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一場大夢

紅媽穿着平時最長穿的那件紅色短袖連衣裙，一雙繡花鞋早已經蹬掉了一隻，治安隊的人尋來重新地替她穿上了鞋子。屍體裹了一層又一層白布，但即使這樣卻依然能看得出裹屍布裏頭的那攤鮮艷的紅。紅媽的屍體經過人們的時候，大家都紛紛眼睛一翻，捂著鼻子逃開了。

一想到這裏，心中又有一股酸水涌了上來。

「喏。」阿偉說着，遞了一袋酸梅汁給我。「就知道你沒胃口又怕你餓著，喝吧。」隨後又繼續拿捏着手裏的麥穗。

「阿偉……」

「嗯？」

「就是…你…該怎麼說呢。」見我說話斷斷續續，本來就急性子的阿偉一把翻坐起來，吐掉牙縫裏頭的麥穗杆子。

「幹嘛啊？」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就是，你有沒有覺得哪裏很奇怪？」

阿偉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話給蒙暈了，「哪裏奇怪了啊？我怎麼沒發現？」

我慢慢的吐了一口氣，「就是真的很奇怪，我一直有這麼一個感覺。」阿偉不再說話，看了看我示意我說下去。

「我一種不祥的感覺。」望着碧藍的天空，我慢慢地回憶道。

「你還記得咱們回家之前在哪裏嗎？」

「當然記得啊！不就是在那個TM老子也不知道的鬼地方樹林么！TM居然被蜘蛛咬了一口，老子也真是背！話說怎麼不咬你而偏來咬我啊？我……」

「是的，我也記得！」為了不讓阿偉沒完沒了的噴下去，我立即打斷了他說話。阿偉見打斷了他的說話也就索性不說了，呼的一聲躺了下來，繼續拿捏著麥穗。

「當時我們在樹林裏頭，饑寒交迫，而你又因中毒昏睡過去了，後來我也就睡著了。」

「嗯嗯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醒了，醒了發現我們居然回到了家中。」

「你TM腦袋是不是驚嚇過度了啊，你不回家你回哪啊？再說了你娘不是說了嗎？是咱們自己走回來的，不過當時我睡著了什麼都不知道。你不會是抱我回來的吧！你小子好大的力氣啊，哈哈…」此時我無心理會阿偉的談笑。

「我真的是一點印象都沒有，而且我也從沒告訴過母親我們是怎麼回來的。」我坦誠地說道。「或許，就像電影裏頭說的那樣，是什麼人把我們帶回來的。」

「額…你…你TM大白天別嚇老子行不行？老子可不信你這一套，照你這樣說那我們現在所在的一切東西都是假的咯？」阿偉有點拿不準地說道。

「這個…這我也不知道，好吧先撇去這個不說。再來就是一個我覺得奇怪的，就是阿偉，你從來沒在意過咱們的手機媽？」

「手機？手機咋了？」阿偉停下一隻玩捏麥穗的手插進褲袋裏頭摸索了一番，拿起手機全神貫注地看了又看。「沒什麼奇怪的啊！」

「不是，我不是讓你看手機，我是讓你看手機信號。你看是不是一點信號都沒有啊！」阿偉翻開手機定睛一瞧，果然一點信號都沒有。

「這有什麼奇怪的？像這種遠離市郊的小農村信號不穩定也是人之常情嘛！」阿偉『啪』地一聲合上手機。

「可是，就算是這樣，不會一連幾天都沒有信號啊…而且你看村東頭的五爺爺家裏頭的電視，天天直播《第一時間》呢！」我對着阿偉說道。

「噯？是的噯…」

「而且，就在隔壁的紅媽死的那天清晨我還翻看了下手機，也是沒也信號！」一提起那天晚上的事就讓我不寒而慄。「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什麼事情？」聽到這句話阿偉頓時來了興緻，一咕嚕翻起來湊到我的身邊。

「就是在發現紅媽死去的那個清晨，你還記得嗎？當時我還擰了一下你的大腿喊你起床來着。就是那天早上。」

「嗯嗯記得。」

「那天早上，我起床看星星時候，突然院裏頭有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有沒有看清楚那人是誰？」

我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道：「當時我太害怕了，慌慌張張地就往被窩裏頭鑽，一直到天亮都沒敢出來。而且當時天還是灰濛濛的，四周都很昏暗，我根本什麼都看不清，別說是什麼黑影了，就連那黑影是人還是一個什麼東西我都不確定！」

