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英雄傳原版刪節片段

隋唐英雄傳原版刪節片段

詩曰:

君不見段卿倒用司農章,焚詞田叔援梁王。丈夫作事膽如斗,

肯因利害生憂惶?生輕誼始重,身殞名更香。莫令左儒笑我交誼

薄,貪功賣友如豺狼。

智士多謀,勇士能斷,天下事著經智人腸肚,畢竟也思量得周到。只是一瞻前顧後,審利圖害,事如何做得成?惟是俠烈漢子,一時激發,便不顧後來如何結局,卻也驚得一時人動。當時秦叔寶只為朋友分上,也不想到燒了批,如何回覆劉刺史?這些人見他一時慷慨,大半拜伏在地。叔寶也拜伏在地。只為:

世盡浮雲態,君子濟難心。誼堅金石脆,情與海同深。

這時候止有個李玄邃,袖手攢眉,似有所思。柴嗣昌靠着椅兒,像個閑想。程咬金直立着不拜道:「秦大哥,不是這等講。自古道,自行作事自身當。這事是我做的,怎麼累你?只是前日獲不着我兩個,尚且累你;如今失了批回,如何回話?這官兒怕不說你抗違黨盜,這事怎了?況且我無妻子,止得一個老母。也虧做了這事,尤員外盡心供奉飽衣暖食,你卻何辜?倘有一些長短,丟下老母嬌妻,誰人看管?如今我有一個計策,尤員外你只要盡心供奉我老母,我出脫了你,我一身承認了就是。殺官時原只有我,沒有你追趕解官,通名時也只有我,沒有你,這可與解官面質得的。只我明日拜壽之後,自行出首就是。秦大哥失了批回,也不究了;若是燒了批回,放我二人,我們豈不感秦大哥恩德,卻不是了局,枉自害了秦大哥。」眾人先時也都快活,聽到燒了批回,也不結局,枉累了秦叔寶這一片話,人都圓睜口呆。只有李玄邃道:「這事我在燒批時便想來。先時只恐秦大哥要救自己,急不肯放程知節,及見他肯放他兩人時,我心中說,叔寶若解東都宇文愷處,我自去央人說情,可以何全不妨。不料燒了批。如今我為秦大哥想,來總管原在我先父帳下,我曾與他相厚;況叔寶亦曾他效勞,我自往見來總管,要他說一個事故,取了叔寶去,這事便解了。」伯當道:「也是一策。」程咬金道:「是便是,若來總管取得他去,便不發他下來了,況且不得我兩個,不得這贓,州官要賠。這些官不植銀子家去罷了,肯拿出來賠?這是斷斷不放的。只是我出首便了。」叔寶道:「且慢,我自明日央一個大分上說:屢比不獲,情願賠贓,事也松得。」正是:

十萬通神,有錢使鬼。說甚鐵面,也便唯唯。

卻說柴嗣昌拍着手道:「這卻二兄無憂,柴嗣昌一身任了罷!」眾人跟前,怎柴嗣昌敢說這大話?卻為劉刺史是他父親知貢舉時取的門生,柴嗣昌是通家兄弟,原是要來拜謝。叔寶打他抽豐做路費,撞在這事裏,他也待做個白分上,總是劉刺史要賠贓,卻不道有帶來唐公酬謝叔寶銀三千兩,叔寶料不遽收,就將來賠了,豈不兩盡?故此說這話道:「實不瞞諸兄說,劉刺史是我先父門生,我去解這危罷!」程咬金道:「就是通家弟兄,送了百十兩銀子便罷,如何肯聽了自賠三千兩皇銀?」尤俊達道:「只要柴大哥說得不難為叔寶,銀子我自措來。」柴嗣昌道:「這銀子也在我身上,不須兄措得。眾位且靜坐飲酒,不可露了風色。為他人知覺,反費手腳。」正是:

神謀奇六齣,指顧解重圍。好泛尊前醉,從教月影微。

單雄通道:「既是李大哥、柴大哥都肯認這節事,拜壽之後,兩路并行,救他兩人之急罷了。」眾人仍又歡歡喜喜的,入席飲酒,分外歡暢,說了幾許時話,吃了幾多時酒。不覺將五鼓,叔寶先告辭回家,進城到自家門口,只見門還不閉,老母倚門而立,媳婦站在旁邊。叔寶驚訝道:「母親這早晚還立在門口何干?」老母把衣袖一灑,洋洋的徑回裏面坐下,眼中落淚。叔寶慌忙跪倒。老母道:「你這個冤家,在何處飲酒,這早晚方回,全不知兒行千里母擔憂。雖不曾遠出,你卻有事在身上。昨日府中比較,我看見被打的人,街坊上紛紛的走過去,我心中何等苦楚,你卻把我老母付於度外。」叔寶道:「孩兒怎敢忘母親養育之恩,只是有一樁不得已事。」老母道:「什麼不得已事?」叔寶道:「就是昔年潞州破格救孩兒性命的單員外,同許多朋友,趕到齊州來,今日天明與母親拜壽。」老母道:「既然如此,你且起來叫媳婦,現在遠路尊客到家中,茶果小菜,不比尋常,都要安排精潔些。」

