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避無可避
長階漫漫,落滿粉白美人淚。
海水飄搖,拂起墨玉髮絲。
深夜的側殿空落無人,蒼白珍珠宮燈在海水中發光。
女孩純白睡裙光着腳,背着少年一步步走上階梯,披一身蕭瑟落花。
「翎……」
他雙手環着她,長袍攀著曼珠沙華,一頭墨發順着雙肩飄散腰下。
輕薄唇間喃喃夢囈,念著一個名字。
千翎回過頭,耳邊痒痒的,是少年柔軟的髮絲,髮絲下寧靜秀美的睡顏透著桃色。
像一隻脆弱無害的小白兔。
「笨蛋……」她用臉頰輕輕蹭了蹭他,「差點被人魚吃掉了,知不知道?」
他長長的睫毛動了動,環着她本能般靠緊了點,鬆軟長發散在身上,沾了飄落的美人淚。
她目光一點點撫過他的眉目,四下寧靜,珍珠的光亮勾勒出少年憩睡的輪廓。
忽然啞了嗓子。
「小月……」
「我是不是……壞了你的好事?」
他睡得安靜,淺淺的呼吸很輕。
她緩緩低下頭別開臉,雙手用力將他背好,繼續艱難地朝前走。
落花紛飛,琉璃瓦在天邊發光,晦暗海水中並不明晰。
一瓣柔軟的溫存忽然貼上耳垂,暖熱的呼吸帶來痒痒的觸碰。
千翎渾身一僵,緩慢轉過頭,望入一雙殷紅迷離的眸子。
瀾月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漂亮深邃的瞳眸綻放着妖冶的花,凝視她。
長長細密的睫毛扇了扇,一縷黑髮從臉頰邊垂落,他閉上眼湊近她,又一個柔軟的吻印在臉頰。
千翎獃滯了,石化一般。
他卻輕輕笑起來,笑得這般純凈美好,漂亮的眸子裏明晃晃的開心,像一個得到珍愛糖果的孩子。
千翎臉頰一熱心臟一抽,亂了方寸的腳絆著台階,兩人齊齊朝地上栽去。
「小、小月!」
吃痛爬起來,她看了看堅硬的台階,着急湊上去摸了摸他腦袋:「摔到沒?對不起,我……」
瀾月一頭長發散在落滿美人淚的台階上,似乎還沒回過神,看了她好一會兒,緩緩自然而然地拱進她懷裏,睏倦合上眼。
千翎愣住,看着他像只小貓兒蹭進她懷裏,緩緩伸手抱着他蹭了蹭額頭。
雖然,小月喝醉后一向愛撒嬌又愛黏人,但今天總覺得……
加之方才在背上不老實的行為,
忽然有種匪夷所思的可能浮上心頭。
「你吃了什麼?」她捧起他的臉仔細打量,心裏一急忍不住抬高了音量,「她給你吃了什麼!」
他看着她兇巴巴的臉怔了怔,眉微蹙,掙扎著不肯配合。
千翎不顧他掙扎捧住他的臉,仔細瞧著這粉撲撲的臉頰,朦朧不清的眸子,越發肯定了心裏的想法。
難怪突然放了無心,還允許他來找她,根本是利用無心拖住她,好趁機派人攛掇小月去赴宴!今晚根本是早就策劃好的陰謀!詭計!陷阱!
那條心機魚!
居然敢對小月下藥!如果她今晚沒有找過去,恐怕她已經得逞了!
千翎氣得咬牙切齒,一通火只能朝面前迷迷糊糊的傢伙發:「讓你喝酒!每次吵完架你就跑去喝酒!明知道那個女王心懷不軌你還敢喝她的酒!」
好在藥效發作比較慢,最開始應該只是昏睡過去被拖到了寢殿裏。
不幸中的萬幸。
瀾月看着她兇巴巴罵他,睫毛抖了抖模樣有些無措,妥協般想朝她懷裏蹭,卻一次次被人氣呼呼推出來。
「撒嬌沒用。」千翎氣不打一處來,別開臉不看他可憐的樣子。
每次喝醉就撒嬌,哪裏還有一點平時冷冰冰扮酷的樣子?
