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開戰在即(二)

第四十一章開戰在即(二)

福康安知道卯時進攻是最好的時機,凌風又何嘗不知道這一段黎明前最黑暗的時間呢,因此他跟林爽文和龔三瞎子商議要在卯時之前動手。時間愈是接近卯時,凌風的心裏就愈是煩躁。興奮里又夾着緊張,期待中有一絲不安——畢竟這是他來清朝第一次打仗,而且對手是這樣的強勁。

實在睡不着凌風便從床上爬了起來,在屋子裏來回踱步。一會兒又走到蘇蘇的床前,輕輕得撩起了幕簾端詳了一陣。可能是,為了防備凌風,她竟然是和衣而睡,即便如此凌風望及蘇蘇脖頸裸露處竟然也動了邪念,忍不住伸手想摸一下那張俏臉。未曾想,手剛伸出去,蘇蘇便驚醒了過來。一臉驚恐的看着凌風,聲音有些發顫地問道:「你……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你說我還能幹什麼,這孤男寡女的,乾柴烈火的?」凌風故意嚇道。

「你別過來啊,你要是再過來我就叫人啦!」蘇蘇嚇縮進了木床的角落裏,把整張被子捂在自己的身上。

看着蘇蘇驚恐無助的樣子,凌風笑了,沒有在往前走,而是退到桌子前面倒了一杯茶說道:「我能憐香惜玉,可是過了今天晚上別人就不一定嘍!」

「你這話什麼意思?」蘇蘇不明所以問道。

「兩軍交戰鹿死誰手明天過了黎明就知道了,如果清軍勝了你就是逆賊,就算死不了也要發配到寧古塔披甲為奴,你說那些所謂的滿州貴族會不會對一個奴隸憐香惜玉呢?」凌風說完不自覺得笑了一下,然後端起手中茶水飲了一口。

凌風的話語讓蘇蘇大腦浮現出一連串的畫面,讓她感到驚慌失措,喊道:「不會的,不會的,林大哥不會輸的……!」她搖著頭,略微有些凌亂的頭髮從兩側垂了下來,看上去有些凄美。正說着,外面突然有話傳道:「教主大人,林聖說一切都準備完畢了,請您到大廳主持典禮。」

時辰到了,凌風下意識的恍了個神,這可是他第一次作戰。上輩作為一個偽軍迷的他,最大的夢想就是上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建功立業,拜託他那悲催的人生。現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他還真有點緊張,小心肝跳的「撲通撲通的……」

「好了我就來。」凌風應了聲,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蘇蘇才離開。

一千五百多名起事義軍集合在天王廟前豎立着,用白布裹頭白布纏腰。這一來是義軍幟號,為明掛喪出征;二來下山的道路陡滑,前後好辨認,夜裏遭遇官軍,也好識辨敵我。廟門口燃著四堆松柴火,潑了豬油,燒得格外明亮。一千多農家出身的兵士,有的背土銃,有的佩大刀,更多的是打獵護場用的鐵矛,甚或斧頭、鍘刀之類……都靜靜站着,品類不同的兵器在火光映照下閃著寒森森的光芒。空場上顯得肅穆冷曠,透著殺氣又略帶幾分神秘恐怖,龔三瞎子一身短打扮,對襟鈕子褂子黑扎腿褲,中間腰裏一條白布勒得繃緊,紫膛臉在火光中一明一暗,一手拄刀,一腳蹬在廟門柱礎上,眼中精光閃爍,凝視着眾人。凌風看着人到齊,站直了身子,突然大聲問道:

「兄弟們!咱們為啥要造反?」

在一片寂靜中,他自己回答道:「遍天下都是貪官污吏,遍天下都是苛捐雜稅!一文錢能買一個窩頭,我們一文錢也沒有!養活不了老婆兒,也養不活老子娘!張獻忠的檄文說得好——官逼民反,民雖欲不反,其可得乎?」殺盡這些沒天理的貪官!就是敗了,也得個青史留名,不愧子孫!

林爽文不像凌風那樣劍拔弩張,說話有張有弛,抑揚頓挫,「正月十五,北京、南京、開封、太原、保定的紅陽信民要同時起事,順劫應天!我們不過是早幹了幾天。幾股子義軍匯合起來,立馬就有百萬大軍,不但可以橫掃山東,奪天下、坐龍庭也是指日可待!兄弟們,我們都是一劫一會之人,天庭龍虎榜有我們的名字,富貴榮華,也是天榜上註定了的。眼下,我們要下山攻佔平邑,活捉福康安這條清朝妖狗!大家不要怕他人多,我們是神兵,一行一動都有紅陽老祖、天生老母,還有無數神靈佑護著。方才我已經運過元神,和天生老母通會,她說要降壇,施我們護法神水,神水護身,刀槍不入!」