叔寶把做旗牌官管下共二十五名士兵,都喚到家中使用,同批捕盜的二友,請來代勞。樊建威是個粗人,着他收入盤盒禮物,打發行的腳錢。唐萬仞寫的字好,發領謝帖子,就開禮單記帳;連巨真禮貌周旋,登堂拜壽的朋友,都是他迎接相陪,有走馬到任的酒面,叔室內外照管。卻不止於西門這班朋友,山東六府,遠近都有人來,只這本地來總管標下,中軍官差人送禮,同袍旗牌聽用等官,俱登堂拜壽。齊州除正堂以下佐貳行的官員,並歷城縣,都要叔寶擔捕盜的擔子。二十四日頂限,解赴東都,只得奉承。也有差人送禮的,有登堂拜壽的。還有綠林中一班人,感叔寶周旋,不敢登堂拜壽,月初時黑夜入城,用折乾禮物,單書姓名,隔牆投入。叔寶受有千金。如今見府縣官員來拜壽,著人出外城去,知會雄信等,緩著些進來,恐咬金說話,露出些風聲來,多有不便。

眾人下處吃過了飯,到已時以後,方才進城。十七位正客,手下倒有二十多人,禮物抬了一條街道。將近叔寶門首,叔寶與建威等,重換衣服,降階迎接。眾人相見了,先將禮物抬將進去。此時門上結綵,堂內鋪氈,天井裏用布幔遮了日色,月台上擺十張桌子,尺頭盤盒,俱安於桌上;果盤等件,就月台地下擺了;羊酒與鵝酒,俱放在丹墀下面。眾人各捧禮單,立於滴水檐前,請老母拜壽。看堂上開壽城規模,屏門上面懸一面牌匾,寫四個大字:節壽雙榮。庭柱上一對聯句,稱老夫人操守:歷盡冰霜方見節,樂隨松柏共齊年。居中古銅鼎內焚好香,左右兩張香幾,寶鼎焚香。左首供一軸工繪南極壽星圖,右首供一幅細綉西池王母。檐前結五綵球門,兩廂房鼓手奏樂。