「那後來呢？」

「後來，紅媽就死了啊。」

「卧槽！這麼重要的線索你怎麼不早說啊？」

「我也不知道嘛！而且當時天色那麼暗，我TM鬼知道那黑影是人是鬼啊！再說了，紅媽又不是我殺的，我說的再多不都改變不了什麼嗎？」

「也對…」阿偉平復了激動的情緒點了點頭。」

「那這些就是你所說的奇怪的感覺啊？」

「不止。」見還有下文，阿偉有重新提起來興趣。「快說快說！」

「就是，你有沒有發現…」

「發現什麼！」阿偉不耐煩的問道。

「發現我娘跟我奶奶的樣子一點都沒變？」

「卧槽！我還以為是什麼重大發現呢，你娘跟你奶奶能變成什麼樣啊？難不成變成豬了你才覺得那就是變啊？」

「卧槽！鄭洋偉，我看你就是個真陽痿！你爸才是豬呢！」見我生氣了，也許是覺得自己說的話真的有些不妥。阿偉抬起手象徵性地扇了自己兩嘴巴子。我才作罷，緩緩神繼續說道。

「我不是說那種變化，我是說距離上次我離家出走到現在已經七年了。這七年間我娘跟我奶奶卻絲毫一點都沒變化，無論是臉上的每一寸皮膚，或者是每一根頭髮，亦或者是家裏所有的擺設跟整個村子，幾乎是完全都沒有改變過。不對%2C應該說現在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畫框裏定格的畫一樣。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個點。」我情緒有些激動，吐出了最後一句話：「這簡直就是一個漫長地夢境。」

「什麼…」

我沒有理會坐在身旁早已目瞪口呆的阿偉。我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我要打破這個夢境，我要逃回現實。

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阿偉，咱們回去吧。」呆在外面太久了心裏有點發慌。

「嗯，好。」阿偉帥氣地甩開手裏的麥穗起身啪啪屁股。

一縷微風拂過金燦燦的麥穗緩緩飄來，此時的我卻絲毫感受不到任何愜意。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大片像墳場一樣的空地；讓人迷失方向的樹林；絲毫未改變的娘親和奶奶；鄰居紅媽離奇死亡；還有那天清晨看見的神秘黑影……一連串的疑問猶如千絲萬縷般毒蛇盤踞在我的腦海里。然而此刻我已沒有多餘的時間來想這些事情。因為眼前所發生的景象讓我目瞪口呆，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雷雨交加，傾盆大雨藉著颶風席捲著整個村子。肆虐的洪水夾雜着折斷的樹枝和石塊從山谷奔瀉而下，不斷沖入早已千瘡百孔的村子。波濤洶湧、山崩地裂，一時間女人的尖叫聲、孩童的嚎哭聲、男人的絕望聲都被一遍遍掩埋進湍急的洪水之中。怒浪滔天、慘絕人寰！然而暴雨更加地猛了，狂風更加地緊了，洪峰也更加地狠了！它沖向村子的圍堰和混泥土牆一把將之推倒，洪水從牆洞中穿過，噴射出泥漿般的黃！

我呆了，站在原地動彈不得。猛一回頭阿偉居然不見了，只剩下我一個人！此刻我無暇顧及阿偉。我像箭一樣衝進村子，我要救出我的娘親跟奶奶！

「娘！奶奶！娘！奶奶！你們在哪？」我撕破喉嚨呼喚着她們，任憑洪水肆意的舔着我的腰。我拚命地匍匐著身體掙扎着手腳憑着記憶尋到了家，我砸開自家的門，可是裏頭空無一人，零零碎碎的鍋碗、柜子、書紙、被絮…隨着水流漂浮着。突然一聲巨響，天空頓時暗了下來，我抬起頭整個人都傻了。猙獰地洪水鋪天蓋地盤旋在我的頭頂上空。我眼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只有在那個時候你才會真真切切地體會到：在大自然面前，人類是多麼地渺小！

「喂喂！小傑，起來了！」好像是阿偉的聲音。

「阿偉…」我緩緩睜開眼，打了個哈欠。「這是哪裏？我們不是在我家裏么，對了，不是還發洪水了么？阿偉，你到哪裏去了？難道你沒有被洪水沖走？……」

「啥？你丫腦是不是睡出毛病了？什麼洪水啊？老子現在好好的！」被我一連串地疑問弄得莫名其妙的阿偉大罵道。

「是么？原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阿偉…我夢見你死了。」我看着阿偉說道。

「什麼？我死了？你才死了呢，好端端的咒我死啊！」阿偉氣不打一處來。

我不再反駁阿偉，沉默了一會說道：「對了阿偉，正好快到清明節了，有時間陪我去掃墓吧…」

「嗯嗯也是，你丫每年清明節不都是跟我在一起么。」

「是呀……」

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好，碧藍的天空裏掛着一塊塊棉花糖似得雲朵。

「哎哎！我們一家除了我都不抽煙，你幹嘛插了三隻煙在我家人的墓碑上啊？快給我拔下來！」見阿偉胡亂地在墓碑旁插了三根點燃的香煙，我的氣不打一處來。阿偉見我生氣了就乖乖的拔下香煙來，手指弾彈灰土插進了自己的嘴裏。口裏還嘀咕句：「真是沒福消受，唉！

「爹，娘，奶奶，我來看你們了。兒不孝，沒能好好服侍你們。」我跪在墓碑面前，心裏無限悲傷。

七年前，家鄉發洪水，娘親抱過我舉過頭頂，一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瘦弱的娘親哪來那麼大的力氣高高地舉起我的？娘親就這麼舉着我不知過了多久，後來我和娘親就漂流到了村頭，我被倖存下來的村民救了上來而娘親早就死了，那一雙舉着我的瘦弱地胳膊因為長時間拖着我而早已經變得僵硬。我嚎哭着，人們沉重地嘆著氣搖搖頭，「孩子，你娘親已經去了，放手吧讓你娘親落葉歸根！」年幼的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由著洪水帶着我的娘親翻滾直到永遠地消失在我的視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