以前小孩模樣的時候高冷成熟得像個大人,現在是大人了卻越發像個孩子。
「翎……」手指握住她的衣角,幾分無措幾分央求。
「你錯沒有?你還敢不敢喝酒?」她把衣角扯回來。
「……翎……」
「不認錯別叫我。」
半晌他的手緩緩縮了回去,沒再有動靜。
夜已深,深海光影交錯,縹緲粉白的美人淚遮蔽了整個側殿,如櫻花雨紛紛揚揚飄落在殿前台階,落了兩人一身。
細微的呼吸聲略微紊亂。
千翎還悶着氣,循聲看去,愣住了。
花雨紛飛,少年跌坐在台階上,略凌亂的黑髮順着腰身散開在地面,幾縷髮絲纏繞在桃紅面頰邊。
他低着頭,蒼白纖薄的唇微顫,呼吸紊亂灼熱,有些難耐地一點點扯開了自己的領口,露出纖瘦鎖骨和胸膛半截白皙細膩的肌膚。
千翎看着,感覺鼻子又熱了,眼見着他還想繼續往下扯,趕緊上前抓住他的手:
「小、小月!等一下!我我我去給你找解酒草!那個吃了就不難……」
手腕卻被緊緊反握住。
瀾月看着她,長發隨水流拂起,猩紅眸色迷離氤氳在深海的光里。
她看着他的眼神微微一愣,柔聲輕哄:
「小月乖,我馬上回來,很快就不難受了,很快就不難受了。」
沒等她站起身,漆黑的膜翼在一瞬間張開,如夜幕遮蔽了視線。
驟然被一雙手撲翻在冰冷台階上,繽紛落花散開,粉碎的花瓣沾上她的臉頰。
漆黑雙翼伸展到極致,沉重威壓夾帶着危險氣息迎面而下。
千翎愣住了,雙手被扣住,獃獃看着他猩紅熾烈的瞳眸,那豎長的瞳孔微顫動着,像岩漿深淵下最危險妖冶的生物。
「小、小月……」千翎蠕動着嘴唇開口,卻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他溫順了太久,導致她忘了。
忘了身邊的從來不是綿羊。
他是豺狼,是虎豹,是食物鏈頂端最危險的獵食者,只是從不曾對她露出鋒芒。
「別這麼叫我。」
猩紅深邃的眸子掠過一絲惱意,他緩緩俯下身逼近她,漆黑如墨的長發順着雙肩傾灑下來,如長瀑繽紛染了落花。
「小月!」千翎掙動不得,顫抖著聲音喊出來,似乎想喚回他的神志。
這個人不像她的小月。
他總是冷淡的,卻又是溫柔的,他做過最過分的事是不小心用風割傷了她的手指,卻為此懊惱了很長一段時間。
「別這麼叫我!」慍怒的低吼在耳邊響起。
瀾月猩紅的眼睛濃艷欲滴,緊緊鎖定着她,眸光深邃又朦朧,掙扎痛楚,竟夾了一絲自暴自棄。
「我不是小孩……」
蒼白的手指伸展着漆黑指爪,輕輕撫上她的臉頰。
千翎獃獃看着他,發不出聲音。
他凝視她,眸光微顫,喑啞的聲音如此悲傷:
「從來都不是。」
長發傾瀉,落花如雨,伸展的黑翼在漫天繽紛中佇立。
柔軟滾燙的吻壓上唇瓣,傾灑的長發纏上純白的衣角,他的眉目在錯落光影間從未如此清晰,指爪伸展的手扣着她的手腕。
碾壓、輾轉,他的吻熾烈滾燙,卻偏偏苦澀得像小孩子脆弱不甘的報復。
深夜靜謐,粉白的美人淚無聲無息如雨如霧,鋪滿台階。
千翎癱軟在落花繽紛的台階上,睫毛顫抖,獃滯的目光凝視他氤氳在珍珠宮燈下的秀美面容,任由氧氣一點點被吸取榨乾,唇間肆意蔓延的酒香夾帶着她最熟悉的氣息。
直到細微的疼痛感從唇上傳來。
他在咬她。
像一隻發脾氣的小狗。
千翎眨了眨眼,像是猛然清醒過來,突然間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一把將他拖下來抬腿翻身反壓上去!
伸展的黑翼一瞬間傾覆。
瀾月跌在台階上,長發散亂,伸開的雙翼撲了撲卻沒能掙開,微微喘氣看着她,唇上還沾著一點血跡。
千翎壓在他身上,驚異抹了抹自己的嘴,指上果然沾了血跡。
「你……」她看着他又羞又氣,喘著氣半天憋出一句,「你是狗嗎?」
他看着她,猩紅的眸色朦朧迷離,唇間輕喘。
「你瞪我幹什麼?」千翎伸手指着他,「你再瞪?你再……」
鬆軟長發散開在花瓣間,他仰起瑩白的頸,輕柔吻了吻她指尖,垂落的長睫如蝶翼翕動。
柔軟的觸碰一瞬間如電流從指尖漫開,一直通往心臟和大腦。
千翎僵住了。
他臉頰邊散著髮絲,迷離雙眸透著酒意,半耷的睫毛遮了一半眸底氤氳洶湧的感情,只無聲凝望她,不甘又委屈。
千翎聽見腦子裏有一根弦崩開了。
靜夜無聲。
粉白的美人淚一瓣一星,從枝頭紛揚飄下,層層鋪滿台階,像春日飛花,又如冬日白雪,將傾覆的人影重疊。
紛揚花雨間,一雙手捧起少年白皙微紅的臉頰。
她低頭吻上他,生澀小心的試探后是輕柔的觸碰,彷彿捧著最珍貴最心愛的寶物,怕碰壞了他摔碎了他。
纖薄柔軟的唇瓣帶着酒香和一絲血的甜腥,他翕動的長睫緩緩垂落,遮蓋了朦朧迷茫的眸底。
雙手緩緩攀上她的脖子,笨拙回應,身後垂落的黑翼抬起,痴纏裹上她的身體,彷彿黑色的繭將兩人封閉。
一瓣粉白的花落在如墨長發上。
氧氣殆盡。
她睜開眼,望入少年旖旎深邃的眸子。
那裏承載着比海洋浩瀚的情感。
她愣住了,看着他的臉,抖了抖似乎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尖叫一聲連滾帶爬落荒而逃。
蒼白的手伸在半空,卻終究沒能抓住一片衣角。
伸開的黑翼緩緩垂落,像沉淪的風帆。
低啞喚聲飄散在海水與落花里,無人回應。喜歡半月天使請大家收藏:()半月天使更新速度最快。