叔寶到屏門邊,請老母堂前與諸兄相見。老母出來,雖是六旬,兒子卻在得意之秋。老母黃髮童顏,穿一身道扮的素服。拿一串龍頷頭的念珠,後邊跟兩個丫環。秦母近堂前舉手道:「老身且不敢為禮。」先凈手拈香,拜了天地,拜罷轉在主人的席邊,方才開言道:「老身與小兒有何德能,感諸公遠降,蓬蓽生輝。諸位大人風霜遠路,就此站拜了。」雄信領班登堂,眾口同聲道:「晚生輩不遠千里而來,無以為敬,惟有一拜。」推金山,倒玉柱,一群虎豹,羅拜於階下。老母也跪下。那樊虎、唐萬仞、連巨真,卻不隨班下拜,扯住了秦母兩邊衣袖,不容他還拜。叔寶卻跪在母親旁邊,代老母還禮。雄通道:「恐煩惱伯母,我等連叩八拜罷。」老母還禮起來稱謝。眾人卻將各處禮單,遞與叔寶,獻於老母親看,安在居中桌上。老夫人道:「諸位厚儀,卻則反有不恭之罪。」吩咐秦瓊都收了各家的壽軸,從屏門兩邊,鵝毛扇掛將起來,椎工緻者揭面。雄信又上前道。「老伯母在上,適才物鮮,不足與伯母為壽,還備得有壽酒在此,每人各敬三杯,以介眉壽。」叔寶道:「單二哥,就是樊建威三位兄弟,還不贈賜家母的酒。家母年高,不要說大杯,就是小杯,也領不得許多。兄長吩咐,總領三杯便了。」李玄邃道:「依單員外每人三杯太多,依叔寶總領三杯太少。我學生有個愚見:眾朋友若是一個個來的,就該每人奉三杯了;若是一家來的,總只該奉三杯;我們也不是一家,也不是一個,各有一張禮單在此,照禮單奉酒,有一張禮單,奉三杯酒。」叔寶看禮單甚多:「這等容小弟代飲。」伯當道:「這個使得,母子同壽千秋。」先是雄信的,這個單上的人多,八個人:單通、王勇、李密、童環、金甲、張公謹、史大奈、白顯道,他這八人,九月十五二賢庄起身,禮單禮物,都是雄信辦停當來的。老母見客眾,卻領兩杯,叔寶代飲一杯。第二是柴紹,獨一個禮單,老母也領了兩杯,叔寶代飲一杯。次后尉遲南、尉遲北,卻又重新講起:「小弟二人,雖是一張禮單,卻要奉六杯壽酒。」叔寶道:「單二哥許多朋友,遵李兄之言,只賜三杯,賢昆玉卻怎麼又要破格?」尉遲兄弟道:「小弟也說出理來。適才亂收禮物進去,卻有我本官羅公書禮在內,愚兄弟奉差遣,假公而濟私來的,不要辱主人之命,先替我羅老爺奉過三杯,然後才盡我弟兄二人來意。」眾人都道好,老夫人聽得說是姑夫差官,勉強飲兩杯,叔寶代飲四杯。卻輪到尤俊達、程咬金。叔寶道:「這位就是斑鳩店住的程一郎。」秦母失驚道:「這就是程一郎!怎面龐一些不像了?記得亂離時,與令堂相依,兩邊通家,往還數年,後來令堂要往東阿以後,音信隔絕,不料今日相逢,令堂可好么?」咬金道:「託庇粗安,令知節致意老伯母。」秦母又歡喜,吃了兩杯,叔寶又代飲一杯。雄信又叫住了:「還留主人陪我們盤桓,你本地方朋友,總只奉三杯罷。」還有張禮單,賈潤甫城中的三友:樊虎、連明、唐萬仞,共奉三杯。壽酒已畢,老夫人稱謝,吩咐叔寶:「諸公遠來光顧,須得通宵快飲。」老夫人進去,叔寶將二門都關了,各按次序而坐,都是賈柳家中敘過的,今日只多城裏三人,又是那叔寶通家兄弟,都做主人。奏樂進酒,因酒無令不行,將雄信賀壽的詞,做一酒令,每人執一大杯,飲一杯酒,念壽詞一遍,一字差訛,則敬一杯。先是雄信首唱其詞曰:

秋光將老,霜月何清。皎態傲寒惟香草,花周雖暮景,和氣如

春曉,恍疑似西池阿母來蓬島。杯浮玉女漿,盤列安期棗,綺

筵上,風光好。昂昂丈夫子,四海英名早。捧霞觴,願期頤,長共花

前笑。

眾豪傑歌壽詞,飲壽酒。詞原是單雄信家李玄邃做來的,他兩個不消講記得。王伯當與張公謹,都曾見來,這兩人文武全才,略略省記,也都不差。到柴嗣昌不惟記得,抑且歌韻悠揚合調。賈潤甫素通文墨,也還歌得。苦了是白顯道、史大奈、尉遲南、尉遲北、尤俊達、金國俊、童佩之、樊建威一乾等了,程咬金道:「這明是作耍我了,我也不認得,念不來,吃幾鍾酒罷。」眾人一齊笑了一番,開懷暢飲。

卻說外廂這些手下僕從士兵,亦安排了幾桌酒飯,陪着他們吃。忽聽得外面叩門聲甚急,一個士兵忙取火,開門出來一看,卻是一個長大的道人,肩上背着一口寶劍。士兵道:「你來做什麼?」道人道:「我來化齋。」士兵道:「齋是日裏邊化的,這是什麼時候了,卻來鬼混!」道人道:「別人化齋是日裏,我偏要在夜裏化。」士兵道:「裏邊有事,誰耐煩和你纏,請你出去罷!」把手向道人一推,只見士兵反目仰面一交,翻天的跌向照壁上去。這一響驚動了廂房這些士兵,與那手下僕從齊出來,這幹人都是會動手動腳的,見跌倒了那個士兵,大家上前要打這道人。只見道人把手一格,一二十人紛紛的上堆,也是倒在塵埃。一個士兵,忙進堂中,向席上去報知。叔寶見說便道:「你們好不曉事,他要化齋,或葷或素,齋他一飽便了,值甚事大驚小怪?」樊建威道:「秦大哥你自陪客,待弟出去看來。」