下頭義軍們互相交換目光,一陣竊竊私語,都疑惑地看着這位年輕的「聖使」,覷着眼看他如何動作。火光里,只見林爽文徐徐脫掉了外頭灰暗臃腫的大棉袍,裏邊露出一襲石榴紅的長袍,腰中束著綠絲絛,懸著一柄七星寶劍——這身裝束有點像民間跑解馬的女子,看着既飄逸利落,又透著有點詭異。袍上綉著的太極圖、蓮花寶珞一閃一動,變幻不定,前心后心上還綉著兩隻沖騰燃燒的火把。肅穆中王炎開始仗劍,在火堆前步罡踽斗,口中念念有詞:「……傳流在世不計載,度盡王位眾國臣,相伴無生永在世,一點明月透崑崙。若得師徒重相見,靈山會上去找尋……」

念誦聲中,那火堆便有些作怪,本來已經燃得掛了一層霜灰樣的火堆,像是又被厚厚地加了松柴,注進了油;卻也不是轟然激燃,裊裊地,緩緩的漫起了青煙,煙霧愈來愈重,漸漸將廟門都瀰漫得一片模糊,便有無數火舌在輕微的爆響中開始躥動,如電光,如流火,隱在霾霧中不停地跳躍,把凌風、龔三瞎子、幾個如痴如呆的兵丁都湮沒在煙和火之中,只見那把七星劍在煙火中划動。突然爆響一聲,一團火球騰空而起,林爽文在煙霧中大喝一聲「謝紅陽老祖玉趾臨風,諸弟子跪接聖符!」

兵士們不知是誰帶頭跪下,接着所有的人也都跪了下去——卻不是我們尋常見到那般合十禱祝,都是左手箕張,作火焰升騰狀,右手掐訣,仰天祈告「南無紅陽老祖!南無天生老母!」……人們恍忽迷離,隨着王炎的寶劍舞動,虔誠得如醉如痴,搖晃着身子,也都跟着念念有詞:「無縫門,展開放,光明發現。回頭看,百樣景盡在人身……」迷濛之中,彷彿可見幾個黃巾力士搬著碩大無朋的罈子在煙霧中隨節拍晃動舞蹈,林爽文則不停念咒指揮着:「開心寶卷才展開,普請諸佛入會來。天龍八部齊擁護,保佑弟子永無災……安壇,布符,謝酒……」須臾間寶劍划空一揮,一切又成原來的模樣。龔三瞎子一臉迷惘,幾個親兵如夢初醒,獃獃站在廟門口。四堆松柴火已經燃盡,餘燼靜靜地堆在地下,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又恢復了平靜,只是每個火堆旁多了一口盛酒的巨壇。

「這就是燒過聖符的酒,」林爽文指著罈子道:「服飲了這酒,水火不侵,刀槍不入——危急時分生死交關,念聖母聖號,還能土遁火遁脫身!——哪個兄弟願意上來試試?」

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上來。凌風呵呵一笑,走至一個罈子旁邊,裏邊已有現成的瓢——舀出一點,略沾唇喝了一點,向前走了幾步,大聲說道:「哪個弟兄上來?無論刀槍弓箭土銃,只管朝身上招傢伙!」

見沒人出來試驗法術,凌風又叫了兩遍,後頭擠上來一個毛頭小夥子,「嘿嘿!」不好意思地一笑,說道:「俺來試,俺喝這酒,俺信得過你!」

「好樣的!」凌風拍了拍他肩頭,舀了酒過來。那小夥子卻不含糊,咕咚咕咚就喝了半瓢,已是紅了臉,一拍胸脯道:「來吧!」林爽文也不言聲,就用手中提着的七星劍劈胸一劍刺了過去——人們驚呼聲中,那劍已經斜刺入心窩,從后肩肋下透背而出!

但小夥子卻沒有倒下去,他似乎只是吃了一驚,低下頭看自己前胸插著的那柄寶劍,又用手掏摸著襟下試着是真還是假。他臉上先是驚異,一副糊塗相,試着走了兩步,忽然狂喜地雙腳一跳,大叫一聲:「真靈!這寶劍都傷不了我!」王炎一把抽出劍來,「當」地撂在地下,又從親兵手中取過一支火槍,端平了,對那小夥子道:「有膽量,是漢子!再吃一槍!」也不知是什麼手法,說着話已點燃了葯捻兒,只聽「哧——蹦!」一聲巨響,連火帶煙從銃管里撲面噴出去,把個小夥子面目熏得黧黑,陳年灶王爺似的卻是不疼、不癢、沒傷。見他猶自在階石前發愣,下頭有人高聲問道:「狗剩子!咋樣?」

「沒事!」小夥子一掄胳膊哈哈大笑,跺腳踢腿,興奮地嚷嚷道:「紅陽老祖保佑,天生老母保佑!刀槍不入,刀槍不入!」一片鼓噪歡呼聲中,龔三瞎子也喝了符酒。所有山寨人都在四個大罈子邊排隊依次飲酒了,凌風大笑謂龔義天:「我們下山,殺他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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