默一會後，這才緩緩地說道：「罪奴說得沒錯，沐風，你很出色。短短的時間內，就從一個文弱的書生修鍊到這一步，殊為不易。你的修鍊功法，也格外厲害，威力不在你姑姑沐無煙的朝天決之下。無論悟性還是毅力，都不在任何一個沐府弟子之下。可惜，和沐鐵相比，你的機遇和氣運雖然不錯，但還是差了一點。想要成為一個真正的高手，悟性和毅力不可或缺，但大機遇和大氣運，也必不可少！」
「是啊，我只是一個落魄的書生而已。父親早死，沒有顯赫的爺爺，沒有絕情真人那樣的師尊，更沒有盲大師那樣絕世無雙的僕從，哪有什麼機遇和氣運？」
沐風淡淡地笑笑，老家主說得比較委婉，但聽他這麼一說，就迅速明白了怎麼回事，「老家主，謝謝你一路上的幫助，接下來的路程，就不麻煩你了。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夠如願，培養出一個絕頂高手吧，哈哈哈！大道無情，人有情，為了修鍊和實力而不顧一切，甚至為了堅定所謂的絕情道心，目睹親人死在面前都無動於衷，那樣的修鍊，還有什麼意義？那樣的高手，就算再厲害，對一個家族就真的有用么？」
沐風大笑三聲，揚長而去。
身後，獨自一人坐在馬車上的老家主，石雕般一動不動。一陣寒風吹過，身上的長袍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