樊建威走到門首,只見那道人虎軀雄壯,一部髯須,知非常人,忙舉手一恭道:「老師還是實要化齋,還是別有話說?」道人道:「我那裏要化什麼齋?我是要會叔寶兄一面,與他說句話兒就去的。」樊建威道:「既如此,老師少待,我去請他出來。」樊建威進來說了,叔寶方要出去,只見道人已到面前,叫道:「那位是叔寶兄?」此時眾豪傑看見,也都出位走下來。叔寶應道:『小弟就是。」忙向道人作了揖。道人又問:「那一位是二賢庄單雄信兄?」雄通道:「小弟便是單通。」也與道人揖過。王伯當道:「老師,我們人眾,大家團揖了坐罷!」叔寶便問老師上姓。道人道:「小弟姓徐,賤字洪客。」叔寶見說大喜道:「原來是徐洪客兄,何緣有辱降臨。」單雄通道:「魏玄成時常道及老師,許多奇謀異術,文武才能,日夕企慕得緊,今幸一見,足慰平生。」叔寶就要安席敬酒。徐洪客道:「坐且少停,弟此來為慶老伯母大壽,此時不敢又動煩出閣,弟在山中,帶得仙液香醪在此,煩兄送進去敬上老伯母,小弟在外遙拜便了。」便叫取一個空壺來,手下人忙把來放在桌上。徐洪客向袖中取出一個三四寸長的葫蘆來,對天默念了幾句,又將一指在葫蘆外劃了幾劃,揭起壺蓋傾下,一時異香滿室,煙浮篆結,熱騰騰竟是一滿壺香醇。徐洪客把一指在葫蘆口邊一擊,即便住了,執壺在手道:「本欲就送進去,奈弟與叔寶兄乍會,恐有猜疑,待弟先自飲一杯。」就斟上一杯,自飲幹了,又斟一杯,送與叔寶道:「兄亦先奉一杯,然後好煩兄送進去與老伯母增壽。」叔寶道:「承賜仙醪,家母尚未奉過,弟安敢先嘗?」只見程咬金槍出來喊道:「待弟與秦大哥飲罷!」便舉杯向口只一合飲干,覺得香流滿頰,精回肺腑,便道:「可要再代一杯?」徐洪客道:「這未必了,且拿進去,奉過了老伯母,剩下的取來敬諸兄。」叔寶捧了壺,進裏邊去了,洪客向內拜了四拜起來。正是:

眉壽添籌獻,香醪異味新。

不一時叔寶出來,對洪客拜道:「老母叫弟致謝徐兄天漿,家母已飲受三杯。餘下的叫秦瓊分惠與諸兄長。」樊建威把徐洪客向內拜祝,說與叔寶知道。叔寶連忙又拜下去,洪客扯住,又在袖內取出一個葫蘆來,向日內吹一口氣,把壺瓶傾滿,大家你一杯,我一盞,恰好輪到了叔室主人家一杯,壺中方竭。眾人吃了,個個讚美稱奇。叔寶就定徐洪客在單雄信肩下坐了,眾豪傑亦各就位。叔寶對徐洪客道:「前歲小弟公幹長安,遇李藥師,嘗道吾兄大名。」雄信問道:「洪客兄,你幾時不會魏玄成了?」洪客道:「弟於前月望間,道過華山西嶽廟,蒙玄成兄留弟住了一宵,說叔寶兄前年在潞州東嶽廟染菏,虧兄接秦兄到貴府調理好了,彼此相聚,約有半載。秦兄後邊誤遭人命,配入幽州,如今四五載,音信杳然,心甚挂念。玄成兄因廟中不能脫身,托弟附一紮,到尊府相訪,欲同往來祝壽。尊價雲爺已同諸位爺,往山東拜秦太太壽去了,故此弟連夜趕來,慶祝伯母榮壽。」說罷就在袖中取出魏玄成的兩札來。雄信拆開看了,不過說前日在潞時,承兄護法光耀山門的意思。那叔寶一札,前邊聊敘闊蹤,中間道不及親身奉祝之意,後邊說來友徐洪客非等閑之人,囑叔寶以法眼物色之;另具壽詞一幅,頌祝岡陵。叔寶看完,納入袖中道:「小弟當年在廟中抱病,虧他的藥石調理;及弟在幽州,回到潞州,剛欲圖報,玄成兄又到華山去了。許多隆情厚誼,尚未少酬,至今猶自歉然。」李玄邃道:「徐兄幾時到這裏的?」徐洪客道:「小弟下午方趕進城,寓在顏家店內。原擬明晨來拜秦伯母壽,因見巽方上今晚氣色不佳,防有小災,一路看覷,恰在這個裏中,故此只得暮夜來奉陪諸兄。」眾人見說,齊聲問道:「什麼災星?」洪客答道:「諸兄少刻便知。」

眾豪傑見徐洪容丰神瀟灑,舉動非常,都與談論,勸他的酒。正在觥籌交錯之時,只見徐洪客停著酒杯在案,把左眼往外一瞬,說道:「不好,災星來了!」忙跳起身來,執著一杯酒,向月台站定,拔出背上寶劍,口中念念有詞,喝聲道:「疾!」把酒向空中一灑,進來一霎時,狂風驟起,黑霧迷失,堂中燈燭,光搖影亂,眾人正在驚疑,只聽得外邊喧嚷,進來報道:「不好了,左首鄰家漏了火了!」叔寶與眾人見說,忙要起身往外著人去救火,洪客止住道:「諸兄不要動,外邊大雨了。」話未說完,只聽得庭中傾盆大雨,倒將下來,足有一個時辰,卻雲收雨息,手下人進來說道:「恰好逢著一場大雨,把火都救滅了,不然必致延燒了不得。」於是眾豪傑愈飲服徐洪客。

其時正交五鼓,眾人便起身謝別。洪客對叔寶道:「小弟明早不及登堂了。」叔寶道:「吾兄遠臨,諸兄又在此,再屈盤桓幾日。」洪客道:「小弟因魏玄成常說,太原有天子氣,故與劉文靜兄相訂,急欲到彼一晤,故此就要動身。」叔寶道:「既如此,弟亦欲修一札,去候文靜兄,並欲作札致謝玄成,明早遣人送到尊寓。」洪客應允,眾位齊聲謝別出門。正是:

勝席本無常,盛筵難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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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25回李玄邃關節全知己柴嗣昌請託浼贓官

詩曰:

天福英豪,早托與匡扶奇業。肯困他七尺雄軀,一腔義烈?事

值顛危渾不懼,遇當生死心何懾。堪羨處,說甚膽如瓢,身似葉。

羞彈他無魚挾,喜擊他中流揖。每濟困解紛,步凌荊聶。囊底青蚨

塵土散,教胸中豪氣煙雲接。豈耽耽貪著千古名,一時俠。

調寄「滿江紅」

嘗看天下忠臣義士身上,每每到擺脫不來處,所與他一條出路:絕處逢生。忠臣義士,雖不思量,靠着個天圖僥倖成功,也可知天心福善,君子落得為君子。叔寶一時意氣,那裏圖有李玄邃、柴嗣昌兩個為他周旋?不期天早周旋,埋伏這兩路教應。當日飲夠了半夜,單雄信一干回到賈潤甫家歇宿;徐洪客到顏家店裏,候叔寶的回札;樊建威等三人,各自回家。

雄信睡到天明,忙去催李、柴兩個行事,兩人分投而往。李玄邃去見來總管,明說為拜秦叔寶母親壽誕而來,今叔寶因捕盜,遭州中荼毒,要兄托甚名色,取了他來,以免此害。來總管道:「此人了得,我也有心看他;但只是說兩個毛賊,他去擒拿也不難,不料遭州中責比。只是目下要取他來,無個名色取來,留在帳下,州中還要來爭。」想了一想道:「有了。前日麻總管移文來道,督催河工將士,物故數多,要我這邊發五百人抵補。我如今竟將他充做將領,給文與他前去,這是緊急公務,他如何留得住?他再來留,我自有話說。當先原只說他受賄,不肯捕賊,如今將他責比,只是捕不來,可知不是縱賊了。他州中自有捕人,怎挾私害我將官?我這邊點下軍士,叫他整束行裝,只待文出就行便了。」留玄邃吃飯。玄邃再三不肯道:「兄只周旋得秦旗牌,小弟感惠多了。」要留他在衙中盤桓幾日,玄邃道:「恐劉刺史申文到宇文愷處,害秦瓊在彼處,為他周全,以此不便久留。」來總管只得僉了一張批,自到賈潤甫家答拜,送與李玄邃,贈他下程折席盤費銀數百兩。叔寶這番呵:

湯網開三面,冥鴻不可求。戈人何所慕,目斷碧雲頭。

這廂柴嗣昌去見劉刺史,刺史因是座主之子,就留茶留飯。倒是劉刺史先說起自己在齊州一廉如水,只吃得一口水。起解銀兩,並不曾要他加耗詞訟,多是趕散,並不罰贖。不料被響馬劫去鄰州協濟銀三千兩,反要我州里賠。別無設處,連人追捕,並無消息,好生煩惱。柴嗣昌就趁勢說去道:「正是捕人中有個秦瓊,前奉差來長安,曾與八拜為交,昨來拜他母親壽,聞他以此無辜受累,特來為他求一方便。」劉刺史道:「仁兄不知,這秦瓊他專一接受響馬常例,養盜分贓,故此得夤充旗牌,交結遠方眾捕盜攻他;小弟又訪得確實,故此責令他追捕。縱是追不著賊,他也賠得起贓。若依仁兄寬了他,賊畢竟拿不著,這項三千銀子,必定小弟要賠了。明日小弟正待做文書,解他到東都總理宇文司空處去,今日兄吩咐小弟,止可寬他幾限,使他得盜得贓罷了。」嗣昌道:「我想東都只要銀子去,人不解去,具文去也罷。」劉刺史道:「正是這銀子難得。小弟是賠不起,就要在本州屬縣搜括,凡可搜括得的,都是縣官肉己錢,那個肯拿出來?故此不得不比這干捕人。」柴嗣昌看這劉刺史的意思,是要叔寶眾人身上出這項銀子的了,因笑一笑道:「這等不若待眾捕人賠償之一半,註銷了此事罷。」劉刺史道:「這如何註銷得?即少一兩,還是一宗未完,關着我考成的。」柴嗣昌道:「這等待各捕盜賠了,完了這考成罷。」劉刺史道:「論這幹人,多賠也不難,且慣得賊人常例,就賠也應該。只是這幹人,都是東都討解的,莫說解去是十死一生,只盤費也要若干。如今兄出題,自要他賠贓,外再送兄五百兩,這個作小弟薄敬,小弟明日就不比較,聽他納銀了。小弟還給一個執照與他,拿着賊時,一一追來給還。」柴嗣昌又含笑起身道:「只恐這些窮人,還不能全賠。」劉刺史道:「這皇銀斷不可少,只要秦瓊出一張認狀,分派到眾人身上,小弟自會追足。就是仁兄的謝禮,切不可聽他訴說窮苦,便短少了。」柴嗣昌道:「只要賠得贓完,小弟的心領了罷。」起身告別,劉刺史直送出府門。正是:

只要自己醫瘡,那管他們剜肉。

柴嗣昌回到賈家時,李玄邃已得了來總管送來批文,只待柴嗣昌來,問府中消息,同去見叔寶。兩邊相見,玄邃便把批與柴嗣昌看,說:「正待同你見叔寶,叫他打疊起身。」柴嗣昌看了,嘆一口氣道:「如今人薄武官,還是武官爽快。這些文官臭吝,體面雖好,卻也刁鑽,把一個免解,就做了一件大分上,大意要這干捕盜身上賠贓,說給與執照,待拿着賊時追給。」單雄通道:「這小子也是果子話。但是這干捕盜,除了叔寶、樊建威、唐萬仞、連巨真三個,想還家道稍可,其餘這干穿在身上,吃在肚中,那一個拿得出銀子的?」伯當道:「這個須我們為他設處。」程咬金道:「這不須講得,原是我們拿去,還是我們補還。尤員外快回家去,把原銀傾過用費些可補上,拿了來救秦大哥。」尤俊達也應聲要去。柴嗣昌道:「這是小弟說過,都在我身上。」張公謹道:「豈有獨累兄一人之理?」柴嗣昌道:「不然,這也是秦大哥的銀子。」伯當道:「秦大哥幾時有銀子在你處?」柴嗣昌道:「就是秦叔寶先時在植樹崗救了岳父,小弟在報德祠相會時,曾有書達知岳父,及至岳父有書差人送些銀子來時,叔寶已回。逡巡至今,小弟方帶得來。正擬拜壽後送去,還恐他是好漢子,為人不求報的,不肯收這銀子,不若將來完了此事。」白顯道與賈潤甫道:「此事最妙。」童環、金甲道:「可見前日程兄有眼力,攔住廝殺,終久替他了事。」程咬金笑道:「正是太便宜了我兩個。」這是:

張公吃酒李公醉,楚國亡猿林木災。

正談時,聽得外邊喝道:「是劉刺史來拜了。」眾人都迴避,獨嗣昌相見,送了三兩折程,三兩折席。吃茶時,劉刺史道:「所事我已著人放風去,先完了仁兄謝儀,然後小弟才立限收他銀子,免他解給照與他。這分上若不是兄,斷斷不聽。這五十餘人解向東京,都是一個死,莫想得回來。」柴嗣昌道:「小弟領仁兄情便了。」劉刺史道:「兄不是這樣說,務要他足數,不然是小弟謊兄了;且敝地寒苦,若舍了這樁分了。再沒大分上,兄不可放鬆。」說罷,作別上轎去了。

仕途要術莫如俚,誰向知交贈一環。

交際總交窮百姓,帶他膏血過關山。

眾人聽了這番說話道:「方才劉刺史教你不要放鬆是甚事?」柴嗣昌笑道:「他是叫我索他們謝禮五百兩。這不要睬他,只說我已得便完了。」李玄邃道:「這等你折了五百兩了。」柴嗣昌叫家人帶了銀子,同單雄信、李玄邃、王伯當四人,竟到秦叔寶家中。樊建威因劉刺史差個心腹吏放風與他,要他們賠贓,且要出五百兩銀子,送柴嗣昌,極少也要三百兩,慌做一團,趕來與叔寶計議。卻值柴嗣昌四人到來,與樊建威見了禮,又與秦叔寶交相謝了;李玄邃卻遞出一張批文來,卻是:

欽差齊州總管府來為公務事,仰本職督領本州騎兵五百名,並

花名文冊,前至飲差河道大總管麻處告投,不許遲延生事。所至津

關,不得阻擋,須至批者。

大業六年九月二十三日行限日投右仰領軍校尉秦瓊准此

李玄邃道:「來總管一面整點人馬,大約三日內,要兄啟行了。」叔寶看了也不介意,只有樊建威失驚道:「恭喜仁兄,奉差即要榮行,脫離這苦門了,只是我們怎賠得這三千兩銀子,還要出五百兩分上錢送柴兄?」單雄通道:「樊建威也知道了。」樊建威道:「小弟衙門中多有相知,柴兄講時,就有人出來通信了。後邊劉爺,又差個吏來明說,甚是心焦,故此特來與叔寶兄計議。」王伯當道:「建威莫慌,柴大哥不惟不要你們分上錢,這三千兩銀子,還是他出。」樊建威道:「果有此事?」秦叔寶道:「有此事沒有此理,我也不要柴兄出,也不要樊建威眾人出,盡著家當賠官罷,不敷我還有處借。」柴嗣昌道:「這宗銀子,原也是足下的。」柴嗣昌便取出唐公書,從人將兩個掛箱,一個拜匣,一個皮箱,拿將過來。柴嗣昌道:「這是岳父手扎,送到小弟處,兄已回久,後來小弟值事要面送,不曾來得,蹉跎至今。」叔寶啟書,卻是一個侍生李淵頓著拜名帖,又是一個副啟上寫道:「關中之役,五內銘德,每恨圖報無由。接小婿書,不勝欣快。謹具白金三千兩,為將軍壽。萍水有期,還當面謝。

叔寶看了作色道:「柴仁兄,這令岳小視我了,丈夫作事求報的么?」柴嗣昌陪着笑道:「秦兄固不望報,我岳父又可作昧德的么?既來之則安之。」單雄通道:「叔寶兄這原不是你要他的,路上難行,也沒個柴兄復帶去的理。如今將來完此事,卻又保全這五十餘家身家,你並不得分毫,受而不受,你不要固執。」樊建威道:「叔寶兄放了現鍾去買鋼,這便是我們五十三家的性命在上邊了。柴兄慨然,你也慨然。」叔寶猶在遲疑,單雄通道:「建威,叔寶他奉官差,就要起身,這銀子你卻收去完官。」王伯當道:「分上錢,我這邊柴大哥也出虛領了;只是我們這居間加一,管家這加一,不可少的。」眾人一齊笑起來。叔寶道:「只是我心中不安。」自起身進裏邊,又拿出三百兩銀子,來對樊建威道:「我想劉刺史畢竟還要什麼兌頭火耗,並什麼路費貼墊,你一發拿這三百兩銀子去湊,不要累眾人,批捕我也不支銷了。」正是:

千金等一毛,高誼照千古。

樊建威道:「我一人也拿不去,你且收著,待我叫了唐萬仞眾人來,也見你一團豪氣。」叔寶收了,就留他數人在家中吃酒。正吃時,只見尤俊達與程咬金來辭。先時程咬金在路邀集柴嗣昌與殺敗金、童兩個,後來雖系俱是相與,心中有些不安,到認了殺官劫掠時,明明供出個響馬來了。咬金也便過了,尤俊達甚覺乏趣,勉強捱到拜壽,就要起身。程咬金道:「畢竟看得叔寶下落方去,不然豈有獨累他之理。」及至柴、李兩人口覆,知道叔寶可保無事,尤俊達又恐前日晚間言語之際,走漏風息,被人緝捕,故此要先回;賈潤甫亦要脫干係,懈懈相留,故此兩人特來拜謝告別。叔寶又留了,同坐作餞。

樊建威在坐,兩邊都不題起。叔寶道:「本意還要留二兄盤桓數日,只為我後日就要起身,故不敢相留。」臨行時,裏面去取出些禮來,卻是秦母送與程母的。吃到大醉,尤俊達、程咬金同單雄信等回店。到五更時,尤俊達與程咬金先起身去。

滿地霜華映月明,喔咿遠近遍雞聲。

困鱗脫網游偏疾,病鳥驚弦身更輕。

次日早,秦叔寶知劉刺史處,只要賠贓,料不要他,他就挺身去謝來總管辭他。來總管道:「我當日一時不能執持,令你受了許多凌辱,如今你且去。羅老將軍、李玄邃分上,回時我還着實看你,你也是不久人下的人。」叔寶叩辭了出來,復大設宴,請北來朋友,也是賈潤甫、樊建威、唐萬仞、連巨真陪。這三人感謝柴嗣昌不盡。不知若不為秦叔寶,柴嗣昌如何肯出這部酣力?叔寶又浼李玄邃作三封書:一封托柴嗣昌回唐公;一封附尉遲南,答羅行台,有禮與他姑娘姑夫;又有書與羅家表弟。一班意氣朋友這一日傳杯弄盞,話舊談心,更比平時暢快。

杯移飛落月,酒溢泛初霞。談劇不知夜,深林噪曉鴉。

吃到天明,還沒有散。外邊人馬喧闐,是這五百人來參謁。叔寶換了戎服在廳上,吩咐止叫隊什長進見。恰是十個隊長五十個什長,斑斑斕斕的擺了一天井,都叩了頭。叔寶道:「來爺巳時在西門伺候。」眾人應了一聲散去。單雄信對叔寶道:「前日說的求榮不在朱門下,若如此也不妨。」叔寶道:「遇了李、柴二仁兄,可謂因禍得福。」李玄邃道:「大丈夫事業正不可量。」眾人都到寓所取禮來賀。叔寶也都送有贐禮,彼此俱不肯收。伯當道:「叔寶連日忙,我們不要在此鬼混,也等他去收拾收拾行李,也與老嫂講兩句話兒。明日叔寶兄出西門,打從我寓所過,明日在彼相送罷。」眾人一笑而散。

果然叔寶在家收拾了行李,措置了些家事,叫樊建威眾人取了賠贓的這項銀子去。到不得明日巴時,隊什長都全裝貫帶來迎,請他起身。叔寶燒了一陌紙,拜別了母妻,卻是纏綜大帽,紅刺繡通袖金鬧裝帶,騎上黃驃馬。這五十人列著隊伍,出西門來,與那青衣小帽在州中比較時,大似不同了。

集古:

蕭蕭班馬鳴,寶劍倚天橫。丈夫誓許國,勝作一書生。

出得西門,到弔橋邊,兩下都是從行軍士排圍。那市盡頭有座迎恩寺,叔寶下了馬,進到寺里。恐有不到的,取花名冊一一點了。又捐己資:隊長每人三錢,什長二錢,散兵一錢;犒賞也費五六十兩銀子。內中選二十名精壯的做家丁,隨身跟用,另有賞。事完,先是他同袍旗牌都來錢送,遞了三杯酒作別了。次后是單雄信一干,也遞了三杯酒。叔寶道:「承諸公遠來,該候諸公啟行才去為是;只奈因玄邃兄題掇得這一差事,期限迫近,不能擔延。」又對柴嗣昌道:「柴大哥,劉刺史處再周旋,莫國弟去還賠累樊建威兄弟。」柴嗣昌道:「小弟還要為他取執照,不必兄長費心。」對着尉遲兄弟說:「家姑丈處煩為致意,公事所羈,不得躬謝。」對伯當及眾人道:「難得眾兄弟聚在一處,正好盤桓,又料有此別。」對賈潤有,樊建威道:「家中老母,幾百周旋。」與眾人作別上了馬,三個大銑起行。

相逢一笑間,不料還成別。回首盼楓林,盡灑離人血。

去后,柴嗣昌在齊州結了賠贓的局,一齊起身。賈潤甫處都有厚贈。柴嗣昌自往汾陽。尉遲兄弟、史大奈他三個卻是官身,不敢十分擔擱,與張公謹、白顯道也只得同走幽州去了。止剩李玄邃、王伯當、單雄信、金國俊、童佩之五位豪傑在路。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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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大隋之我成了羅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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